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給你二姐保管?”顧連山瞥了他一眼,很是意外,問道:“你不管錢?還有你娘,她能同意?”
“我心裡沒個成算,就不是管錢的人。我娘也亦一樣,沒個成算不說,還極聽我爹的話。
這回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我親自陪她去取銀子,取回來後,我再親手把銀子交給我二姐。”
說到這,顧天寶面上閃過一抹複雜,又道:“我娘雖說極聽我爹的話,可我若是真發了火,我娘最終還是會跟我站一起的。
況且,這次我娘失蹤,我爹的做法實在是太寒人心,如今更是尋好了親事,打算年前就將人娶進來。等我娘回來,聽到這些事後,估摸也不會再聽我爹的話。”
顧連升託媒人四處尋親的事毫不遮掩,甚至鬧得沸沸揚揚。
按理,顧家既然給魏氏辦了喪事,那顧連升就該遵循禮法,爲亡妻守孝一年。
但顧家那邊有說法,說是顧連升、顧天寶父子要讀書,且翻過年後,顧連升還要繼續去考秀才。
這回定能高中!
到那時,那該是何等的風光?
爲了不影響父子倆讀書,不讓顧連升科舉分心,這家裡就得有個女人幫着操持,只靠倆小姑娘根本就理不順。
所以這爲亡妻守孝這事,守個三十日、六十日的就成了,農家人,沒那麼多禮節規矩的。
至於魏氏是哪日“死的”,顧家竟是將魏氏失蹤的當日定位“死期。”
說魏氏那日進了山,定是在山裡碰見了虎狼之類的野畜,隨後便死在了山裡。
這樣算下來,顧連升已經過了“孝期”,續娶的話,也是應當的。
至於魏氏的孃家魏家一家子,那是個個都舉手贊同,說禮節歸禮節,再多的禮節也不能耽誤父子倆讀書。
又說魏氏沒了,可孩子還在呢,這當爹的要是中了秀才,孩子們往後再不用愁說親的事,就是他們魏家也能勉強沾點光。
所以,他們得爲孩子着想。
不管是顧家還是魏家,這話說得都非常漂亮。
可事實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村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
不少人都傳話給親戚們,若是有媒人與家裡的姑娘或是寡居在家的年輕婦人說親,可得問清楚了,只要是上河村的顧童生,立馬就推掉。
那顧家,說是火坑都是輕的,那是真真的刀山火海,進去就沒命!
這話傳來傳去,效果還真不錯,這四周村子裡但凡是歲數合適的,只要媒人上門提起顧連升,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搖頭不同意。
最後沒法子了,逼的媒人跑去離上河村足有五十里路的三安鎮,終於給顧連升尋到一個歲數合適、性情合適、模樣合適、家境合適的年輕寡婦。
關鍵人還沒孩子,聘禮隨意給點兒就行,人家自個兒還願意帶嫁妝嫁進來。
就是一點,人家要衙門裡出具的婚書。
對於這唯一的條件,早已樂的沒了腦子的顧家人,自是滿口答應,從沒懷疑過那寡婦和媒人的話,更沒想過要另外找人去打聽一下。
這事,顧連山也是知道的,但他知道的不細,只知道顧連升定好了親事,估摸臘月裡就會將人娶進門。
至於訂親的女方是個什麼情況,顧家沒對外說,那媒人也是嘴緊的很,一點風聲都沒露,只知道是鄰鎮的寡婦。
提起這親事,顧連山有些擔憂:“若是將你娘找回來,就你爹那脾性,怕是要暗中逼走你娘。
你奶可是一直想給你爹另娶一房媳婦,這回好不容易讓他們如願了,你娘怕是回來也沒好日子過。”
“這事我想過。”顧天寶先前還真想過這點。
他道:“我如今是家裡唯一的孫輩,我爹要是趕我娘走,我就跟我娘一起走。還有我二姐,她也會跟我們一起走。
我爺跟我爹最是注重我這個小子,打歸打,可是不會讓我走的,磨到最後,他們一定會同意我娘留下來。”
顧連山覺得他這想法有點太過簡單了,顧連升不提,只自個兒老孃那手段,怕是都能嚇死顧天寶。
當然,有些話說是沒用的,得靠他們自個兒去體驗、去領會。
跳過這個話題,顧連山繼續說起的顧蓮管錢的事。
“你二姐那人沒私心,一心都是你,對你娘也是孝順的緊,讓她管銀子的話,能一碗水端平,不會出現偏向。”
這話說的對,顧天寶也是這麼認爲的。
叔侄倆都沒提顧清。
對於顧清這次做的事,回到村裡後,定是要請族規的,若是能活下來,那就算她命硬!
一行人出了衚衕後,直奔城門口。
顧連山也跟着一道去城門口,先前他說過,等買好東西后,會先去城門口,幫着村裡人把買來的東西裝上車。
他閨女愛湊熱鬧,等人回來,指定會去城門口找自個兒告狀。
顧連山猜的不錯,不過,顧棠的動作比他要快的多。
她一路抄近路,這會子將到城門口。
城門口西邊有一大片衙門特意畫出來的空地,是給來逛冬日大集的百姓們停放牛車、驢車的地兒。
顧棠到這邊時,牛車、驢車、騾車停放的到處都是,車滿爲患不說,各種牲口也是擠成一推。
可就在靠城牆那邊的角落裡,莫名擠了一羣人,黑壓壓的後腦勺,看得人頭暈。
顧棠非常好奇,迅速朝那邊跑過去。
等離得近了,隱約聽到有兩道熟悉的聲音在互相叫罵,而擠在一起的衆人,有許多都是眼熟的面孔。
細看一番,這些眼熟的全是上河村的村民。
顧棠心中一沉,閃過一絲不好,以爲是她爹在與人吵架,忙細聽聽那兩道叫罵聲。
嗯……是兩個姑娘的聲音!
緊繃着的一口氣猛然鬆了下來,不是她爹就好。
既然不是她爹,那自個兒也擠進去湊湊熱鬧!
顧棠完全不講理,仗着自個兒纖細,撿了個縫兒,用力往裡面擠!
衆人正聽得熱鬧,突然被人擠了一下,瞬間不耐的低頭看是誰。
等看到顧棠那張明媚的小臉,衆人先是一愣,但很快又都回過神來,扭頭衝着人羣最裡面喊:“連山閨女回來了!”
這話像一顆炸彈,迅速炸開了一條路。
衆人紛紛爲顧棠讓路,一起推着她往裡面走,四周不斷地的響着:“連山閨女回來了。”
等進到人羣中心,顧棠第一眼便看到顧蓮騎在顧清身上,兩隻手張開的像兩隻爪子,對着顧清一陣撓,把人撓了個滿臉開花。 就這還不夠,顧蓮頂着一張紅腫的臉,一邊撓一邊罵:“虧你還是個做大姐的!平日裡不說護着我們這些小的也就罷了,沒想到你竟心毒成這般模樣!
先是見死不救,後又故意將救我們的人引走!一心想讓我和四丫被拐子綁走!”
顧清最近爲了年後進程府的事,一直在有意的瘦身。
李氏說程府的少爺最愛身子纖細的丫頭,讓她減重一些,讓身子骨看起來纖細一些。
爲了這事,顧清最近每日只吃一碗薄粥,身子餓的軟綿綿的,但效果不錯,她確實比先前瘦了一圈。
瘦的代價便是沒了力氣。
原本她與顧蓮能打個旗鼓相當,可眼下卻不行了。
姐妹倆剛交手,還沒倆回合呢,顧清就被掀倒在地,讓顧蓮騎在身上按着打!
雖然打不過,但顧清卻愣是不服輸,嘴皮子可厲害了,罵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四丫不敬長輩!那是她的現世報!註定是要被拐子拐走,那是她的命!是命就得認!”
“你也是一樣!你沾上四丫這樣的人,那被拐子綁就同樣也是你的命!你倆都得認命!”
我可去你的吧!
什麼玩意兒!
顧棠當即怒了起來,沒等一旁的楊氏開口,突然一腳踹了上去——
“放你孃的屁!姑奶奶我天生福相!被拐子綁也能逢凶化吉!反倒是你,天生一副倒黴樣,沒準就是因爲你這一身的晦氣,纔會讓你爹逢考必落榜!”
“啊——”
顧棠這一腳直接踹在了顧清的左眼上,疼的她捂着眼左右翻滾。
顧蓮先前撓人撓的上了頭,一直沒注意圍觀的人在喊“四丫回來了。”
這會子猛然見顧棠出現,又見她果斷地對顧清出手,顧蓮下意識起身遠離暴怒的顧棠。
她怕顧棠連她一起揍。
顧蓮起身躲走,這給了顧棠機會,對着想要起身的顧清又踹了一腳,隨後學着顧蓮一般,騎坐在顧清身上,對着人便是一陣猛烈的左右開弓。
“碰上柺子你自個兒跑了,這是人之常情,擱誰誰都會跑!可你跑了也就跑了,竟是說起了風涼話!若真有現世報,那顧家怕是沒幾個活口……”
聽到這,顧蓮便知道,顧棠指定還不知道顧清故意將天寶帶來的人支開的事。
她不敢瞞人,忙將那事說了一遍。
聽了這話,顧棠比方纔更氣了!
“好哇!原以爲你只是心狠,沒想到竟是心毒!你看不慣我,想讓我被拐子綁走能理解,可顧蓮是你親姐妹!親姐妹之間的打鬧是很正常的,怎麼到了你這竟成了要命的?!”
怒火之下,顧棠的巴掌“啪啪”的,打的非常狠。
她比顧蓮力氣大,又下了狠手,沒多會兒,顧清一張臉便被打的紅腫破皮,嘴角更是不斷地的流着血。
看着顧清的慘狀,顧蓮嚇得吞嚥了幾下口水,再次離顧棠遠了遠,一句話都不敢說,生怕被波及。
最後還是楊氏看不下去了,上前拍了拍顧棠的肩旁:“你伯公他們說了,等回去後便請族規罰她。這會子你要是把人打的太過悽慘,小心族老們心軟……”
“心軟?”顧棠瞬間停手,“可不能心軟!我這就起來,不打了便是。”左右她已經出了一口惡氣。
從顧清身上下來,她朝四周望了一圈,並沒有看到族長族老他們。
“伯公他們人呢?”
楊氏指了指身後:“在那邊等着呢,這圍着的都是一羣娘們,他們哪裡好意思擠進來。去見見你伯公他們,方纔一直擔心着。”
“唉!”顧棠應了一聲,順着楊氏指的方向,擠開人羣走了出去。
等人走後,楊氏這才蹲下查看顧清的情況。
一連捱了幾十個巴掌,顧清臉上的疼痛已經變得麻木,這會子只感覺天旋地轉,眼前發黑。
她仰面躺着,連起身坐起來都不能,只能躺在地上直哼哼。
楊氏找來兩位年輕點的婦人,讓她們將顧清擡到一輛牛車上。
隨着好戲落幕,四周圍着的人也漸漸散去。
楊氏讓顧蓮看顧着點顧清,並叮囑道:“別再打了,等受族規的時候,萬一真起不了身,怕是會讓她先養傷後受罰。”
先養傷後受罰?
美的她!
“我記下了。”顧蓮點頭,保證不再動手。
顧棠這邊,族長族老們先是高興她能平安回來,後又說她爹帶着人去衚衕裡尋柺子去了。
“聽蓮丫頭說,你自個兒配的藥粉,噴灑在那些人的眼睛裡,疼的讓他們滿地打滾。你爹便想去尋尋,看能不能找到那些柺子……”
藥粉?
啥藥粉?
顧棠懵了一瞬,她啥時候配了藥粉?又啥時候噴灑在那些柺子的眼睛裡……不對!她確實對着柺子們噴射出東西來。
但那不是藥粉,是系統獎勵的防狼噴霧!
顧棠眨眨眼,這倒是個好藉口,那就將防狼噴霧歸到藥粉中吧。
“我爹帶了幾個人去的?”
“除去你爹和領路的顧天寶,另外還有有十一人跟着去。”
“十一個人?”
顧棠在心裡盤算了一下,隨即點頭:“人數足夠了,那些柺子只有五個人。
我回來之前,他們全在地上躺着,就是不知道我走後,他們會不會爬起來離開。”
畢竟要抓的倆個姑娘都失手了,這一跑,肯定是會喊人來。
只要人不傻,都不會留在原地等人來。
族長族老們也明白這點:“找不到人也得去,不然,不止你爹不放心,咱們全都不放心。”
“話又說回來,這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與那柺子們也面對面了,他們可有說是誰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