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靜默地落下。路兩旁青蔥的樹木潤溼一片,潔淨清新。萬千道浮影宛如泓月,清泠迷幻如若花霧。
路上寂靜一片。只聽得雨落的聲音,以及,零零碎碎的腳步聲。
唐楓婉微微一笑,扭頭問向林雨萱,眼神溫和如玉,“萱兒,能不能告訴我一些,你和南宮泠所談的內容?”說到這兒,她頓了頓,繼而道,“我並不是想要知道些什麼,只是,突然間起的好奇罷了。”
淡淡地笑,林雨萱沒有言語。半晌,悠悠開口,“真的想要知道嗎?其實,我們所談的,也只是再簡單不過的內容而已。”
緊了緊身上的風衣,唐楓婉猶豫了些許時刻,忽地眯起眼,迎着路燈發出的光伸出手,輕聲說着,“萱兒,看到了嗎?其實人生,就像是這盞路燈,自身散發出灼目的光,光彩流華,甚至可以刺痛了人的眼睛。只是有的時候,平淡些,最好。南宮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她的故事很長,也很曲折,她所說的一些東西,真正的懂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稍有些錯愕地停下步子,林雨萱的神色有些難以置信,許久,問道,“南宮泠有着怎樣的一個故事?我聽懂了她的話,是沒錯,只是,我和她,可以發生些什麼嗎?不太可能的呀。”
無奈地苦笑一下,輕咬了下脣,猶豫許久,唐楓婉停下來,在燈光的暗影裡站定,面容清幽到了極致,神色凝重:“你真的想知道她的故事嗎?我答應過她,不可以告訴別人,你能夠,爲她保密嗎?”
感到事情的重大,林雨萱不禁有些驚異。半晌,點點頭。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剛剛懷上南宮冥的時候。她的丈夫,一直愛着她的丈夫——一個相當優秀的男人,只是一夜間的事,失蹤了。萬般急惶之下,她自然是動用了家族的勢力——她是一家主管房地產的龍頭企業的董事之女,來四處尋找他的蹤跡。”猶豫一下,唐楓婉探手遮住眼前的燈光,忽地莫名一笑,徐徐說道。
“然後呢?”林雨萱起了好奇,輕蹙了眉,極爲認真地問,“她找到她的丈夫了嗎?”
“後來……”唐楓婉的語氣裡有些無奈,只是言語忽地低下去,很快便被隨之而來的音樂所淹沒:
“芙蓉城三月雨紛紛,四月繡花針,羽毛扇遙指千軍陣,錦緞裁幾寸……”
林雨萱頗有些驚訝的按下手機的接聽鍵,手機
那頭的聲音熟悉間卻又有着千萬的恐懼,“萱兒,是你嗎?你現在能到醫院來一趟嗎?幫幫我,洛,洛的心臟病又發了,這次很嚴重的!我怕,真的怕他再也醒不過來了。”
是澍!
林雨萱先是一喜,隨即卻爲他後面的言語所驚,來不及說什麼,急忙問,“你在哪家醫院?我馬上去。千萬別慌!”心下忽地生了莫名的慌亂,只是瞬間,林雨萱的手心便已攥出了一把汗,晶亮如星,捏着手機的手輕微地顫着。
辰亦澍很快便說出了醫院的名字,言語裡已沒有了往日的嫵媚妖嬈,對於辰亦洛的關心使得他言語間溫暖起來,卻是建立在辰亦洛病危的基礎上。
唐楓婉皺着眉,凝視着林雨萱的眼睛,驚詫地發現那雙眼眸裡揉進了偌多的緊張,兩人的對話因爲距離的緣故,她已聽得八九不離十,包括那家醫院的名字。心下漣漪輕錯了些許,在一輛出租車經過時,她攔了下來,“師傅,去七院。”接着,拉了有些發怔的林雨萱,坐了進去。
雨色淅瀝。仍是不大的雨,卻是濃密如織。
醫院的走廊,明明滅滅的燈光在如墨的夜裡顯得渺小飄遠。坐在長椅上的辰亦澍緊張地望着手術室大門上方‘手術中’的三個大字,長長地嘆了口氣,清瘦的十指漸次插入髮梢,手指發顫的厲害。
她知道,他不是一個懦弱的人。在這個世上,能讓他如此緊張的人,除了自己,還能有誰?無非便是,他那一母同胞的雙生哥哥。
在走廊盡頭出現的折影,帶着些許猶豫的神色。她也有着未解的疑惑,聽澍講過,辰亦洛的病情並不會特別嚴重,而且平時不會發病太過頻繁,只有受到了什麼精神上的刺激,纔有可能出現這般的狀況。只是,讓辰亦洛如此的人,會是誰?
“萱兒,怎麼不過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清朗的音節,唐楓婉跟着過來,壓低了聲音,奇怪地問。
林雨萱因爲疾跑而微微有些蒼白的面容上有了無奈,伸手拭去額上的汗,她輕聲道,“我在猶豫。不知道現在,該不該過去?其實,澍並不是一個懦弱的人。”想想,覺着不妥,她又解釋道,“平日他不會如此的,也就是辰亦洛,纔會讓他這樣緊張。”
“去,爲什麼不去?”唐楓婉靜靜地說着,宛如一朵風中繾綣的雪梅,雖是平和之色,卻依舊給了人一種疏離的高貴,“此時他
有了偌多的事,身爲他的女朋友,你是應該去安慰他的。”
“只是我覺着,這樣的安慰,對於深含恐懼的他來講,是否,太過蒼白,且是無力的?”思索一會兒,林雨萱輕嘆口氣,靜默道,急切的眼神,卻如若望穿般的落在遠處的辰亦澍身上。
唐楓婉忽地一笑,握住林雨萱的手,眉眼間隱約有着調侃的意味,“你的眼神告訴我,你該去,你想去。對不對?如果是這樣,就去。即使安慰是蒼白而無力的,去做你力所能及的,就好。我先去院長那裡諮詢一下,順便給辰七霖打一下電話,他兒子都進手術室了,他難道還不知道麼?”
“辰七霖是他們的父親?”正欲走的林雨萱忽地停下來,眉目轉了三番,神色複雜地說,“還是不要給他打電話了。對於他的兒子,他應該是沒有什麼感情的。與其讓他來填上澍的心痛,不如就這樣,瞞過去。實在不行的時候,再說好了。”
唐楓婉微微一怔,回味過來想要問些什麼,身前卻已不見了林雨萱的影子,瞭然地頜首,轉身向院長的辦公室走去。
“我以爲,你不會來。”看到眼前停下的一雙帆布鞋,向上搜尋見那雙靈動的眼睛,辰亦澍像是自言自語,卻又如同說與林雨萱般的呢喃出一句,忽地淚落如雨,“萱兒,你知道嗎?當我看到洛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我真的就怕了,一下子就不知道該怎麼辦。就連醫院的電話,還是家裡的管家撥的。我是不是,很沒用?”
“誰說過這樣的話?”林雨萱低下身來,伸手抱住辰亦澍,眼睛裡微爍起漣漪,滿目晶亮如若繁星點點,言語低柔起來,“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最好的那一個,即使有比你優秀的人出現。最好的人,在任何時候,都是最好的。洛的這件事,又怎麼能夠怨責你?你不是說過嗎?他只有在受了刺激的時候,纔會這樣。這個刺激,也不是你帶給他的呀。”
辰亦澍止不住的淚水滴落在林雨萱的手背上,一陣又一陣清涼的感覺迅疾地溢了開來,林雨萱的心裡卻有了偌多的苦澀,想了片刻,索性將辰亦澍整個攬進懷裡,任由他放聲地哭起來。
是不是,只有偌大的危難面前,你纔會展現出你脆弱的一面?是否,天使也會落淚?
勉強地笑笑,林雨萱輕輕拍打着辰亦澍的後背,忽地就想到了一句詩,輕聲低喃起來,滿目焦急地望向仍亮着紅燈的手術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