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三七九年,秦國。
秦王苻堅正在內室與寵嬪胡美人嬉戲玩耍。這時有內監進屋來,悄悄俯身在苻堅的耳邊,小聲說道:“大王,小的有個親戚,自稱是受了人指使,連夜跑來代爲傳遞一封信給您。”
苻堅正在興頭上,突然被攪了興致,剛欲發怒,忽然又剋制了自己的情緒,慵懶的靠在搖椅上,一揮手,讓那胡美人下去。
胡美人極不情願的撅了嘴悻悻的走了出去。
那內監上前兩步從衣袖內掏出來一封信,遞到苻堅手中。
苻堅打開信,看着看着便從那搖椅上突然坐起來,略作沉思狀。然後他急切的向那內監問道:“傳那信使前來見我。”
“是,奴才這就去叫他。”內監畢恭畢敬倒退出內室,帶了那信使來見苻堅。
“小的見過大王,小的給大王請安。”此時苻堅已經正襟危坐與廳堂之上,那信使進來,並不敢正眼瞧一眼苻堅,只是小心翼翼的鞠躬行禮。
“本王問你,這差你送信之人如今何在?他隨身帶了多少人馬,他自身情況如何?”苻堅一連串提問了那信使幾個問題。
“啓稟王上,小的並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誰,哪裡人氏,只是不知他從何而知小的的表弟在宮中侍奉大王您,半夜闖入小的府內,以全家性命做要挾,讓小的一定將這封信親自交給大王您。我見那人雖是極爲落魄,但氣宇不凡,他隻身一人前來,並無隨行人等,如今他就吃住在小的的府上,但他的武藝卻是極高的,小的家的二十多個奴僕全都被他打翻在地,不得近前。我全家人的性命此刻全都捏在他的手裡,望大王垂憐,看在表弟多年侍奉您的情分上,救我全家老小與危難。”
說着,那內監也一同跪下身道:“請大王指我表哥一條明路。”
苻堅在堂內來回踱着,忽然他似下了決心一般。
“此事不必驚慌,那人只是爲了讓你給本王送信而已,如今信已送到,必不會加害你家人。此事本大王自有主張,你們先下去吧。讓王猛前來覲見。”
“遵命。”
兄弟二人漸漸退下堂去。
這封信的主人非別,正是慕榮垂。
當日他與嵐禎不辭而別,其實在心內便已有了打算。縱觀當今天下局勢,唯有秦國最爲強盛,燕國次之,其餘諸侯小國雖呈現出逐漸發展壯大的態勢,但還都不足以與燕國現在的情況抗衡。自己只有離開燕國投靠秦國苻堅,纔會有出頭之日。
這一次,他決然轉身而去,爲的就是拋棄一切雜念,拋卻兒女情長,他要置之死地而後生!
若說拋卻兒女情長,慕容垂是在下了很大決心以後才做出的決定。他知道這樣做嵐禎一定會恨自己,尤其當她得知自己竟然叛國,而且投靠的是她的仇人,相信她第一個便會殺了自己。
另一方面,他心中何嘗不知道四哥心中對嵐禎的情義。那晚他抱着嵐禎一夜沒睡,黑暗中便看見一隊人馬從不遠處經過,以他的直覺,他
知道那是四哥帶人來找尋他二人來了。激烈的思想鬥爭之下,他沒有做聲,而是趁着嵐禎還未醒之時一個人選擇離開,他知道,有四哥在,嵐禎便是安全的。與其讓嵐禎日後又愛又恨自己,在矛盾中過活,倒不如讓她恨的徹底,讓她徹底斷了愛自己的念頭,從今後一心一意待四哥,四哥一定會保護好她。
秦王苻堅雖是好色之徒,但也是求賢若渴之人,他早就聽說燕國有慕容恪慕容垂兄弟倆獨擋大燕一壁江山,也曾聽說那慕容垂向來與太后不睦。今日慕容垂讓人捎來親筆書信,要投奔自己而來,這在苻堅看來,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沒了慕容垂,太后朽木難支,離收復燕國的機會還會遠嗎?但爲了保險起見,還是要與丞相王猛商議一番。
王猛進來參見苻堅之後,苻堅將那封慕容垂的親筆書信遞給他看。
“關於慕容垂投秦這件事,丞相如何看待?”片刻之後,苻堅問道。
“慕容垂,燕之戚屬,世雄東夏,寬仁惠下,恩結士庶,觀其才略,權智無方,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實乃人之靈傑也。但蛟龍猛獸,終非可馴之物,大王不如除之,以免後患無窮。”王猛言之鑿鑿的說道。
苻堅聽了王猛一席話,深感不悅。
“我大秦以一個義字致天下英豪,得建不世之功。且慕容垂滿懷誠意而來,我亦應當以誠相待,若今日加害於他,人將謂我何,從此必將被天下人所恥笑,試問從此後天下賢良之士有誰還敢前來投奔與我?”
苻堅主意已定,因此並未將王猛的話放在心上。他親自到郊外迎接慕容垂,並以慕容垂爲冠軍將軍,封賓都侯,食華陰五百戶。
慕容垂投奔秦國苻堅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燕國。慕容垂的叛國行徑遭到了所有燕國人的唾棄,也被所有燕國人所不恥。
嵐禎像往日一般吃完午飯後來到王府後花園散心,這些日子以來,她整個人都在混混噩噩中度過,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麼,想等待的是什麼樣的一個結果。她始終無法打開心中的那個結,更想不明白慕容垂爲何會突然不辭而別,天下之大,究竟要到哪裡去找他。
“寶兒,你又來這裡一個人呆坐了,外面風冷,回屋歇息吧。”叔父上官宏見嵐禎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這裡,便知道這傻丫頭一定是又在想心事了。
“叔父,我想在外面吹吹風。大人呢?怎麼不見他?”嵐禎問道。
“我聽他的下人說他進宮去了,不知道太后急找他究竟何事。希望他能帶來慕容垂的消息。唉!”上官宏說完,輕聲嘆息道。
“叔父,不知爲什麼,我心中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太后這時突然叫大人過去,說不定與我有關,如果是那樣,我們就離開這裡,不能再給大人找任何麻煩。”
“嗯,叔父明白你的心思,你說去哪兒我們便去哪兒。”
正在此時,只見慕容恪神色匆匆的順着蜿蜒的小路而來。
嵐禎一見慕容恪的面孔,便知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重
要事情,慕容恪在自己面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神情嚴肅過,莫非,真的是被自己猜中了,太后有意要爲難與他?
“恪,發生了何事?太后詔見你可是因爲我的緣故嗎?她有沒有爲難你?”嵐禎一口氣問出許多問題。
“不是,太后找我是另有其他的事情。”慕容恪含糊其辭道。可是,細心的嵐禎還是看到了他眼裡的閃爍。
“不對,你一定是有事情在瞞着我,如果與我有關,請直言相告。”嵐禎的話語平靜,卻不容置疑。
“這……,這要怎麼說好呢……”慕容恪支支吾吾着。
“大人向來是個爽快人,今日怎麼變的吞吞吐吐了,有什麼事情請儘管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面對。”見慕容恪這幅樣子,上官宏也有些着急了。
“好吧,我說,是,是關於五弟的事情。”
“慕容垂他怎麼了?他有消息了嗎?他現在人在哪裡?”
嵐禎猛然間聽到從慕容恪的嘴裡說出慕容垂三個字來,一下便精神起來,兩隻眼睛熠熠生輝。等待了這麼久,祈盼了這麼久,如今,終於盼來了一縷春風。
“禎兒,我說完後,你一定要有心理準備。五弟他對不起你,他叛國投敵了。去了秦國,投靠了苻堅。”慕容恪一口氣將這句話悉數抖落。
半晌,沒有任何聲音,嵐禎只是瞪大了眼睛呆呆的愣在那裡,以往兩人親密無間的一幕一幕全都浮現於眼前,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原來自己一直都只是慕容垂手中的一個玩偶,一個工具,如今他玩累了,想不要自己了,便毫不留情的將自己丟棄在山谷裡,爲了逃避追殺,他心甘情願與整個大燕作對,做一個叛國賊,去做秦國的一條狗搖尾乞憐,慕容垂,你投奔誰都可以,唯獨秦國不行……。
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嵐禎只覺得眼前發黑,她整個人硬生生的向後仰去。
“寶兒,寶兒……你怎麼樣?”慕容恪眼疾手快,迅速奔向嵐禎,一把將她抱住,嵐禎這纔沒有摔倒。
“他不可以……他不可以……他怎麼可以……”嵐禎嘴裡輕喃,忽然,她頭向一側歪去,整個人陷入昏迷之中。
“快!”慕容恪二話不說,一把將嵐禎橫腰抱起,匆忙向嵐禎的房間奔去。上官宏此刻又急又氣,這個消息的確太令人感到震驚了,看來自己是看錯了慕容垂這小子了。
大夫仔細爲嵐禎把過脈,爲她開了方子,臨走時囑咐慕容恪道:“這位姑娘害的是心病,她身子又極虛弱,一定要好好調理纔是,千萬不要讓她再受打擊了。”
下人將大夫送走,慕容恪心疼的坐在牀邊望着嵐禎,這段日子以來,嵐禎明顯消瘦憔悴了許多,整個人都顯的毫無生氣,都是慕容垂這個混蛋害的,想到這裡,慕容恪氣得一掌打向一旁的牆壁,直到殷殷有血跡滲出,慕容恪方纔感覺疼痛。
可是身體上的疼痛又怎能敵得過心理的創傷。他心裡清楚,這一次,嵐禎受到的打擊太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