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兒,可否告訴四哥,你和攬月,究竟怎樣識得的?爹可是說過,你品行良好,從未進過這等煙花之地。”踏進天仙樓,一襲紫衣的慕容闌玩弄着腰間的玉佩,打了摺扇,扭過頭去,笑着問慕容蘇。
慕容蘇不說話,只是微笑着。許久,才斟酌出幾字:“怎麼說呢?對於攬月,我也是無意中認識的。那日,我在街上看到吏部侍郎的兒子在調戲一個姑娘,心下一時憤慨,就衝上去爲那姑娘解了圍,我正和姑娘說着話,就看到了攬月。她是那個姑娘的,丫鬟。那個姑娘,是這天仙樓裡的女子,攬月,自然而然,是天仙樓裡的丫鬟。”
“你對那個姑娘沒有好感,卻喜歡上了攬月,對不對?”慕容闌嘴角輕揚,露出一個笑容,繼而點點頭,“難能可貴呀。”
“四姐……”慕容蘇有些羞澀的看着慕容闌,只道了聲‘四姐’,便被慕容闌攔住:“在外面,叫我四哥!今個兒出來,可是要好好見見我未來弟妹的,千萬別讓人識破了我的身份。”
慕容闌的眼底瀉出認真,還有些許嚴肅,言語間卻含了些戲謔。
點了點頭,慕容蘇的眼神忽地發亮起來,不及思索,便喊了一聲:“月兒。”慕容蘇拉住慕容闌的手,急忙向二樓奔去。
慕容蘇的聲音不大,卻也不小,在本就喧鬧的天仙樓裡竟也露了嗓子,樓下的人紛紛扭過頭來,詫異地看着這兩個衣着高貴淡雅,英俊瀟灑的公子。有些人心下暗自嗟嘆:富家公子,果然是,沒有個好樣的。
“慕容蘇?”正捧了一杯茶急急地走着的攬月驀地停住,難以置信的挑了挑眉,看着奔過來的慕容蘇,驚異道。
在攬月跟前站住,慕容蘇的神情忽地認真起來,眼眸底處是看不盡邊的深情,不說話,只是久久地凝視着她。攬月的嘴角挑起笑意,也是專注的看着慕容蘇,眼中再無其它。慕容闌的目光裡含了些探究,細細的瞧着攬月,眉目間隱隱現出讚歎來。
攬月只是簡簡單單的着了一襲透着淡淡綠色的平羅衣裙,只是及膝,無一朵花紋,只袖口用品紅絲線繡了幾朵半開未開的夾竹桃,乳白絲絛束腰,垂一個小小的丁香花袋,髮式亦梳得清爽簡潔,只是將劉海隨意散得整齊,前額髮絲貌似無意的斜斜分開,再用白玉八齒梳蓬鬆鬆挽於腦後,插上兩枝碎珠髮簪,一支金崐點珠桃花簪斜斜插在光滑扁平的低髻上,長珠玉瓔珞更添嬌柔麗色,餘一點點銀子的流蘇,臻首輕擺間帶出一抹雨後新荷的天然之美。淺然一笑,許是更添了些許嬌柔。整個人瞧上去,極是讓人舒服。
“四哥,怎麼樣?我就說攬月很好的。”慕容蘇拉過攬月的手,換一副笑嘻嘻的模樣,看着慕容闌,笑道。
攬月的臉上隱隱露出些許嬌羞的紅色,不說話,抿嘴一笑,看着慕容蘇,手中的茶杯搖搖欲墜,竟是沒有絲毫察覺。
慕容闌捧過茶杯,繼而將其放在欄杆處,打一把摺扇,眼眸一斂,輕地笑着,悠悠說道:“攬月姑娘,你所服侍的姑娘好說話嗎?如果對你不是那麼情深意重,我可否允許我小弟,將你留在他身邊?”
“她只是個天仙樓裡打雜的丫鬟,怎麼可能配得上慕容府的公子?”略有些嗔怪的話語憑空傳過來,慕容闌皺了皺眉,淡淡的看一眼一間
房裡緩步而出的一個女子,懶懶道:“我們幾人談話,何時輪到你插嘴?況且,這是慕容府的家事。”
粉衣女子倚着欄杆,半月鬢上插了幾支蝴蝶簪,點點流金閃爍其間,並不是多麼清淡的妝容,嘴角噙了一絲冷笑:“攬月丫頭,什麼時候你也攀上了這麼個富貴公子?真是枉費你家小姐對你的疼愛,你卻要棄她而去。”
攬月挑了挑眉,並不懼怕面前的女子,語裡有些疏遠:“紅嬌姑娘,我家小姐的恩我自會報,但也不用你來提醒我。前些日子我家小姐青羅姑娘的死,不就是你造成的嗎?靖王爺說過,要納小姐爲側妃,你卻不知是哪裡得來的歪道消息,告訴青羅姑娘,她一時的糊塗,便丟了性命。我真是爲你感到悲哀!”
慕容闌挑了挑眉,饒有興致的看着幾人,再望望樓下依舊喧鬧調笑着的場面,心下生出些許煩悶,拉過慕容蘇,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道:“蘇兒,我到這天仙樓的別處轉轉,要保護好攬月,我看那個姑娘不是什麼善茬。我可是中意攬月的緊,改日你要是負了她,我可饒不了你!好歹來一次天仙樓,我也想看看,讓許多男子流連忘返的,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
笑着點點頭,慕容蘇應一聲,從貼身處掏出幾張銀票,塞給慕容闌,囑咐一句:“四哥,這天仙樓可是宰人的地方,小心。”
慕容闌接過,意味深長的一笑,轉身離去。
“三哥,你叫我來,究竟是有什麼事?再不說,我可要走了。”一間房裡,上官渝面帶慍色的奪過桌前另一個男子的酒杯,微有些怒意道。
被上官渝喚作三哥的男子擡頭,眉目間簇擁着一抹悲哀,許久,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輕聲說:“六弟,坐吧。這麼多兄弟裡,我只找了你來,你我的感情,都清楚。”
“青羅死了,你難過也沒用。你再也找不回她了!何必這麼執着?”上官渝坐下,喝一口茶,輕嘆一句,不無惋惜,“三嫂也不錯,畢竟是慕容府的長女,端莊秀美,舉止優雅端莊,也通曉事理,對你的所作所爲從沒說過什麼,將你的靖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條,你卻……”
上官靖又抿了一口酒,雙眼有些迷茫,許久,才斟酌着,嘆一聲:“我也知道,她嫁給我是有些委屈,可是青羅,是第一個讓我動心的女子。爲了我,她從來沒有和其他男子過多的接近;爲了我,她也寧願忍受着天仙樓裡其他姑娘的嘲弄;爲了我,她也丟了性命。說到底,也是個情字傷人!”
情?上官渝暗自可笑,搖搖頭。他是知道,可他也不願懂。古往今來,因爲情字害了多少人?他也知道。人這一生,何必非要有愛情?獨自一人活過,豈不瀟灑?
“知道這是哪裡嗎?是青羅生前所住的房間呀。她人已經不在,我也只好,在想她的時候,獨個兒來這兒坐坐。今天叫你來,只是想有一個說話的對象。”上官靖悲愴的說着,咳嗽幾聲,竟吐出血來。
上官渝見狀,並不上前,只是安靜地坐着,卻遞去一杯茶,淡淡說道:“喝了吧。漱漱口,你本身身子就不好,何必喝這麼多酒。沒有給三嫂一個幸福的生活,可別再丟了命。”
“丟了命也好。”上官靖苦笑一聲,接過茶一飲而盡,嘆着,“也好。這樣,我就可以去見青羅了。反正,
這西王朝的江山,就算將來交到我手裡,也是不會有什麼輝煌。”
上官渝沉默着,不說話。心下卻似是奔騰過驚濤駭浪。
西王朝的江山,如今想來,已是有些朝不保夕。雖是表面上看着沒有什麼動靜,可是江湖上卻已有了意欲逼宮的世族,那個世代傳着清霄劍的世族,終究,是要有動靜了。父皇整日呆在宮裡,又怎麼會知道這些?西王朝,怕是要覆滅了,短命王朝的命運那!王位從曾祖父傳到父親,這個王朝,想想,也只是經歷了幾十年的歲月,而已。
“那個去端茶的丫鬟怎麼還不來?”上官渝悶悶的嘀咕一句,回頭看着已經有些倦意的三哥,眉眼稍皺,扶了他在牀上躺下,幫他蓋好棉被,收拾了一切,搖搖頭,跨門而出。
“慕容闌?”上官渝倚在欄杆處,向一樓望去,不禁有些詫異。那個正摟着一個青樓女子滿面笑意的紫衣男子,面容看去,怎麼那麼像慕容闌?只是,不可能呀。天仙樓,是不會容許別處女子進來的。況且,這人,是個男子。
可是,怎麼看怎麼像。莫不是,他是慕容府的人?想想,上官渝趕忙奔下樓去,即使是慕容府的人,他也要問個明白!
揮了揮摺扇,挑逗着懷中的女子,慕容闌的眼角眉梢都是滿滿的笑意。擡眼瞅見向自己奔過來的上官渝,微微有些意外,繼而便釋然,掏出一錠銀子遞與懷中的女子,對她耳語幾句,女子便點頭離開。全然沒有青樓女子所有的庸俗與糾纏。
“請問兄臺,可是找我?”在一張桌前坐了,慕容闌咬着一塊點心,擡起頭,淡淡的問一句在面前坐着的上官渝,便目光遊離,不看他,只是微笑着。
上官渝微微怔住。思忖片刻,點點頭,不由自主的問道:“請問,您和慕容闌,可是有什麼關係?我覺着,你們眉目間極是相似。”
“就爲了這個?”慕容闌淡眉微皺,似是想笑,卻又不敢笑,只是輕抿了抿嘴,打一下摺扇,聲音模仿男子粗起來,“我不認識慕容闌。只是聽說過,似乎前兩年,已嫁給了當朝最是頑劣不堪,風流成性的六王爺。想想,她也真是悲哀。聽人說過,她是慕容府裡最不受寵的小姐。那個渝王爺,對她也不好。”
慕容闌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微斂了眼瞼,探看着上官渝的神情,心下暗自好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上官渝的神色由晴轉陰,暗的能滴出墨來,手不由着攥起,手背青筋突出,待到慕容闌說完,不由着怒吼一句:“說夠了沒有?”
“真是奇怪。”慕容闌輕輕搖頭,作出一副驚異模樣,言語間有些戲謔,“可是您讓我說的,又不是我死乞白賴的非要說。您要聽,我便說,我可沒逼您。”
上官渝有些哭笑不得。臉色漸漸緩和下來。這個男子,真是奇怪的很,一臉的淡然神色,似乎所有的一切,他都掌握在手中,沒有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會使他驚奇。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走,恕不奉陪。”慕容闌站起身,理了下衣衫,並不看上官渝,淡淡的說。戲謔他已經足夠,再過,也不好。
不及上官渝回答,她便已轉身離去。上官渝看着她離去的身影,微微有些納悶,這個人,真的很怪。言語間的從容淡定,似乎,是別人無論如何,也無法作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