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歌可謂是太瞭解嚴淑玉了。既然歐陽少冥這麼說,八成是嚴淑玉已經威脅歐陽少冥和嚴涵秋了,若他們不答應這件婚事,就將嚴涵秋嫁給一個甚至還不如歐陽少冥的人。
迎着嚴清歌疑慮的目光,歐陽少冥有些不自然道:“娘娘,我和嚴家五小姐說定,等她到了歐陽家,我會盡心爲她調養身體,以長輩禮待之,絕不會有絲毫冒犯。”
嚴清歌心詫異,有些懷疑他能不能做到。畢竟江山難改,本性難移,當年歐陽少冥可以禍害了嚴淑玉,現在就可以照樣禍害了嚴涵秋。
但在面子上,她卻絲毫不顯露出一點兒歧視,道:“我相信歐陽神醫。”
歐陽少冥見嚴清歌信任他,不由得將來時的防備放下一點,有些悲意道:“若她肯答應跟我出宮,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嚴清歌不得不寬慰他:“歐陽神醫看開些吧,人人都有自己的命數,怨不得旁人。皇后娘娘自小就是心大的,絕不能容自己在人之下,就連未出閣時候人們評的京城四大才子才女,她也要是榜首。”
約莫是想起來嚴淑玉小時候的樣子,歐陽少冥的目光有些鬆動,輕聲道:“她出的詩集,我都保留着呢。”就是連逃難的時候,也一刻不離的帶着。
雖說後一句,歐陽少冥沒有說出口,但他自己的心裡卻疼的刀絞一樣,不由得後悔極了。
他一直都知道那些詩其實很多根本不是嚴淑玉寫的,是她花了銀子請人代筆的,可是還是忍不住的驕傲,一直的誇讚她,鼓勵她,縱容她,讓她變得越來越驕縱,越來越心高氣傲,越來越不擇手段。
她成了今天的這個樣子,他也是其的推手之一。
歐陽少冥有些耿耿的,心難過的很,不敢看嚴清歌,拱手道:“既然事情已經和娘娘說了,那我就先走了。”
嚴清歌聽他方纔的口氣,知道嚴涵秋和他已經達成了共識,倒是暫時放下心來,叫丫鬟送歐陽少冥出去。
她重生前,再有六年時間,太子的身體就撐不住病死了。這一世,太子的身子還是那麼單薄虛弱,根本不曾有任何起色,估計不會比她重生前多活多久。
嚴涵秋今年才十一,再有五年才十六,恰恰剛好到和歐陽少冥約好的時間,那時候嚴淑玉自然會變成太皇太后。
若說皇宮裡,皇后和太后還算是有點兒身份臉面的,但嚴淑玉這樣一個其子父不詳的太皇太后,必然要被雪藏起來。而太子的幾個兒子裡,最有可能登基的,算來算去,除了元堇便是元寶,不管倆小孩兒哪個坐上寶座,都和嚴清歌間關係不錯。
到時候,讓嚴涵秋毀了和歐陽少冥的婚約,正正經經的嫁出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麼。
一切,都交給時間來做!她只要耐心的等待就好了。
嚴清歌想着想着,不由得露出個微笑來。
炎修羽看嚴清歌笑的開心,將她抱在懷裡,道:“什麼事兒叫我娘子這麼開心。”
嚴清歌回身攬住他:“當然是好事兒了。對啦,羽哥,我們去了青州,要不要帶點兒匠人,我們既然在那裡常住,我就想修個小花園兒,但是那兒的氣候不好,必須得蓋溫房,還得有手藝不錯的花匠伺候。”
炎修羽道:“這有什麼難的,我們叫人牙來,將有這樣手藝的整家買進來,到時帶走就行了。”
夫妻兩個絮絮叨叨的講起來以後去了青州的生活,頓時都覺得心一片期盼。
嚴清歌忽的站了起來,對炎修羽道:“羽哥,你說,水穆被奪爵的事情,會不會讓水太妃受不住打擊?”
“宮裡面現在打探消息不易,但水太妃娘娘的確是非常在意水家,老人年紀大了,心情會受到影響,也是正常的。”炎修羽說道。
嚴清歌道:“水英跟我說,水太妃娘娘答應了她,她離世前,會求太子答應,叫晟兒去給她守陵,水老太妃以後要葬在皇陵,先皇的墓穴旁給她留了個位子呢,我們要不要先打點好,別讓晟兒去了受委屈。雖然他只是暫待幾天,但那兒條件清苦的很……”
“娘子!”炎修羽握住了嚴清歌躍躍欲試,興奮揮舞的雙手:“我其實並不太相信水太妃。”
嚴清歌一愣,看着炎修羽,不知道爲何炎修羽這麼說。
“以前你在宮的時候,不是曾經和水太妃打過交道麼,你應該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雖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現在水家已經這樣了,她決不可能不提任何條件,就答應水英的請求。到時候,怕是又要生事端。而且,水太妃的身體已經拖了這麼多年,還能拖幾年不好說呢。”
嚴清歌被炎修羽潑了一盆冷水,雖然心裡明知道炎修羽說得對,但還是失望極了。
她想到的幾個法子,幾乎沒一個都會傷害到炎婉兒或是元晟的一個,唯有從水太妃這邊走,看起來才最合適,可是被炎修羽這麼一分析,可行性變得太低了。
嚴清歌支着腦袋,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不如我們再打探打探風聲吧。”嚴清歌眼睛一亮:“馬上要臘八了,宮會賜臘八粥,我們也要給宮裡送上金祭,到時候我讓明秀姑姑回去送今年的金祭品。明秀姑姑以前是水太妃那邊的人,想必能夠打探出一些消息。”
炎修羽點點頭:“這也不失爲個好辦法。”
眨眼便到了臘月初八當天,早上接了宮賜下來的臘八粥後,嚴清歌就讓明秀姑姑收拾好金祭品朝宮裡去了。
嚴清歌並沒有跟明秀姑姑說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只囑咐她了兩句,讓她問水太妃娘娘,守皇陵一事能不能成功。明秀姑姑也不知道什麼是守皇陵,心裡正糊塗着呢。
大概到深夜的時候,明秀姑姑纔回來。她見了嚴清歌,跪地磕頭道:“娘娘,您叫奴婢問的事情,奴婢已經問了,水太妃娘娘說,您求的事情,她知道了,但她不喜歡咱們家裡婉兒姑娘被許配給皇六孫,她覺得皇六孫更配皇長孫殿下。”
嚴清歌得了回覆,通體生寒,地上跪着的明秀姑姑卻覺得水太妃的提議甚好。
她不明就裡,根本不曉得元晟和炎婉兒的真正身世,加上元堇小的時候被她帶過,相對而言,明秀姑姑對元堇的感情更深厚一些,所以,她竟然幫着水太妃說起好話來。
“水太妃娘娘說了,皇長孫殿下都沒有訂婚事,間的幾個皇子們一個個身上也淨着呢,怎麼能獨獨越過那麼多的哥哥,給皇六孫殿下定親,這是在折他小人兒的福分。而且皇長孫殿下很得殿下的寵愛,通體上下,無一處不好的,嫁給皇長孫殿下,是咱們婉兒小姐的福氣。水太妃娘娘叫您想通了給她回個話,她有辦法讓婚約改過來。”
“別說了!”嚴清歌將手一揮,只覺得毛骨悚然。
這水太妃,實在是太可怕了。
炎修羽說的沒錯,水太妃娘娘直到現在還不死心,還想着光復水家呢。
她爲了讓元寶掃清以後繼承皇位路上最大的敵人元堇,竟然連這種陰損的招數都使出來了。
元堇和炎婉兒可是親兄妹啊,水太妃這麼做,根本就是完全捨棄了炎婉兒這個親侄孫女,將她當成棄子,送到元堇身邊。將來太子一旦有個萬一,元堇娶了親妹妹的證據被擡出來,元堇別說是皇位了,恐怕立刻要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
如此一來,能夠登基的,自然只剩下元寶一個了!
而炎婉兒又何其無辜,要當這場皇位爭奪戰裡的犧牲品呢。嚴清歌心生出來一股股的反胃感,十分的想吐,明知這兩個孩子是親兄妹,還要將他們湊做一對,水太妃的心,爲什麼這麼黑,她就不怕遭天譴麼。
這件事,恐怕水太妃根本就沒有和水英說過,她知道水英是絕對不會答應的,但這件事,水太妃早晚要和自己說,因爲她覺得嚴清歌在面對自己親生孩子和別人孩子的時候,應該會選擇自己的孩子。
可惜,這位在深宮住了一輩子的婦人,她心的一切美好和善良,都被那扭曲的宮廷給毀滅了,她早就忘了世界上還是有愛這個字存在的。
“我不會把婉兒交出去的。”嚴清歌握住了邊上炎修羽的手,垂頭說道。她知道自己這麼做會元晟出宮變得更加艱難,也更加危險。
可是若她真的和水太妃一起做了這樣歹毒的事情,纔是真的對不起元晟。她不要自己的兒子自由背後,要揹負上一個女孩子犧牲了的悽慘一生。她的兒子是那個被關在黑屋裡,看到窗紙破了洞,都會覺得那是星星的孩子,他的心靈如此美好,不可以蒙上任何塵埃。
炎修羽拍了拍嚴清歌的背:“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我也不會答應的。”
明秀姑姑聽得稀裡糊塗,還是忍不住的勸:“元堇殿下的舌頭現在已經好了,若是能娶咱們王府裡的小姐,他自己也是非常願意的……”
“別說了。”嚴清歌道:“姑姑,你退下吧。”
明秀姑姑發現氛圍不太對,也不敢再饒舌了,低着頭出去,還在猜,到底是哪兒錯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