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兩個苦命的人兒彼此相依相偎着,度過了一個寒冷而漫長的夜晚。當東方亮起第一縷光線,整個黑暗的大地上頓時又充滿了無限生機,這一切都預示着嶄新的一天又即將開始了。
慕容垂將仍在熟睡中的嵐禎輕輕置於地上,拿自己的披風將她蓋了。她睡的那樣香那樣甜,甚至偶爾還會有一絲笑靨浮在臉上。可憐的禎兒,你可是在做着美夢嗎?但願在你的夢境裡,從此不再有殺戮和戰爭。禎兒,對不起,曾經對你做出的承諾我沒有實現,還讓你跟着我吃盡了苦頭。也許,以後我要做的事會讓你變得恨我,若你無法原諒我,那便恨我吧,禎兒,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慕容垂最後望了嵐禎一眼,豁然站起身來,朝着遠方大踏步走去。在瑟瑟的寒風中,他的衣袂不停的在隨風舞動,他決絕的轉身走在蒼茫的天地間,從此,任天空遼闊無際,任大地廣袤無邊,他都隻身行走其間,無怨無悔,這一切都只是爲了胸中那一團再也無法澆滅、熊熊燃燒着的火焰。
當太陽光溫暖的照射在嵐禎的臉龐,她慵懶的伸了個懶腰。這便是自由的好處,只要能與自己心愛的男人時時刻刻在一起,就是死她也心甘情願。想着昨夜慕容垂的極盡溫存,一股幸福的暖流頓時涌入心房。死,有什麼可怕,可是活着,卻是更加曼妙的一件事情。
嵐禎伸出手去,旁邊空空如也。她坐起身來,努力將眼睛睜開,四下裡張望去,只見空曠的天地間只有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地上。
嵐禎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努力回憶着,莫非自己這是在做夢?難道曾經發生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明晃晃的大太陽溫暖的照耀在她身上,嵐禎猶豫着掐了自己一把,疼!這時,慕容垂的披風從身上滑落到地上,嵐禎俯身將它拾起,是的,這是垂的,上面還有斑斑的血跡,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慕容垂呢?
嵐禎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孤獨無助過,此時此刻,恐懼的感覺襲遍了她全身。她攏起十指朝着遠方天際拼命喊着慕容垂的名字,空曠的山谷,除了傳來她悠長的迴音,再沒有任何聲響。
兩行熱淚齊刷刷滑落嵐禎臉龐,慕容垂走了,就這麼悄沒聲息的不辭而別,只留下自己在這空曠的天地間,垂,你竟忍心將我丟棄在這山谷裡嗎?不是說好的從此再也不分開嗎?垂,你果然好狠的心腸……。
嵐禎渾身上下再沒有一絲力氣,她的心已經碎成了殘渣,再也無法拼湊完整。她終於不堪重負,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當她再次睜開眼睛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的傍晚了。
“寶兒,你醒了?你終於醒過來了!阿彌陀佛,這一定是大人的誠心感動了上蒼,也不枉他爲你兩天兩夜沒有閤眼休息。”
這說話之人正是嵐禎的叔父上官宏。
“叔父……”嵐禎虛弱的發出了聲響。
“哎哎……”上官宏忙不迭的回答。
“我……”嵐禎欲言又止。
“寶兒,什麼都不要說了,叔父都知道,你現在身子弱,要好好休息纔是,我這就去告訴太宰大人,他爲了能讓你快些醒來,日日在佛祖面前祈禱跪拜,已經整整兩天
兩夜不曾閤眼了,如果他知道你現在醒了,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上官宏說着,以手拭淚。
嵐禎聽了叔父之話,心裡不由得對慕容恪生出一種由衷的感激。她欠這個男人的實在太多了。
“寶兒,寶兒,你醒來了嗎?你真的醒來了?”
這是慕容恪焦急中夾雜着驚喜的喊聲。
嵐禎緩緩的轉過頭望着慕容恪,艱難的一笑。
而她的笑,卻將慕容恪弄哭了。
“寶兒,都是我不好,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是我沒用,沒能好好保護你,你怨我恨我吧,寶兒……”慕容恪此刻竟然像個大男孩般的捧了嵐禎的手臂,不斷的自責着,眼角卻分明有高興的淚水滴落在地上。
嵐禎將那隻手臂擡起,輕輕將他眼角的淚水拭去。
“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嵐禎將心中的疑問說出來,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死了。心也跟着死了。
“西平王奉了皇上的旨意前去追殺你們,事情來得突然,而我們事先竟沒有得到半點消息,直到你們交手,消息才逐漸傳出來。我與叔父連忙帶兵前去助陣,可是剛走到半路,便遇到了西平王的大軍正在往回返。細細打探之下,這才知道你們已經獲救。我與叔父才放下心來。但我們並沒有即刻返回,而是繞道去了你們最有可能去過的地方,四處都找遍了,卻始終沒有你二人的下落。本來我還以爲你們一定走遠了,便想在天明十分往回返,誰料想途中竟然發現你正一個人孤零零的暈倒在地上,於是便將你帶了回來,禎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五弟呢?他去哪兒了,你怎麼會一個人躺在地上?”
慕容恪將這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描述了一遍。當聽到他向自己詢問慕容垂的下落,嵐禎不由得一顆心似被針紮了一般,她將頭扭向另一邊,緩緩從口中說出來一句話。
“他走了,他不要我了。”
說完這句話,嵐禎的鼻子發酸,忍不住心裡又恨又難過。
慕容恪見自己觸動了嵐禎的情緒,便慌忙上前安慰嵐禎道:“寶兒,不要緊,慕容垂走了,還有我在,只要有我在,以後便沒人敢再欺負你。慕容垂這個風流浪子,他如此不負責任,我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你爲他付出那麼多,他卻如此待你,真真是氣煞了人。你放心吧寶兒,終有一天,我會找到他,爲你討回這一切。”
嵐禎感激的點點頭,在她心裡,慕容恪永遠都是那個最能帶給自己親人般感覺的人。他的話暖暖的,聽來令人感覺很是舒服。
“寶兒,你昏迷了這麼久,此刻一定餓了吧?我這就叫人給你端一碗燕窩來,你看你現在的樣子,憔悴的厲害,都沒有人形了,要趕緊將身子養好纔是。”
燕窩端來了,慕容恪從僕人手裡接過粥,拿勺盛了,輕輕放在嘴邊吹着,直到勺內燕窩溫度適中,這才遞到嵐禎的嘴邊。
“來,寶兒乖,張開嘴巴。”慕容垂溫柔至極。嵐禎反倒變得不好意思了。她掙扎着想要坐起來自己吃,可又被慕容恪強行制止。
“寶兒,我不希望你跟我見外,想當初我中毒在身,每日都是你伺候我,親自爲我煎藥,服藥,那段日子,是我生命中最美麗的一段時刻……”
慕容恪似乎又在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突然他猛醒過來,感覺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將勺子再一次遞到嵐禎的嘴邊。而這一次,嵐禎沒有拂了他的心意,而是緩緩的將嘴巴張開,大口大口的吃着。
是的,她儘管很傷心很難過,她恨慕容垂恨到牙根癢,可是,她現在還不想死,她要找到慕容垂,問問他這一切究竟是爲了什麼,爲什麼他要拋棄當初的誓言,爲什麼要不告而別。
既然還不想死,那就好好活着,至少在找到慕容垂將話問明白之前,她要好好的活下去。
見到嵐禎一大口一大口吃的香甜,慕容恪也非常開心。他的寶兒,此刻就像個沒有完全長大的孩子,甚至與若干年前在代國皇宮裡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小女孩如出一轍。而世事無常,人生百變,不經意間才突然發現,在經歷了百轉千回之後,生活彷彿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大人……”
“叫我恪!”慕容恪不容置疑的打斷了嵐禎的話。
嵐禎猶豫了一下,終於說道:“恪,我現在已經是朝廷的要犯,皇上太后都不會饒過我,我怕自己會連累你。”嵐禎小心的說出自己的擔心,她不得不爲慕容恪考慮周全。
“說什麼呢,傻丫頭。你是我父皇爲我欽定的妻子,他們誰都沒資格敢說三道四,如若有人膽敢對你不敬,我慕容恪一定會讓他吃不了兜着走。你只管將心安穩放在肚子裡,等你身子好了,我們便舉行大婚儀式,我看他們誰還敢再說三道四,不管是誰,我慕容恪堅決不饒他!”
“大婚,儀式……“嵐禎在心裡默唸着,多麼美好的字眼,可是自己此生還能嗎?即使慕容恪不在乎,自己也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早已經不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遊走於三個男人之間,她已將婚姻給了慕容俊,將全部的愛給了慕容垂,如今,她除了一顆傷痕累累的心,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外,就什麼都沒有了,不行,絕對不行,這樣做對慕容恪不公平!
“恪,我……”
慕容恪的手已經掩上了她的脣。眉梢嘴角滿是笑意。“什麼都別說,我知道你要說的是什麼,我只要現在的你,就夠了。”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須誓言。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相見得恨晚,相愛的太慢,進退讓我兩難。緣過了勞燕,緣過了聚散,是否回頭就能夠上岸。
淚水再一次不爭氣的從嵐禎眼眶流下來,順着臉龐流進嘴裡,鹹鹹的,夾雜着一絲甜甜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