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在北安城住,顧連山是知道的,正逢大集日,能碰見她不稀罕。
按理,就是看見了人也不該這般詫異。
顧棠覺得她爹的反應有些不對,問道:“您這是怎麼了?咱與她兩清了,她逛她的,咱走咱們的,縱使面對面的撞見了也沒啥,全當沒看見就是了。”
顧連山一臉糾結:“重點不是你娘,重點是你娘身邊還跟着一個男人,那男人還往你娘頭上插了把髮釵……”
顧棠瞪大了眼:“……您沒看花眼吧?”
顧連山瞪了她一眼:“你爹我倆眼好着呢!誰花眼都不可能是你爹我花眼!”
“成成成,您沒花眼。”顧棠不斷地點着小腦頭,不與他爭執。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張氏這動作夠快的!
“我娘找下家的動作屬實不慢!這才和離多久?下家都找好了!”
青天白日、衆目睽睽之下,一個男人當衆往一個女人頭上插髮釵,傻子都知道,這倆人要麼是兩口子,要麼很快就要成爲兩口子。
是,張氏的找下家的動作確實快。
就是……就是那男人的側臉看着有點眼熟!
他將這事告訴顧棠,說懷疑那男人可能是他熟識的人。
聽到這話的顧棠不以爲意:“這有啥?若那男人真是您熟識的,往後您要是不自在,斷交了便是。只要我娘找的男人不是咱們村的就行,其他的隨她去。”
與她爹熟識的,哪個不知道張氏曾是她爹的媳婦,那男人要是真看重兄弟情義,就不可能與張氏走到一起。
如今人家選擇了張氏,那就表明,人已經放棄了這段兄弟情。
既然這般,那還講什麼情面?
直接斷往了便是!
經顧棠這麼一說,顧連山心裡舒服了些,接着就聽到顧棠問了他一句:“我娘都找好下家了,您心裡怎麼想的?想不想也找一個?”
這話讓顧連山渾身一個激靈,毫不猶豫的搖頭:“不娶不娶!爹如今真的是怕了‘媳婦’這種東西!一個朱氏,一個你娘,好傢伙,一個比一個毒,一個比一個狠!
爹有時候就懷疑自個兒,想着是不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不然這輩子也不能這麼倒黴,娶了兩房媳婦都是陰險毒辣的主!”
“這不能怪您,這兩房媳婦都是我奶做主擡回來的。”
馮氏不捨得在她爹身上花銀子,給她爹挑的兩房媳婦,不管是朱氏還是張氏,這倆都沒怎麼要聘禮,隨大溜的送了一些銅子就成了。
從這事上就能明白,這不要聘禮上趕着嫁女的,基本都是坑!
她爹如今才三十多歲,要是想再娶,那實屬正常,顧棠也沒有攔着的意思,但有些話她得提前說明了。
“爹,您要是哪天想通了,想再娶一房,也行!得有一事咱得提前說好,您得跟您過門的那位說清楚,進了咱家的門,不能生孩子,就是懷了,那也得打了!”
一個還沒出門子的姑娘說這話,委實太出格,這要是在旁人家,怕是要挨一訓斥的!
可顧連山與旁人不同,他自個兒就是個出格的人,對於閨女說這話,他一點沒覺得不對,還跟顧棠討論起這事來。
“若是按着你這個條件來找,爹肯定娶不着!一不生孩子,二又是續娶做填房的,人家肯定不幹!”
“怎麼不幹?挑那日子苦得像黃連一般的人家,就說不能生孩子,但咱給一筆聘禮,日後在銀錢上也不缺她的。
只要不是大筆的揮霍,平日裡買衣裳、買首飾、吃喝玩樂等,咱全給!只要她偶爾出來撐個場面就行,就是到老了也這般養着她!”
這話聽得顧連山都心動了!
“這還娶啥?!就按着你方纔說的!與其養一個外人,你不如養你爹我,爹保證一輩子都不會娶!”
顧棠無語!
她爹想的與旁人不一樣。
“爹說真的!”顧連山一臉認真,“那樣的好日子爹都沒過過!你與其養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後孃,你不如養爹!
爹跟你是一心的,那後孃有幾個好的?就是有好的,她能好的過爹?”
顧棠:“……”心累的慌!
“等着吧!很快就能讓您過上那樣的好日子!”
等阿狗上門,藉着他的名頭,讓那些銀子在她爹面前過個明路,之後就可以放心的花用了。
到時候,別說是養她爹一個,就是再來十個爹她也養活的起!
得了這話,顧連山美的很,因柺子而生出的陰霾瞬間消散。
雙手抄在袖子裡,一路哼着小曲往家走。
離小院沒多遠時,父女倆遠遠地看見自家小院的院門敞開着,門口站着三叔公跟顧平安。
父女倆忙加快腳步,很快便到了祖孫倆跟前兒。
“爺,外頭冷,您跟平安怎麼守在門口?”顧棠上前握住三叔公的手,果然,冰涼冰涼的。
看着顧棠平安歸來,三叔公當即掉了淚:“可曾受傷?我聽蓮丫頭說,五六個柺子呢!爺差點沒嚇死過去!”
“何止爺差點嚇死!就連我都哭了好一會兒!都說不讓你離開我跟爺的視線,你倒好,非要跟獨自離開!往後,可不許再這樣!”
顧平安紅着眼,語氣帶着哭腔,瞧着很是可憐。
顧棠這會子只有道歉的份:“今兒這事都是我的錯!往後絕不再犯!”
“哪裡是你的錯,這事全是那些柺子的錯!損陰德的玩意兒!早晚沒個好下場!”三叔公難得當衆咒罵起了人。
這一聽就知道,人這是氣壞了,顧棠忙安撫起來。
“莫氣莫氣!您既見到了顧蓮,那她指定給您說了藥粉的事。那藥粉是師傅傳給我的,原是用來進山時驅蟲蟻的。
那藥粉裡我另加了一些藥材,撒到人的眼睛裡,會讓眼睛燒灼劇痛。這回我能全身而退,全靠那藥粉!”
說起藥粉,顧平安一臉稀奇:“那藥粉我先前見過,沒想到可以這般用,對了,那些柺子呢?可曾抓住?”
“對對對!柺子呢?”三叔公一臉希冀的看向顧連山,希望能從他嘴裡聽到好消息。
顧連山搖了搖頭:“我們到那條衚衕裡時,那些柺子早跑了。”
沒抓住人……
三叔公很是失望,很快又提起心來:“要不…咱們回村吧?放仍那些柺子在外頭晃盪,萬一又讓他們看到棠丫頭了,怕是還會引來惡意。”
“回屋說,這事咱們得細說……”
顧連山攙扶着三叔公,將人攙扶進院。
顧棠跟顧平安落在最後關門。
見先走的父子倆進了二道門,顧平安忙拉住顧棠,低聲與她說起三叔公的事。
“二姐,你這回真是把爺嚇壞了!爺一直在怪自個兒,說當時沒攔住你,非要鬧着去衚衕那邊找你!”
“這跟爺有什麼關係?別說是爺,就是爹在場也沒用!我的脾性就是這般,我要做什麼,誰也攔不住。”“我也是這麼安慰的,可老爺子就是鑽牛角尖,若不是我攔着讓他在家等,他早拄着柺杖去找你了。”
說到這,顧平安瞥了一眼二道門,趴到顧棠耳邊又道:“老爺子覺得自個兒命裡不詳,老伴死了,兒子也死了,如今剛認了咱們這一家子,結果你又遇到了柺子!
老爺子這就鑽牛角尖了,就覺得是不是自個兒命裡帶災,刑剋親人。自打聽說你遇到了柺子,就一直神叨叨的唸叨這事……”
這話聽得顧棠心裡一酸,“爺這是心太好,一有啥事就從自個兒身上找毛病,從不往別人身上推。
這點不好,爺就應該學學西邊那對老兩口(馮氏、顧老爺子),遇事不管好壞,自個兒絕對是沒錯的,有錯的永遠都是別人!”
“這話說的對!”經顧棠這麼一說,顧平安雙眼發亮。
可不就是這樣!
這邊的老爺子遇事總想着是不是自個兒做錯了,而西邊那對老兩口卻是恰恰相反。
遇事都是別人的錯,他們怎麼會出錯?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出錯!
有錯的永遠是別人!
“我說關個門爲何這般慢!原是在這裡說悄悄話!”
顧連山突然從二道門內竄出來,指着姐弟倆:“你倆在這嘀咕啥呢?”
姐弟倆完全沒有防備,被突然跳出來的顧連山嚇了一跳。
顧棠白了他一眼:“嘀咕您呢!我倆在背後嘀咕您給我們娶後孃呢!”
說完,沒好氣的繞過她爹,甩手進了院。
這話一聽就是假話。
顧連山不敢招惹閨女,便將目光對準兒子。
顧平安也沒打算瞞他,本就想着找個空閒與他爹說說老爺子的心事。
這會子說也是一樣的。
父子倆在院門處說話,顧棠已經沿着抄手遊廊進了堂屋。
三叔公此時就在堂屋,顧棠一進來就看到人在生爐子,忙上前接過手:“您坐着,擔心了這麼久,勞心勞神的,快坐下歇歇。”
扶着人讓他坐到圈椅上,顧棠這纔去生爐子。
等爐子生着,掀開水壺上的壺蓋,見裡面的水還滿着,便將水壺放到爐子上燒着,並沒有下茶葉。
“今兒就不吃茶了,竈房那邊的籠子裡,關着兩隻母雞,等會兒讓我爹過去把雞全殺了。
再讓平安去買些生龍齒、棘菀回來,頓一鍋安神雞湯,吃完咱們都回屋躺下,養養神。”
“成!就聽你安排。但出去買藥這事,不能讓平安去,那些柺子萬一也綁小子呢?還是讓你爹去買爲好。”
三叔公這會子有些驚弓之鳥的意味,從顧棠遇柺子一事上,開始聯想顧平安遇柺子。
這不是個好現象,得想法子安撫一下。
若想安撫人,法子也簡單,只要讓三叔公知道那些柺子全死了就成。
但這事不能從顧棠嘴裡說出來,對外她是不知道柺子們死了的事。
她只是往那些人的眼睛裡撒了藥粉,之後自個兒便逃走了,旁的,她啥也不知道。
她爹肯定是知道那些柺子死了的事,不然先前也不會衝着顧族長擠眉弄眼。
就是不知道她爹等會兒會不會說這事。
心裡不斷地想東想西,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對於三叔公的提議,顧棠笑着應下。
“聽您的,讓他倆換一換,我爹去買生龍齒和棘菀,平安去殺雞。”
“換得好!就這麼換。”三叔公面上鬆快了幾分。
說話間,外頭的父子倆姍姍而遲的回到堂屋。
見人過來,顧棠便開口跟父子倆下達任務,一個去殺雞,一個去買藥材。
被安排去殺雞的顧平安高興的應了一聲,腳步歡快的跑去了竈房。
至於顧連山,他沒動,等顧平安走遠後,上前跟三叔公坐到一起,低聲說起一件事:“方纔在院外,我沒說實話……”
聽到“沒說實話”四個字,顧棠心裡便明白了,她爹這是要把柺子死了的事告訴三叔公。
果然,接下來她爹還真是說起柺子們被人殺了的事。
她還在屋裡的,竟沒讓她迴避。
聽了實情的三叔公渾身一鬆,雙眼泛紅,他扭頭看向顧棠:“丫頭,聽到沒?往後不用怕了,那些柺子全死了!”
顧棠小臉非常配合的揚起笑臉:“死的好!那些柺子不知綁了多少人家的姑娘,做的孽,怕是罄竹難書!那出手殺他們之人,是爲民除害、積攢功德的大善人!”
這話說的,說到最後還誇了自個兒一句。
“沒錯!這是爲民除害、積攢功德!”三叔公非常贊同顧棠的話,整個人再次鮮活起來。
除了這事,顧連山還有一事。
“到了地兒後,見那些柺子都死了,我一氣之下就將那些柺子扒光了衣裳,從他們身上搜出一些銀子來……”
說着,他從懷裡掏出銀塊和銀票,“攏共是三十兩銀子,我不要,全分給跟着一起去衚衕裡的村民,包括天寶在內,每人二兩半銀子。”
我勒個去!
顧棠瞪大了眼:“那些柺子身上竟帶了這般多的銀子?”
那爲什麼她帶走的那個一個銅子都沒有?!
她也搜身了!搜的非常仔細,衣裳的邊邊角角都沒放過,愣是一個銅子都沒搜出來。
只有李氏,搜了一遍後,給她貢獻出十兩銀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