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其實咱真不愛殺人,真的
秋日的陽光灑落大地,藍天之上,恰有一行雁過,自南而北,留下一串叫聲。
紫金山巍然不動,遠處長江滾滾東去,江上百舸爭流。
圜丘這裡,隨着皇帝聲音落下,便再度歸於寂靜無聲的狀態裡。
無數人都沉浸在皇帝的話,尤其是最後那首與諸君共勉的詞裡。
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卻有一種看不見,摸不着,卻真實存在的東西,在不斷的迴盪。
震動人的神魂。
將不少人心靈外面,不知何時就已包裹上的,一層又一層的污垢給震的簌簌掉落。
將之撕開一道口子,讓其和這東西相互接觸。
有些人過上一些日子,這個裂縫會再次閉合,進入心靈的這一縷無形的東西,也會逐漸消散。
但有些人心間的這縷東西,卻不會消失,反而會在心靈之中生根發芽,並着茁壯成長。
越來越旺盛。
外面的那些堅硬如鐵的污垢,將會徹底消失不見,再不會沾染分毫。
朱元璋立於圜丘之上,手按漢白玉欄杆,目光悠遠,彷彿隔着時空,回到了幾百年後的現代。
心中無數在現代見過的東西,不斷激盪。
只憾自己出現在現代的太晚,沒能和那等人物同在一片天空下,生活過哪怕一天。
好在精神文化等諸多東西,能夠流傳。
哪怕隔着時空,也依舊能感染人,能讓人奮發向上。
天空的雁叫聲,讓朱元璋收回思緒。
他選擇祭天,代臣子向蒼天認錯,不僅僅是爲了徹底粉碎此番日蝕,所帶來的紛紛擾擾。
還是爲了說出這樣的一番話。
他想要做的事情,想要讓大明成爲的樣子,可以光明正大的說出來,不必遮遮掩掩。
這些不是見不得人的事。
很多事情,就是要旗幟鮮明。
尤其是那些極爲宏偉,需要團結無數人,彙集巨大力量的事,更需要這樣。
如此可以讓那些想要做事的人,有一個明確的方向,知道往哪裡努力,該怎麼去做事。
吸引更多志同道合之人。
可以讓那些心中搖擺,不知道何去何從的人,也跟着彙集過來。
在鮮明旗幟的帶領下,朝着明確的目標進發。
後面只要自己能挺住,能逐漸實現目標,讓更多人變好,並在這個過程裡,堅決打擊那些敵對之人。
那麼彙集在這旗幟下的人,將會越來越多。
能做到團結絕大多數人,能彙集起全國上下大多數的力量去辦事。
只要目標明確,方法得當,那麼多少困難都能克服。
今日,他就是要光明正大的在這裡豎旗,告訴整個大明的人,今後該往哪裡走。
吸引更多志同道合之人。
讓大明從這裡開始轉向,駛向一個全新的方向,建立一個不一樣的大明。
羅貫中紅光滿面,奮筆疾書,將之一一記下。
尤其是那首詞,已默默連讀三遍,越讀越是回味無窮。
越讀越是讓人沉浸其中。
“咱知道,你們中有人不認可這些,有人不想這樣做。
有人隨着國家建立之後,便已鬆懈下來。
只想享樂,不願意再折騰。
包括這次日蝕,這麼多人上書,鬧的紛紛擾擾,又有幾個人真的相信,日蝕是咱弄的空印案引發的?
無非就是咱空印案處置的貪官污吏太多,又追回貪腐錢財,廢除行省這些,動了很多人的利益,讓很多人心疼了。
所以就都昧着良心說話,想要憑此來逼迫咱讓步。
不讓咱繼續前行。
這些咱都知道,咱也能理解。
但咱這個皇帝不願意就此停止。
咱這個皇帝,還想讓大明變的偉大,走的更遠。
所以,咱今日就給恁諸位一個選擇的機會。
願意爲了這些目標而努力的人站左邊,不願意的站在右邊。
此時站到右面的人,咱不會爲難,不會怪罪,會給一個體面的離場。
經過這一次的選擇之後,站在左邊,願意爲這些目標而努力的人,要是在今後被發現心存不良,包藏禍心,破壞偉大事業。
咱這裡絕對不會饒恕。
刀子砍在頭上時,哪一個都不要喊冤。”
說罷,朱元璋轉過身去,背對衆人。
“咱不看這個過程,你們自己選擇吧!”
寂靜無聲的圜丘這裡,隨着朱元璋這話的落下,響起了一片細微的嗡嗡聲。
宛若平靜的湖面,被投擲進去了石頭。
很顯然,皇帝的這個舉動,又一次出乎了很多人的預料。
此時朝中的武將之首,本就站在左面的曹國公李文忠,昂首站立,巍然不動。
他的地位,以及他和皇帝之間親舅甥的關係,都註定了他必然會牢牢的站在皇帝這邊,不會有絲毫的動搖。
永嘉侯朱亮祖,平涼侯費聚,吉安侯陸仲亨,延安侯唐勝宗等人,神色各不相同。
不過卻也都沒有一個人移動腳步,全都在原地站定。
右側文臣那邊,韓國公李善長昂首挺胸,片刻猶豫都沒有,就走到了左側武將那裡。
丞相胡惟庸更是不甘人後,幾乎和李善長同時動身。
誠意伯劉伯溫也彈了一下袍袖,邁步朝左側而去。
對於他來說,這不是一個需要猶豫的事情。
工部尚書薛祥,亦昂首闊步朝着左側而去。
自從中都城上的事,沒有被皇帝怪罪後,他就下定決心要好好跟着皇帝做事。
在上的治理黃河的奏書,被皇帝批覆,鄭重同意之後,他就決定他的命是皇帝的了。
在不久的方纔,聽到皇帝站在圜丘之上,對着上蒼,當着天下官員的面說,他有一個夢想,要束縛住黃河這條惡龍,讓其變成溫柔的母親河後,他就決定此生都要爲此而努力,雖九死而不悔!
吏部尚書詹同,也邁步朝着左側而去。
他愈發肯定了自己在中都時的看法,皇帝是真的不同了。
皇帝心中是有雄心抱負的。
既然皇帝願意這麼做,想要這樣的臣子,那他詹同就可以變成這樣的。
一時間人影晃動,衆多右側的人紛紛走向了左側。
左側武將也有一些人爲之動搖,但幾經猶豫後,看到這麼多人的選擇,終究還是沒有挪動腳步往右側走。
右側文臣裡,亦有不少人在猶豫。
但見到左側無人前來,本側這裡的人又都紛紛往左側而去,這裡的人越來越少。
就也帶着滿心的猶豫,隨衆人往左側而去。
朱元璋背對着衆人,默默站立,心裡計算着時間。
如此過了一陣兒後,他轉過身去看下面情況。
只見左側滿滿當當,右側卻無一人站立。
不由暗自搖搖頭。
原本以爲通過這次的事,能讓一些人知難而退,主動站出來。
這樣今後做事情時,朝中也能少一點阻力。
哪成想,竟是無一人退出。
也不知道是自己說的不夠明顯,還是衆人對自己的印象過於刻板。
擔心站出來後,自己會對他們喊打喊殺,不會放過他們。
上一次處理親軍都尉府,組建錦衣衛的時候是這樣,這次還是如此。
自己也沒有那麼愛殺人好吧?
不過,他們不要以爲不站出來,就能隱藏下去。
面對重生而來,等於開了天眼的自己,他們無所遁形。
要是真的能就此改過自新,不再做出一些上輩子那樣的行徑倒也好說。
要是再繼續作死,危害大政,有了今日這一次的事,自己殺他們也殺的更加理所當然。
“好,袞袞諸公都是忠臣良將,想不到我大明竟有這麼多的忠貞之士。
願意爲咱大明變得更好而努力,披肝瀝膽!”
朱元璋望着衆人,揚聲說道。
只是所說的話裡,總是讓人覺得有別的意思。
讓一些人禁不住心中有些忐忑,爲之打鼓。
“咱不管你們裡面,有多少人是真心,又有多少人是假意。
既然做出了這等選擇來,那咱就都當你們是願意爲了咱所說的夢想而努力的。
諸位都要牢記今日當着咱的面,當着上蒼做出來的選擇。
醜話咱已經說到了前面,今後誰要是膽敢心懷不軌,做出損害大明,不顧大局之事,那就休要怪咱不客氣。
也都別喊冤。
機會要給你們了,是恁自己不珍惜!”
朱元璋的聲音裡,滿滿都是殺伐之氣。
讓一些原本心中就忐忑的人,腿都禁不住爲之發軟。
有些後悔,方纔爲何沒有選擇退出。
“臣等願隨陛下衝鋒陷陣,披荊斬棘,迎風破浪,建大明盛世!萬死不辭!”
丞相胡惟庸出列,對着朱元璋行禮,極其鄭重的說道。
聲音激昂,又帶着萬分的堅決。
當真是忠貞之士,不愧爲大明的丞相!
“臣等願隨陛下衝鋒陷陣,披荊斬棘,迎風破浪,建大明盛世!萬死不辭!”
其餘五百多臣子,在胡惟庸聲音落下後,紛紛行禮,鄭重出聲應和。
一時間聲音隆隆,直衝天際……
……
“希直,你……怎麼也被關進來了?!”
大牢之中,方克勤看着被關押進來的自己兒子,瞬間就慌了。
猛然上前,雙手握住監牢的門,臉擠到縫隙裡,似乎想要將整個身子都給擠出去。
帶動着腳鐐,嘩啦啦作響。
兒子趁着日蝕進京,要爲自己謀求生路,他自然是知道的。
在他看來,有着日蝕在,又有景濂先生這層師生關係在。
就算是不能把自己營救出去,那也絕對不應該把兒子給搭進來。
怎麼現在,就變成這樣了?
這可是死牢!
狗皇帝這般不講理的嗎?
“父親。”
方孝孺喊了一聲,帶着些許哭腔。
“孩兒不孝,讓父親您擔憂了。
是……是孩子一時走錯了路,寫了揭帖……
說……說陛下獨夫民賊……
家人,子孫後代也被孩兒所連累。
家人流放,子孫後代永不得爲官……”
說完這些,方孝孺再忍不住,流下淚來,帶着無比的懊悔。
正在心裡使勁罵皇帝的方克勤,聞言怔了怔。
自己兒子居然幹了這事?
那還真不太冤枉了。
這孩子也太傻了,怎麼能寫揭帖呢?
就算是寫了揭帖,那也不能把矛頭直接指向皇帝,把獨夫民賊這樣的話都給寫出來啊!
“唉……是我這當爹的連累了你。”
方克勤努力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安慰了方孝孺一句。
方孝孺聞言,眼淚往下流淌的更多了。
“不,是孩兒愚蠢,不忠不孝,幹出了那等事情。
是孩兒害了全家,害了……”
方孝孺剩下的話,方克勤沒有聽清楚。
因爲方孝孺已經被獄卒推搡着,帶往了死牢的更深處。
“爹沒怪你!爹沒怪你!是我這個當父親的不行!”
方克勤拼命的出聲喊叫,情緒激動,腳鐐嘩啦啦作響。
如此好一會兒,他癱坐了地上。
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的骨頭。
神情呆滯,一言不發,傻了一樣。
如此過了很久很久之後,他忽然發瘋一樣的對着自己的臉,使勁的猛抽。
恨自己爲什麼沒能管住手,非要遵循舊例,在空白賬冊上用印。
恨自己爲什麼在日蝕發生後,面對兒子說要對自己進行營救之時,發生了動搖,心存僥倖,沒有嚴詞拒絕。
也恨皇帝行事爲何如此酷烈。
就不能給自己兒子,留條活路嗎? 雖然自己兒子有些事,做的確實不對,可也不是不能給自己兒子留條活路。
就算是不留活路,那也不能讓自己的子孫後代,永遠不能爲官啊!
……
“把飯吃了吧,最後一頓了,吃完好上路。”
獄卒將一碗冒尖的米飯,一葷兩素三個菜,以及一小壺濁酒,從縫隙裡塞了過來。
說罷之後,拎着另外一個飯盒往死牢的更深處而去……
“快點,快點,趕緊念,這報紙終於又出新的了。
這回西門大官人,該和金蓮成就好事了吧?”
送過飯回來的路上,一個獄卒催促着另外一個獄卒,滿滿的都是急不可耐。
愣了一會兒神後,拿起筷子準備吃斷頭飯的方克勤,聽到這話後,雙眼立刻就亮了。
“兩位君子,能否行個方便,讓在下這個將死之人,再看一下最新的日報?”
他忙出聲向兩位獄卒招呼。
“這些飯菜,還有這酒,在下都沒動,請兩位君子吃了。
還請二位君子不要嫌棄,行個方便,可憐一下在下這個將死之人。”
“誰吃你的斷頭飯?你它孃的會不會說話?”
獄卒出聲喝罵,只覺晦氣,帶着滿心的不耐煩。
拉着同行的獄卒就往外面去,迫不及待的想要聽下文。
“兩位君子,在下爲官多年,粗通文墨,可以給君子讀一下這小說。
這水滸傳在下之前也是每期不落,臨死前不把最新一期的看了,實在心有不甘。”
方克勤再次開口,換了說詞。
不知道是他提的文官身份起了效果,還是共同追更同一本小說的話起了效。
那獄卒停下了腳步,從懷裡小心翼翼,很是珍惜的拿出一張疊的闆闆正正,用布小心包好的報紙出來。
遞給方克勤道:“快念,快念。”
方克勤在衣服上擦了手,道了謝,雙手接過,將之打開,翻到後面的小說板塊開始讀起來。
和那個認識些字,卻並不熟練,讀的磕磕絆絆的獄卒相比,不知道高了多少。
“……也是湊巧,那雙箸正落在婦人腳邊。
西門慶連忙蹲身去拾,只見那婦人尖尖的一雙小腳,正蹺在箸旁。
西門慶且不拾箸,便去那婦人繡花鞋上捏一把……”
方克勤的聲音停了下來。
“趕緊念,別磨蹭,下面呢?”
正聽的起勁,儼然已經把自己給帶入到西門大官人角色裡的兩人,立刻出聲催促。
“那個……下面沒有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克勤在說這話時,給人一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艹!施耐庵這狗東西!”
“幹!這狗東西絕對是故意的!
老子等了足足三期了,他就給老子看這些?
多寫幾個字能死啊!”
另外一個話一直不多的獄卒,也忍不住大罵起來。
“幾個字怎麼能行?糊弄誰呢?
最少也得三千字!
可不能和之前寫閻婆惜和張三那廝時那般,前面寫了那麼久,到了真刀真槍的時,卻三言兩語帶過去!”
而方克勤則趁着這個機會,迅速的翻到第一版上去時政。
果然和他所想一樣,新一期的日報上,時政這裡果然有新標題
咱有一個夢想?
看到這個加黑加粗的標題,方克勤微愣了一下。
這怎麼不用震驚體了?
意外歸意外,對於這一期的時政,方克勤心裡面卻升起了更多的興趣。
因爲在這大明日報上,以咱來自稱的只會有一個,那就是當今皇帝。
也就是說,接下來的這篇文章,就算不是皇帝寫的,也和皇帝密切相關。
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東西。
當下便一目十行的飛快看了來。
只是看着看着,這閱讀的速度就不由的降了下來。
後面更是盯着報紙怔怔出神。
原來這就是皇帝的夢想!
原來這位叫花子出身的皇帝,竟有如此雄心壯志!
自己,還有衆多因爲空印案而被牽連的人,死的還真不冤。
自己等人的所作作爲,和皇帝的夢想發生了極其嚴重的衝突。
皇帝會下此狠手再正常不過。
和皇帝的夢想比起來,自己等人的行爲,真的是蠅營狗苟,上不得檯面。
方克勤忽的就又後悔起,自己的所作所爲起來。
這次不是在後悔,自己牽扯到了空印案,給自己的兒子,以及子孫後代帶來了多大的傷害。
而是後悔自己因此而死,無法去看皇帝夢想中的大明,有朝一日能真的實現的景象。
這等夢想,又有幾人不想看到其實現?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方孝孺一遍又一遍的在這裡讀着這首詞,細細品味。
心中感受一時間,無法用言語來表達萬一。
誰還敢再說皇帝是要飯花子?
誰還敢再說皇帝學問不行?
這首詞,幾人能寫的出來?
當世無一人能比肩!
“兩位君子,在下與兩位君子讀一讀這篇時政文章吧?”
不知道愣了多久,忽然間回過神來的方克勤,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做點什麼。
見到獄卒點頭,方克勤便開口讀了起來,飽含深情。
“……咱有一個夢想,咱夢想着有朝一日,咱大明的人,不論貧賤富貴,哪怕失去了勞動能力的最底層,也能有一口飯吃,有衣服可穿……”
“真好!這要是有一天,這些都能成真的該有多好。”
一直心心念念,並不住罵施耐庵的獄卒,都暫時把西門大官人拋到了腦後,眼中帶着憧憬的說道。
“皇帝是好皇帝,願意爲咱們這些迪底層的人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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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獄卒也開了口。
“你說,咱這樣的人,又能爲此做些什麼?”
“能做啥?除了做夢,啥都做不了。
這些是皇帝,是那些大官們考慮和去做的事,咱們也想巴望這些?”
這個識些字,一向話不是太多的獄卒,從憧憬着回過神。
這話是對同伴的迴應,也是對他自己的迴應。
“兩位君子,此言差矣,兩位君子也是可以做些事的。
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都特別的大,特別艱難。
就算是皇帝,只靠他自己也完不成。
需要聚合起許許多多人的力量,才能辦成大事。
不僅需要皇帝,需要大臣去做。
也需要無數如同兩位君子這樣的人,去認同陛下的這些夢想,並遵從和擁護陛下爲了實現這些夢想,而推行的政策。
比如,可以把這篇文章告訴更多的相識之人,讓他們知道當今皇帝是一個什麼人,又有什麼樣的夢想。
比如,平日裡盡忠職守,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當好自己的差,不學我這等蟲豸,危害大明。
這就是非常好的做法。”
方克勤的話,聽的兩個獄卒有些出神。
“我們身份低微,就算是做了這些,對於大局又有什麼用?”
識字的獄卒沉默了一會兒後,再次搖了搖頭。
“勿以惡小而爲之,勿以善小而不爲。
積土成山,風雨興焉,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
只兩位君子做這樣的事,或許並不顯眼,可這樣做的人多起來後,那就不一樣。
必能彙集成滔天大勢。
隨陛下實現這些夢想。
需知道,民者水也,水可載舟!”
兩個獄卒彼此對視一眼,而後對着方克勤點了點頭:“長者所言,我二人記下了。”
“請長者再與我二人讀一遍這文章。”
方克勤聞言,欣然應答,雙手捧着,認真讀了起來。
一時間,牢房之內只餘下了方克勤的聲音在迴盪。
如此過了一會兒,外面來人催促,說時間到了。
方克勤便把報紙按照原來的摺痕摺疊好,雙手拿着奉還獄卒。
“長者帶着吧。”
獄卒擺了擺手,將這張他在此之前,分外珍惜的報紙贈與了方克勤。
方克勤道謝,貼身收好。
想了想,把裝米飯的碗端起,裡面的米飯扣到了裝菜的碗裡。
又把兩個素菜合到一個碗裡。
將那小壺酒倒入兩個碗中,酒壺裡留下一些,分作三份。
酒壺,和比較乾淨的裝米飯的碗,端着給了兩個獄卒,自己則端着被殘留的菜汁,染了酒的顏色的碗。
“能在臨走之前,與兩位君子相交,是在下的榮幸,與兩位君子共飲一杯。”
說着,舉杯邀飲。
這次兩個獄卒倒是沒有再拒絕,與方克勤舉杯互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方克勤想了想,將那貼身收好的報紙再度拿出,展開。
咬破指尖,在上面寫道:死後元知萬事空,但憾不見夢想成。
華夏走到輝煌日,家祭勿忘告乃翁。
寫罷,等到血跡晾乾,將之摺好,貼身存放……
……
“午時三刻已到,斬!”
隨着監斬官的一聲令下,儈子手揚起鬼頭刀,朝上面噴了一口酒。
“諸位,以我爲戒,切莫觸犯國法,望諸位君子,能隨陛下夢想而行!”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方克勤出聲大喊。
鬼頭刀斬落,鮮血噴涌。
同日被斬首的,除了方克勤,方孝孺父子二人之外,還有另外五個押送而來的地方主印官……
……
京師,諸多官員的日子都非常不好過。
今年沒能從夏稅之中撈到油水不說,皇帝一番操作下來,還讓人把往年的侵吞也給吐出來。
關鍵是很多人往年所弄的錢糧,大多都給花用了。
這個時候想要給補出來,是真不容易。
於是,出現了不少官員們砸鍋賣鐵,掏空家底,乃至於是東拼西湊,借錢來補窟窿的奇景。
之前侵吞錢糧之時有多舒爽,這個這個時候就有多難受……
……
“皇帝此舉,不是長久之道啊!
如此苛待官員,又想讓官員們死心塌地,跟着他做事。
話說的再漂亮,口號喊的震天響,官員們俸祿太低,也是不爭的事實。
又想叫馬跑,又不想給馬吃草,哪有這等好事?”
胡惟庸私下裡和御史大夫陳寧相見,談及政事,忍不住出聲抱怨。
御史大夫的一大職責,就是對相權進行監管的。
結果現在,兩人卻私下來坐在了一起,且看起來交情特別不錯的樣子。
“唉,沒辦法,誰讓皇帝過慣了苦日子呢?
下面的諸多官員,對這事情意見很大。
很多人是真的要生活不下去了。”
陳寧嘆了口氣。
不過,二人私下感慨歸感慨,誰都沒有向皇帝說這件事,勸皇帝增加俸祿。
就皇帝的這個性格,不用說就知道是一個什麼結果。
還是不觸這個黴頭了。
當然,還有一些不好說出口的就是,想要看看皇帝是如何在這事情上吃癟的。
皇帝最近做事越來不行了,越霸道了,也該讓他吃點虧,收斂一下了。
……
“咱準備給官員們增加俸祿,胡相以爲如何?”
武英殿內,胡惟庸愣在當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