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蘊回到月華宮,直到進入內殿後,身子終於軟了下來。
她的腳扭傷後一直沒有停歇,在太后那邊,還因爲急停導致扭傷更爲嚴重。能支撐到這會兒,不讓人看出來,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紅箋正要打熱水,卻被翠煙制止了:“先準備冰塊,爲娘娘消腫!”錦蘊脫下繡鞋,這才發現,右腳腳踝處,已然浮起了一大塊,連鞋都撐得變了形。錦蘊痛得只是吸氣,卻沒有叫出聲來。
翠煙讓人準備了冰塊,說是美人想吃冰鎮梅子。將冰塊用布包了,敷在腫了的地方,冰塊融化後,就再換一塊。
直到腫塊小了一大半,錦蘊的腳已經冷得跟冰塊一樣了,翠煙纔打來熱水,要錦蘊泡一泡。
“娘娘,扭傷之初,用冰塊不只是消腫,更是讓您腳踝受傷地方的淤血集中於一處。消腫後,再用熱水泡腳,活血通絡,奴婢再配合藥膏爲您化瘀,這樣恢復起來快一些。”錦蘊一邊解釋,一邊麻利地爲錦蘊泡腳,順便取來了一小盒膏藥,輕輕爲錦蘊塗抹。
“娘娘,可能會有些痛。您忍着點兒!”翠煙提醒道。錦蘊點了點頭,手緊緊抓着牀鋪,紅箋則爲錦蘊準備了一根包着錦帕的木片,以免錦蘊痛苦之下咬傷嘴脣。
翠煙手上有些功夫,隨着她的按摩,錦蘊只覺得腳腕像是要被拆卸掉一般疼痛。這次,可比剛扭傷那陣還疼。錦蘊咬緊了口中的木片,額頭上不停地冒出汗珠。
紅箋忙不迭地爲錦蘊擦汗,小聲對翠煙說:“你輕點兒!娘娘疼得厲害!”
翠煙低着頭,按照自己的節奏,爲錦蘊疏通經絡,腳踝處先是痛不可耐,後來漸漸發熱、發麻,也不知道是適應了,還是淤血化開了,後來,錦蘊不再覺得那麼疼了。
半個時辰之後,翠煙才爲錦蘊洗了腳,扶她睡下。
所有人都離開之後,一個身影站在了錦蘊牀邊。
“你倒是能忍得住!”洛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異樣,錦蘊原本已經有些迷糊了,聽到他的聲音,倒是瞬間清醒了過來。
這幾天都沒見洛桑出現。也不知道他是出去了呢,還是一直在屋樑上作壁上觀。
“你都看到了?”錦蘊轉過頭,臉頰有些發燒。女子的腳如果被人看到,多少都會有些彆扭。
洛桑點點頭:“難爲你一路忍那麼久!”
錦蘊眼睛一閃,原來整件事情,洛桑都知道了。其實這也沒什麼,洛桑在的話,自然會保護他。如果他不在,她也必須有自保的方式。只是,沒想到,他能冷眼看這麼久。
“哼!讓你看笑話了!”錦蘊有些浮躁,不知哪裡來的脾氣,像柔軟的羽毛在心上撫弄,又癢又不舒服。
洛桑坐在桌前,自顧自倒了一杯茶:“你的人取了衣服跟着你的時候,被人打昏了。”
只是這一句,錦蘊聽了就覺得心驚。原來,她還是低估了對手!此人不僅下手狠辣,對人心的把握還如此精準。竟能想到,她會有後備手段。如果不是洛桑發現,恐怕,她今天不得不落在辰妃那邊了。
這樣的陷阱,是辰妃設計的麼?
錦蘊沉吟回想。辰妃在見到她時,一點意外都沒有。明妃也沒什麼反應,照她那個藏不住的性子,如果是她做的,在看到錦蘊毫髮無損準時出現的時候,一定會驚訝。可是,錦蘊在誰身上都沒看到這種情緒。
如果是辰妃,她的心機就太過深沉可怕了。
洛桑看她皺着眉頭,熟悉的小臉上陰雲遍佈,不禁嘆了口氣道:“不是辰妃的人。辰妃恐怕還不知道今天發生的一切呢!”
錦蘊頗有些奇怪,明明,那個攔住她企圖往她身上潑髒水的人,就是辰妃宮中的人啊。即使害她受傷的人不是辰妃,那攔着她,企圖讓她遲到的人,也一定是辰妃纔對。
洛桑翻了翻眼睛,看到錦蘊瞪着他,卻不說話,知道她是在等他的答案。
“是太后的人!”
“太后?”錦蘊再次陷入沉思。這個答案,說起來倒也不十分意外。太后對她恨之入骨,賜她如此貴重的東珠,就是爲了挑起後宮之人對她的仇恨。
除此之外,如果能再造成她恃寵而驕,第一次覲見太后就大大咧咧地遲到的印象,後宮之中,只會說她上不得檯面。之後,太后再來個,後宮非議甚多,皇上即便想爲她辯解都不可能。
細細想來,錦蘊都不得不佩服太后的手段。先是刻意大張旗鼓地賞賜,這樣錦蘊必然會主動去她宮中謝恩。
錦蘊對太后早有提防,自然會想到,路上可能會有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最容易做手腳的太液池附近。
這樣,太后把陷阱就設在過了太液池之後的路段。那個時候,錦蘊一行在太液池緊繃的神經,可能就會鬆懈,滑倒的概率很大。
事實上,錦蘊雖然已經很小心,還是着了道。雖然沒有出洋相,卻也傷得不輕。而此時,太后的詭計還沒完,接着等待她的,就是那盆早就準備好的污水。
即便錦蘊摔倒後,儀容沒有凌亂,總歸是讓人看到了她不穩重的地方。再在此時,一盆污水當頭而來,她肯定得回頭重新梳洗和替換衣服。
這麼一來,遲到是肯定的了。那個白芷,千方百計把錦蘊引到她住的地方,還說要爲錦蘊取衣。說不定,那取來的衣服上,也動了什麼手腳。
爲了避免錦蘊早有後手,太后派人跟在了她的身後,將她的後備力量截斷。到時候,她自己準備的衣服拿不到,只能用別人爲她準備好的。
這樣一來,她在遲到之後,衣服上再出點事。比如當衆脫落什麼的,她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想通了前後因果,錦蘊不由得後背發涼。以前她還是個宮女的時候,太后是明目張膽地派人追殺她,要她的命。現在,看到她成了皇帝的女人,不能再那麼明顯地下手,開始這樣背地裡算計。
而且,如果不是洛桑暗中保護,恐怕她到最後,都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太后的計謀。
這個老女人,實在是太陰險了!
“謝謝你!”錦蘊有點不好意思。她發現,自己從開始到現在,好像都沒謝過這個一直幫助自己的人。雖然洛桑說是爲了他的小師妹,不過,錦蘊能感覺出來,很多時候,洛桑是真心爲她着想的。
洛桑卻擡了擡眉毛,目光像流水一樣在她的眉目間滑過,隨後低聲說:“可是,你的人,不是我救的。”
“什麼?”這一下所驚匪淺,錦蘊整個人立刻坐了起來,原本蓋在身上的被子滑落,裡面的中衣有些凌亂,露出領口一段玲瓏的鎖骨。
洛桑忽然轉過身,背對着錦蘊,過了一陣,才繼續開口,聲音卻顯得有些乾燥:“我只看到,有人將墨竹拖行到了一間空屋內,跟蹤那人才發現,那人來自太后的息寧宮。後來,等我返回後,才發現,墨竹已經不在原地了。”
後面的事,不用洛桑說,錦蘊也知道。只是,如果墨竹曾被人弄暈的話,爲什麼她再見到自己時,卻一句都不曾提起?這種時候,錦蘊才發現,恐怕自己一直都太過天真,這宮裡,各路人馬盤根錯節,就連那個不起眼的墨竹,背後都有一隻看不見的手。
想到這裡,錦蘊不禁問道:“當初這幾個人,你都查過吧?”
洛桑喝了口熱茶,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慵懶:“嗯!不過,這個墨竹,確實沒什麼不正常的。她是今年新入宮的宮女,身家清白,宮內也沒有什麼關係。莫無殤挑這樣的人給你,也是讓你培養自己的心腹。”
“那爲什麼……”話一出口,錦蘊就覺得不好意思,洛桑已經幫了她很多了。這件事,既然洛桑不清楚,必定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注意到。
“你放心,我會繼續查的。墨竹我已經監視起來了,雖然她沒害你,不過目前還不知道她有什麼目的。以後,你的事,最好還是少讓她經手。”洛桑提醒錦蘊。
“多謝!”錦蘊再次道謝。卻聽到洛桑輕聲一哼,身形一動,又回到了他的老地方——屋樑上,嘴裡含含糊糊地說:“你還是不要謝我了,這次的事可不是我的功勞。還有……呃……”洛桑似乎打了個嗝,“小師妹從來不跟我這麼客氣。”
接着,窗戶微微一動,錦蘊知道,洛桑已經出去了。她忍不住嘴角一抽,望向桌面。
果然,桌子上的點心,已經沒有了。
這傢伙,活像餓死鬼託生。每次跟她見面,總是在吃東西。話說,吃那麼多,不怕超重壓塌房樑麼?
不過,墨竹那邊,會是誰向她示好呢?錦蘊本想馬上叫墨竹前來問話,但事情已過,沒有什麼實際證據,問也問不出什麼來。目前來看,這個躲在幕後之人,還沒有害己之心。
既然洛桑已經在監視她了,就等等看吧。她總會跟她的主子聯繫的,到那時,再問不遲。
想通了這一切,錦蘊終於累了,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