此時整個庭院遽然靜寂下來。
清冷的月色,晶瑩的煙花,映襯着庭院中的白衣男子俊秀無雙,驚豔四座的的容顏。庭院裡的衆人毫無生息,看向男子的眼光,各色參雜。有驚豔,有豔羨,有訝異,有妒忌。
男子着一件月牙白的長袍,腰間繫一條銀色絲線織就的腰帶,腳蹬一雙亮紫色的錦靴,濃密綿軟的長髮束起,插一枚簡單的烏黑色的簪子。朗朗的月色下,少年嘴角那一抹如若春風的溫柔笑意更是濃了三分。眼神溫柔,笑意溫柔。星月交襯下,少年飄然如洛神,靜美,卻妖嬈。就那樣靜靜地站着。
上官渝極其驚詫地看着院中傲然而立的少年,眼中各色流光閃過。一模一樣的衣裳,一模一樣的髮飾,也許,他就是慕容闌畫中的男子。
“闌兒,這位就是大哥剛纔和你說過的司馬逸塵。如何?好是不好?逸塵,慕容闌,我的妹妹,宰相府中的四小姐,現在,也就是渝王爺的王妃。”慕容遙握着慕容闌的手走到司馬逸塵跟前,隨意招呼着周圍的人。在喧然之聲又起時,笑看着面前的約有二十一二的少年。眼底卻是一閃而過的異光。
慕容闌只覺着腦子發懵,一向淡定的心思忽地就像是隨風搖曳着的一池湖水,真的再也靜不下來。她看着面前容顏再熟悉不過的少年,閉上眼,兩行清淚,卻洶涌而出。
“闌兒,你怎麼了?大哥知道逸塵容顏不同於常人,妖嬈漂亮的不像話,你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吧?你和他比起來,也不差呀。”慕容遙眼瞳裡是滿滿的笑意,俯過身,趴在慕容闌的耳邊,輕輕地說,言語中有着些許的調笑之意。卻在看向司馬逸塵時,眼裡一絲明瞭閃過,卻不言。
慕容闌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司馬逸塵,眼神迷惑而欣喜。
“算了算了。看樣子我這個大哥在你眼裡什麼也不算了。我找三妹聊聊去,你們等會兒來找我。”慕容遙笑着說,轉過身,搭在身後的雙手卻在不經意間握緊。
他是不是做錯了?慕容遙的眼裡有些迷惑。他何嘗不知道?同司馬逸塵在邊關生活了那麼久,每到晚上,司馬逸塵總會看着牀前的一幅畫出神。畫中是一個女子,穿着這個時代的衣裳,容顏清麗,氣質出塵,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雖然容顏要比慕容闌多些活潑,但不是她,又能是誰?在問到司馬逸塵畫中女子時,他卻悲哀得不能自己。他和她之間,有什麼,自己即使是個傻瓜,也能看出些許。只是,他們是如何結識的?自己這樣做,對嗎?讓他和她相遇,那麼,這個朝代的倫理綱常呢?慕容闌已嫁給了上官渝,縱然他們有情,又能如何?
慕容遙心思複雜,一時竟理不出頭緒。
“慕容闌,他就是你畫中所畫的男子?看起來,也不過是個比女子還要漂亮的男子罷了。你喜歡他?”不知何時,上官渝已站在二人之間,眉眼冷冽地看着慕容闌,言語間多是不屑。再看一眼司馬逸塵,卻瞧見司馬逸塵無辜的眼神瞟過來,一時間愣住。
難道他們不認識?!
“你便是剛纔慕容兄向我提到過的渝王爺嗎?果然是出口不凡,眼見不如不見呀。”司馬逸塵微微一笑,笑容溫柔,如若如水月色裡靜寂開放的曼陀羅,妖嬈嫵媚,“在下也是剛剛見到渝王爺的王妃,敢情王爺對王妃太不信任?”
慕容闌一時沒忍住笑意,‘撲哧’笑出聲來。這一笑,司馬逸塵有些莫名其妙:“渝王妃,應該是這樣稱呼吧?我的話有那麼好笑嗎?”琉璃色的眼眸不斷地眨着,無辜地看着慕容闌,司馬逸塵嘴角仍有着一絲笑意,眼眸深處是一閃而過的情愫,卻很
快被月華之色掩住。
所以,慕容闌看不見。所以,上官渝看不見。
上官渝一時愣怔,看看慕容闌,再看看司馬逸塵,他們的模樣分明是剛剛認識的二人。想想,還是甩了衣袖,冷冷地哼一聲:“慕容闌,等回府我再好好問你!”說罷,轉身而去。剩下慕容闌同司馬逸塵站着,相對無言。
卻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慕容闌眼中的信息,司馬逸塵看的懂,卻在思前想後之後,只能裝糊塗,言語輕柔地問:“渝王妃,您怎麼啦?若是讓王爺瞧見,可是不好。怕是司馬逸塵的性命也是不保。”
慕容闌愣住,不知該如何說。難道,他和他,只是容顏一樣的二人。實則,什麼關聯也沒有?慕容闌越想,便越肯定自己的想法,悲哀地看着司馬逸塵,卻說不得什麼,只道一句:“緣分這種事,在我身上,怕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說的疲倦,無力。
司馬逸塵只是一笑,卻笑的魅惑人心,笑的慵懶妖媚。
而此時,煙花再次燃放,絢麗的色彩點亮了黯淡的夜空,空氣中隱約瀰漫着焦炭的味道。
“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節,人月團圓的好日子,所以我今日特意舉辦家宴。今日在這裡,沒有什麼王孫貴胄,也沒有什麼貧民子弟,大家一律平等。希望大家可以乘興而來,盡興而歸。稍後會爲本相的五小姐出對聯招親,各位有意者,歡迎參加。”又一束煙花衝上夜空,在最璀璨的時候,慕容震已登上高臺,看着庭院中的密密人羣,朗聲一笑,豪爽道。
慕容闌一愣。慕容震什麼時候有這樣的主意了?那慕容憐前段時間還爲上官靖的離世傷心不已,怎麼會如此順從慕容震的安排?
而旁邊的人羣已騷動起來。西王朝誰都知道,慕容王府的三個小姐中,慕容嫣同慕容憐最爲出名。慕容嫣已嫁給靖王爺爲妃,雖然今日見了慕容闌,覺着她比另兩個慕容府的小姐都要好,但也只能是想想。所以剩下的慕容憐,便成了大家的追尋。
“渝王妃,怎麼宰相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將自個兒剩下的女兒嫁出去?怕是有些箇中緣由吧?”司馬逸塵笑笑,站在慕容闌的旁側,側過頭,眉眼間繾綣着萬種風情,繼續說,“不過這樣的招親也有趣。我倒是想參加一下試試看。如果真能抱得美人歸,也不錯。”
慕容闌輕勾了勾嘴角,嘲諷地說:“原來大哥稱讚的人,也不過如此。也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好了,我不跟你廢話,我得去看看。”她心裡一直擔心着,慕容震究竟有什麼想法?如果是簡單的對聯,怕是慕容憐真的要嫁出去啦。她得去看看,最好是,出些絕的。不然,慕容憐真的落不到好下場。
司馬逸塵只是笑着,不說話,看着慕容闌靜靜離去。眼眸中盛着的,是偌多的不明情愫。他今日的裝扮,當然是宮中那樣一個人的信息而來。渝王妃又如何?他和她,終究不是有情人。
而此時,慕容府的一干家衆,已重新上了高臺。慕容震揮了揮手,示意樓下的人靜下來。
“本相原定的是十道題,只要答對十道題,就可以迎娶本相的小女兒慕容憐。無論尊卑,無論美醜,只要年滿十八,就可以答題。只是後來,本相的二女兒告訴了本相更好的題目,所以,現在更改爲五道題。只要答對,結果如舊。不過,如果不想要這樣的結果,也可以換一個。”慕容震淡眉微挑,言語間自然而然流露出威嚴。
臺下的人沒有說話。
“那麼,請聽題。”跨步而出的,是慕容闌,此刻她嘴角含了一絲莫名的笑意,目光有意識無意識地掃過衆人,最終
停留在一個寂靜角落,清冷道,“滄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峽雲,洞庭月,彭蠡煙、瀟湘雨、武夷峰、廬山瀑布,合宇宙奇觀,繪吾齋壁。”
說罷,退回原位,一揚手中的卷軸,將其懸掛於高臺之上。分明是她剛纔所頌的文言。
臺下本已寂靜的衆人又騷動起來,紛紛議論開來。
“慕容兄,你家四小姐的智慧真不是一般的厲害呀。”輕呷了口茶,司馬逸塵微微一笑,卻笑的妖嬈,本就俊美的眉目更添萬種風情。
慕容遙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笑着問:“逸塵,你可是有了好的下聯?”
司馬逸塵出神地望着高臺上一臉淡定,嘴角卻笑容詭異的慕容闌,不說話。心底卻篤定了主意。這樣的對聯,又有誰能夠對出來呢?這,是那樣的一副現代絕聯。不過,如果自己對出來,她,又會是怎樣的一副神情?
念及此,司馬逸塵笑着,站起身,神情微有慵懶之意,輕啓脣,娓娓而道:“少陵詩、摩詰畫、左傳文、司馬史、薛濤箋、右軍帖、南華經、相如賦、屈子離騷,收古今絕藝,置我山窗。”
慕容闌真真切切地聽清了,臺下的人,臺上的人,亦是不可思議的神色。慕容闌的神色忽地一變,不說話,愣愣地盯着看臺下着了月牙白的長袍的司馬逸塵,遽然一笑,笑容迷離,宛如江南三月煙雨,絕美卻淒涼。繼而冷冷道:“看樣子,司馬公子是打定決心要迎娶慕容家五小姐慕容憐了?”
“這個,可以不說麼?我還沒想好要做怎樣的決策。只是覺着有趣兒,先出題吧。”司馬逸塵重新坐下,喝一口茶,笑意蜿蜒,神情卻慵懶。
慕容闌愣了愣,繼而道:“當然可以。各位請聽第二題。風聲水聲蟲聲鳥聲梵唄聲,總合三百六十天擊鐘聲,無聲不寂。請續出合適的下句。”
“月色山色草色樹色雲霞色,更兼四萬八千六峰巒色,有色皆空。”仍舊是司馬逸塵。
臺下衆人皆倒吸了一口涼氣。
慕容憐的指甲不由着握緊,神情悲哀地看着臺下的司馬逸塵。難道,天下男子真的那般想要娶自己嗎?就連這個所謂的司馬逸塵,也不能免俗麼?縱然他的容顏天下無雙,比自己見過的所有男子都要美上十分,包括上官靖。但行徑,不也是一樣的嗎?只是自己,除了上官靖,真的再無人可愛!
慕容震的神色也是一驚。慕容闌已經告訴他她所出的題目若是有人對出來,便是相當的不可思議,而現在的這個由遙兒帶回來的司馬逸塵已經乾脆利落地回答出兩道題,真的,不簡單。他下意識地看一眼慕容憐,如預料之中的看到慕容憐一臉悲慼之色,心下冷笑一聲,卻沒說話。
一身鮮豔紅衣的珂雲公主坐在上官渝的旁側,用手支着下巴,一雙靈動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着,好奇地問上官渝:“六哥,這個司馬逸塵到底是什麼人呢?怎麼這麼難的題目都回答上來了。人長的好看,才學也好,怕是家世也不一般吧?”
上官渝皺了下眉,扭過頭去,輕輕地說:“別討論這個。我在想些別的,說實話,就連六哥,也不知道這個司馬逸塵是誰。他似乎就是個橫空出世的驚豔少年。”
“如果能夠嫁給司馬逸塵爲妻,怕是現在天底下的女子最幸福的事了。”珂雲嘴角兀自挑起一絲笑意,眼睛放光地看着庭院中沐浴着月華之色的司馬逸塵,一臉的嚮往,“大概洛神也就是這麼美了。六哥,現在看來,你也不算多麼俊美啊,這個司馬逸塵,真的是太漂亮了。”
上官渝冷冷地看一眼珂雲,沒說話。心下卻在思量着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