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汪，你讓東北、華北、華東、華中和華南五個大區的負責人，在下週三之前提交一份裁員名單，比例定在30%吧。”
王鑫在座位上沉默了許久，突然開口說道。
他本想說40%，可話到嘴邊又臨時改了主意。
他並不想認輸，但三月份的行業報告讓他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和手段。
論資金實力、市場開拓力、團隊凝聚力，美團都不是筷跑的對手，甚至都比不上千度團購和大衆點評。
他這才意識到，單嘉偉對美團的重要性。
“30%？數量有點多，鑫哥，要不每輪只裁10%，影響小，也不會引起反彈。”汪慧文提議道。
“頓刀子割肉最疼！長痛不如短痛，如果每輪10%，一連三次，地推鐵軍還能有戰鬥力嗎？”
王鑫皺眉，搖頭否定道。
“我主要是擔心員工批量仲裁，勞動協會那邊不好交待，萬一有人拉橫幅鬧事，容易產生負面輿論。”汪慧文解釋道。
“願意走的給賠償，不願意走的調崗、每月只發最低工資。”王鑫冷聲道。
逼員工主動辭職還不簡單？
他有的是手段！
“鑫哥，我明白了。”汪慧文張了張嘴，隨後一嘆，重重點頭應下。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在接受泛大西洋資本的融資後，美團的月成交額，連續兩個月墊底，並在不斷下滑，三月份總業績僅有2.4億華元。
而作爲第一名的筷跑，以23.7億的銷售額遙遙領先。
千度團購10.1億，略有下滑。
大衆點評5.7億，與2012年Q4的巔峰時期相比，近乎腰斬。
市場份額全被筷跑和千度團購給搶走了，前者吃肉，後者啃骨頭，而大衆點評只能喝口刷鍋水。
至於美團，馬上連刷鍋水都沒得喝了。
“另外，要調整業務重心，加大旅遊、婚禮、生鮮等垂直品類的曝光力度，同時引入電商模式，我們得避開筷跑、千度團購的核心業務領域，形成差異化競爭優勢。”
王鑫想了想，接着說道。
優勢？
窩窩團在臨死前，便是走的這條路！
汪慧文暗暗吐槽，但他也沒更好的主意。
筷跑和千度團購的打法看似毫無技巧，全靠價格戰和流量優勢，但往往越是簡易的招式越實用。
營銷戰略若過於花裡胡哨，反而容易被王鑫鑽空子。
以勢大力沉的直拳猛攻，卻打得美團節節敗退，市場已丟七成，眼看就要重蹈窩窩團的覆轍。
投資美團的泛大西洋資本徹底慌了神，一億美幣的投入恐將血本無歸。
他們從未想過，美團衰落的速度竟如雪崩般迅猛，氣得破口大罵！
待汪慧文走後，王鑫看向窗外怔怔出神。
他不明白！
爲什麼自己創業九次，卻要失敗九次！
陳延森憑什麼屢戰屢勝！
這特麼公平嗎！
爲了拉投資，他求過多少人？喝過多少酒？受過多少委屈？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不把底層員工和騎手當人看，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會爲他賣命。
倘若沒得選，美團或許還有成功的機會。
但凡事就怕對比，在筷跑的高薪、高福利誘惑下，美團對大部分的從業人員來說，不過是一塊跳板罷了。
頃刻間，王鑫又動了出售美團的念頭，阿狸無疑是最佳的人選。
次日深夜。
虛城市區，空中花園頂樓的一間包廂內。
直徑兩米的紅木圓桌上，擺滿了精緻菜品，三瓶茅泰早已見了底，馬立雲臉色通紅，小酒杯被他扔到了一邊，拿着分酒器，跟陳延森幹了起來。
他的助理程偉在一旁乾着急，勸吧，怕捱罵；不勸吧，萬一馬立雲喝進醫院，事後捱罵。
畢竟老馬都快五十歲的人了，即便酒量不俗，但也不可能是陳延森的對手。
程偉偷偷瞥了一眼陳延森，對方臉不紅心不跳，雙眸明亮清晰，顯然連微醺的程度都沒到。
“馬總，咱們點到爲止。”
陳延森晃了晃酒杯，將最後一口酒液一飲而盡，笑着說道。
喝死老馬，提前結束電商之爭，固然是一件好事，但他心知肚明，別看馬立雲喊得震天響，真要再開兩瓶酒，對方保準腳底抹油。
人家是來談合作的，又不是來赴死的！
僞裝是商人的基本功。
“程偉，再去開一瓶。”馬立雲頭昏腦漲，但他是個不肯認輸的性子，輸人不輸陣。
“好的馬總。”程偉爽快答應，手上的動作卻磨磨唧唧。
“馬總，別忘了，明天還要去科技園參觀，不能耽誤正事。”
陳延森擺手喊停，給了馬立雲臺階下。
“這樣啊，那明天咱們繼續，今天就算了。”馬立雲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一頓能喝兩斤不打晃，去東北談生意也不帶怕的，但陳延森這一斤半下肚，跟個沒事人一樣，他怕再喝半斤，自己就能被人擡回房間了。
“行，預祝馬總的阿狸寶卡大賣。”陳延森意味深長地說道。
馬立雲此行，表面上是因爲借鑑了森聯星耀卡的商業模式，故而特地登門，過來打聲招呼。
實際上是看中了Mimo短視頻的海外流量，想跟陳延森簽訂年框廣告合作協議。
此外，今日頭條、靈犀瀏覽器、橙子和極光未來應用商城、小紅書等產品的曝光，也讓老馬頗爲心動。
阿狸的本質終究是一家流量中介，買量和賣量都是運營日常。
陳延森想提升產品的盈利水平，馬立雲想獲得更多的第三方資源，兩人一拍即合，並未因電商行業的爭鬥，而在合作時有所顧慮。
雙方都足夠純粹，只以利益爲導向，不摻雜任何個人情緒。
窗外的夜色已深，燈光黯淡。
在助理的陪同下，馬立雲踉踉蹌蹌地回到酒店，匆匆洗漱後倒頭就睡。
牀頭櫃上的手機一直響個不停，可老馬卻呼聲震天，沒有絲毫察覺。
不接電話？
王鑫眉頭緊皺，決定明天再打一遍。
另一邊。
陳延森坐進古思特的汽車後排，衝着老黃吩咐道：“回三角洲。”
黃伯翔點點頭，一聲不吭，專心開車。
最近這幾天，他接連見到了萌潔、宋允澄和葉秋萍。
起初老黃還有些震驚，但漸漸習慣後，又覺得陳延森的女朋友太少了。
可他忘了，在給陳總當司機前，他最鄙視三心二意、對感情不忠誠的男人。
如今的想法卻是，陳總年少多金、高大俊朗，三個也不算多。
人總是會變的！
當恩情被無限放大，陳延森的那些缺點，在黃伯翔眼裡就成了不值一提的小癖好。
“星耀卡若能申請專利保護就好了，搜狐和阿狸起碼還知會了一聲，沒吭聲就開抄的肯定更多。”宋允澄語氣無奈地感慨道。
“無妨，反正我也抄了阿狸的電子支付、企鵝的社交通訊軟件，互聯網嘛，不就是今天你抄我，明天我抄你，誰都別委屈。”
陳延森不以爲意道。
在他看來，事在人爲，落地執行永遠比創意更重要。創意決定上限，執行確保下限。
就像王鑫曾經一比一‘借鑑’Facebook的藍白主題風格和產品功能，推出了校內網，可他成功了嗎？
最終以200萬美幣的價格，產品賣給了陳逸舟，對方僅僅改個名字、重新調整了產品方向，短短几年就把市值做到了幾十億美幣。
還有樑昌林照搬Nextdoor的社區App模式，也抄了個寂寞。
陳延森在挑選項目負責人時，首先看執行能力，這是地基；戰略規劃、風險決策、溝通力和創新次之。
能吹不是壞事，但只會吹，那就麻煩了。
“我有個好消息，你先猜猜看。”宋允澄盈盈一笑，也沒把阿狸和搜狐抄襲舉動放在心上，轉而岔開話題問道。
“有了？”陳延森壞笑着打趣道。
“什麼有了？”宋允澄先是一怔，沒聽明白，但她反應很快，小臉和耳垂瞬間泛起紅暈，小聲嗔怪道：“你就愛瞎說，我買房子了。”
“恭喜，買了幾套？”陳延森隨口問道。
“五套，全在廬州，我打算自己住一套，剩下四套出租抵扣房貸。”宋允澄張開右手，笑嘻嘻說道。
陳延森怎麼說，她就怎麼做。
“挺好，下次不能叫你小橙子了，改叫你包租婆了。”陳延森揶揄道。
“你叫媽媽也可以。”宋允澄笑而不語，默默在心裡補了一句。
夜幕中的虛城，不知不覺地升起一層輕紗般的薄霧，車燈暈開橘黃色的光斑，朝着別墅區的方向一路疾馳而去。
第二天上午，春風愜意。
昨晚的霧氣化作碎露，凝結在香樟新抽的嫩芽上，陽光灑落，折射出虹彩般的光澤。
一輛掛着杭城牌照的奔馳62S緩緩駛入朱仙莊科技園，車內的馬立雲心事重重。
早晨他接到了王鑫的電話，對方開門見山地詢問他，是否有意向購買美團，價格僅需2億美幣。
不貴！
若是能整合美團的外賣和團購業務，阿狸在本地生活領域，就不用再依靠筷跑。
但讓他跟森聯資本正面硬剛，老馬又稍顯猶豫。
此前，阿狸和森聯資本在電商、外賣市場，亦有過小範圍衝突，結果阿狸沒佔到一丁點優勢。
森聯資本氣候已成，一不缺資金，二不缺終端設備，三不缺流量。
與森聯資本鬥，阿狸處處受限。
馬立雲很糾結，他心裡清楚，一旦買下美團，大規模進軍O2O領域，陳延森多半會翻臉。
兩家的廣告投放合作，也得告吹！
假如不買，他又不甘心。
連千度網都成立了LBS事業部，阿狸爲何不能做？
“馬立雲，你連電子導航地圖都沒，拿什麼打造阿狸的O2O生態圈？”
“沒有可以買，不行自己做，電子導航地圖很難嗎？”
一時間，兩股截然相反的念頭在腦海中響起。
“老闆，到了。”助理提醒道。
馬立雲回過伸，擡頭向外張望，只見十幾棟寫字樓映入眼簾，外牆上的LOGO標識都不一樣。
橙子手機、拼唄、橙子支付、今日頭條……
附近的配套設施雖然一般，但森聯資本給他的第一印象卻是兵強馬壯。
橙子手機，出貨量全國第一、全球第六。
拼唄商城，年銷售額3000億，電商第二大平臺。
橙子支付，累計註冊用戶1.6億，日活穩定在3100萬，餘額寶資金規模3000多億，使用收款碼的商戶超10萬家。
今日頭條，日活4300萬，在資訊類APP裡，也是行業前三的存在。
天工科技，只看客戶名單，就知道實力不簡單，包括華科協會、蘋果、華爲、中興等。
而在虛城之外，還有云速、筷跑、快的打車、高德地圖、OFO單車、Mimo和小紅書等多款產品，並且全是行業佼佼者。
這哪是踩中了時代的風口，分明是把風口揣兜裡了，幹一行成一行，讓老馬嫉妒得想發瘋。
陳延森西裝筆挺、皮鞋鋥亮，很給馬立雲面子。
人家是來給他塞錢的，待遇當然不同。
陳總一向很現實。
“馬總，歡迎。”陳延森面帶笑意，揚聲說道。
“你這裡倒是挺安靜的，說是軟件園，但也沒其他公司，和你自己的總部也沒區別。”馬立雲說道。
“太小了，等廬州總部建成，馬總一定要來喝杯茶。”陳延森拉着馬立雲，踱步向着九號樓走去。
“沒問題，但好酒也不能少。”馬立雲開着玩笑道。
“這棟是橙子科技的總部大樓，以研發、市場、運營和電商部爲主，先逛一圈？”陳延森問道。
“我對技術不太懂，就不耽誤你時間了，去你辦公室先談正事吧。”馬立雲擺了擺手道。
別看他此時說話謙虛，但在阿狸總部，他對人的態度卻判若兩人。
其實商業大佬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別，都是看菜下碟。
你若財富多、地位高、影響力大，小馬和老馬也得舔着臉拍馬屁。
哪怕你說話像放屁，對方也能幫你圓回來。
反之，你沒身份、沒地位，說得再好，也沒人搭理你，保不齊還得挨一頓臭罵。
陳延森笑了笑，老馬追求效率，他更開心。
關於Mimo、今日頭條、靈犀瀏覽器等產品的廣告刊例價，市場部早就做好了品宣資料。
當然，報價通常會虛高50%到100%，遇到砍價的就讓一步，碰上不差錢的也會順勢宰一刀。
基操而已！
馬立雲想在上市前，將阿狸巴巴的成交額再擡高一個檔次，以期獲得更高的估值，從而方便去北美股市裡圈錢。
因此，老馬的嘴鬆鬆垮垮，陳延森輕輕鬆鬆就談下了100億華元的年框額度，其中80億是廣告費，20億是電商佣金。
這筆業務將由Mimo、今日頭條和靈犀瀏覽器共同瓜分。
“馬總，下午別急着走，晚上我來安排第二場。”陳延森豪爽地說道。
100億的大客戶，再請一頓也不虧。
咋滴，你還想要我命啊？
馬立雲搖頭拒絕，暗自腹誹道。
他給出的理由是，下午回杭城，還有一個級別很高的集團高層會議。
陳延森見狀，只好作罷，親自把老馬送上了車。
這種客戶，最好再來十幾個！
陳總眯着眼睛，心滿意足地返回辦公室，接着改進天工 A100的架構，偶爾喊來邁克、吳盛裕討論方案。
可沒過兩天，遠在大洋彼岸的柳強東就得知，阿狸和森聯資本簽訂了超百億金額的年框廣告協議。
“陳總，咱倆纔是一個陣營的兄弟啊！”
靚仔東痛心疾首，氣得肝疼。
本就打不過阿狸，再加上森聯資本的流量，亰東拿什麼跟阿狸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