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冉在見到字跡浮現的那一刻,手指竟然不受控制的有些顫抖。
或許是期盼這一刻期盼了太久,所以當真的看到這一幕時,倒覺得有幾分不真實了。
秦夜泠將她的反應都看在眼裡,眸中掠過一絲心疼,一拂衣袖,火爐裡的帕子便懸空飄了起來,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沒有多看裡面的內容一眼,只是將帕子遞到白墨冉的面前,輕聲喚道:“阿冉。”
此時,說什麼都是多餘,他要做的只是陪着她。
聽到他的低喚,白墨冉驟然從自己的情緒中清醒過來,看着秦夜泠手中的錦帕,神色複雜莫名,最後擡手,小心翼翼、卻堅定的從他的手中接了過來,在手中展開。
入目的,是一行行娟秀而不失力度的字跡,與她的筆跡頗爲的相像,可仔細看去,卻還是有着細微上的不同。
雲輕的筆墨比之白墨冉要多了幾分歷經世事的灑脫,而白墨冉則是比雲輕要多了幾分女兒家的柔和。
白墨冉看到這記憶中熟悉的字跡,努力的壓下心中沸騰的情緒,一字一字很仔細的看了下去。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女兒,以及子民,當初我背離故土,原本只想逃開權利的傾軋,不料遇到了你父親,心甘情願的讓自己陷入了另一個囹圄,可這次,卻是再也逃脫不開。
阿冉,我的女兒,其實這些事,我倒是希望你一輩子不必知道,因爲這樣至少表示你過的很好,可是當你看到這些字的時候,卻已是與我的初衷背道而馳。
原諒我不能告訴你我離去的真相,因爲我不想我的女兒會爲此遭受到任何的危險,但是阿冉,我可以告訴你,早在嫁給你父親的那一天,我已經預料到我的今日,所以你不必對我的死太過耿耿於懷,一切皆是我的選擇。
我這一生對不起的人太多,可我虧欠最多的還是你,多想親眼看着你一天天的長大,讓我的女兒成爲這世上最幸福無憂的姑娘,可惜……”
看到這裡,白墨冉注意到惜的最後一筆被雲輕加重了很多,顯然是她當時在寫的時候不知想到了什麼,情緒起伏下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力度。
白墨冉似乎能夠想象到,母親在寫這句話時,那樣溫柔卻又無奈的神色,那是她記憶中最溫暖的模樣。
“雖然他答應過我,會好好的照顧你,可是這依舊不能讓我安心,他若是知道我的死訊後斷然不會善罷甘休,我怕他會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
雲輕在寫到這段話時似乎極爲的激動,連字跡都潦草了幾分,但就如同她的心情一樣,最終她的筆墨又再次歸於平靜,像極了她的無可奈何。
“阿冉,我很遺憾不能看着你長大,不能在你及笄之年爲你戴上髮簪,更難過不能在你出嫁之時親手替你穿上嫁衣。但是,即使如此,我依舊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
阿冉,如果你能夠看到這封信,那麼告訴你的父親,當日我的死都是我自願,讓他不要再執着下去,而若是你往後遇到什麼過不去的坎,便去南疆,帶着這錦帕,去找一個叫君千幻的人,他會幫你。
阿冉……對不起,但你一定要知道,孃親很愛你,往後你的每一個生辰雖然不再有我的陪伴,你也一定要平安喜樂,我會給予你作爲一個母親的最大的祝福。”
最後一句話,讓白墨冉倏地溼了眼眶,她突然想起來母親出事的那日便是自己的生辰,從那以後她便再也沒有爲自己的生辰慶祝過。
難道說,孃親連這點都考慮到了嗎?在這一刻,她恍然間回到那日,她在右相府的院中玩耍,而孃親在書案間寫着這封信,那時候她看着自己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心情?
雖然在這信中她並沒有提及自己多少,甚至提及父親都比她的多,但是她能夠感覺得到母親在字裡行間流露出的不捨無奈,這封信有多難破解,也就代表了母親對她有多麼的保護。
她希望自己是無憂無慮的,所以將所有的秘密都藏起來不讓自己知道,可同時她又擔心自己身上會發生什麼變數,所以還是爲她留了一條退路,留下一條錦帕以防萬一。
大約那時候的母親也沒有料到,在她逝世之後,她會被人刺殺吧?如果沒有那場大火,如果沒有那個刺客,或許她真的會像母親所希望的那樣,被一輩子矇在鼓裡,平靜的過完一生。
“阿冉,你的母親一定希望你安好。”
秦夜泠雖然就站在旁邊,但是在她閱覽的時候,他很君子的沒有看那帕子上的內容一眼,此刻見到白墨冉泛紅的眼眶,很自然的出言寬慰。
“夜泠,在過去的很多年裡,你是如何度過思念心情的苦楚的?”白墨冉卻突然側身,眼含憐惜的看着他。
她失去母親的時候才五歲,當時還算是年幼,所以即使難過,最多難過一段日子也就過去了,可是他呢?
秦王和秦王妃去世的時候他已是*歲,那個時候的孩子本就能懂得很多事情了,更何況他天賦異稟,心智比同齡的孩子還要高上許多,父母的相繼離世,對他而言又代表了什麼?
怕是不異於整個世界的坍塌吧?
看到白墨冉眼裡不加以掩飾的憐惜之情,秦夜泠眸光顫了顫,隨即對她露出一抹笑,只是那笑容在她看來,透着從未有過的脆弱。
“阿冉,都過去了。”
他只是如是道,即便現在的他想到當初聽聞父母噩耗的那一刻還是會痛徹心扉,卻都沒有在失去她的時候來的痛苦。
“當時的我其實並沒有多少時間去難過,因爲我知道,其實父親和母親的離世,最難過的人是祖母,所以我不能讓她再爲我操心。”
他輕輕地攬着她,聲音很輕,飄散在她的耳邊,明明很近,不知爲何白墨冉卻聽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阿冉,只要你陪在我的身邊就好。”
白墨冉聽聞,亦是輕輕回擁他。
一陣風吹來,拂過她手中的錦帕,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很快變淺,漸漸地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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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看過母親留下的那份信之後,白墨冉更加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白易之一定有事情瞞着她!
和秦夜泠商量之後,她本欲讓驚風去右相府時刻盯緊父親的一舉一動,卻被他當場否決了。
“現在親衛隊武功雖然精近不少,但是和驚風比起來還是差了很多,你現在所處的位置並不安全,他必須留在你身邊,我會讓林琅去幫你監視右相。”
白墨冉很想反駁,想着難道你的位置就很安全?但這話最終沒有說出口,因爲這是他的一番心意,他既然做出這個決定就必然有着他自己的安排。
不過他也同樣不能拒絕她的心意便是。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將軍府便時常會發生這一幕幕。
將軍府書房:
“秦小姐你不能進去,秦世子正在看書,需要安靜。”驚風抱劍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突然竄了出來,攔住了秦綰綰的去路。
“我不會打擾他的,你讓開。”秦綰綰臉色不好的看着他。
“這是屬下的職責所在,還請秦小姐不要讓屬下爲難。”驚風抱劍,不爲所動。
秦綰綰瞪着他,卻又知道此人不是將軍府的人,不好強行命令,只得暫且作罷。
將軍府花園:
“秦小姐你不能進去,秦世子正在賞花,需要安靜。”再次成功攔截。
“你讓開!”秦綰綰的怒火已經快抑制不住。
“這是屬下的職責所在,還請秦小姐不要讓屬下爲難。”驚風抱劍,不爲所動。
將軍府寢室:
“秦小姐你不能進去,秦世子正在休憩,需要安靜。”依舊成功攔截。
“如果我這次非要進呢?”秦綰綰臉色是徹底冷了,看着驚風的目光都似有利刃在刮。
“男女授受不親,還望秦小姐自重。”驚風抱劍,還是不爲所動。
“他是我哥!”秦綰綰差點就要罵人了。
“可你不是他弟。”驚風淡定回道。
秦綰綰頓時被噎住,臉色更加難看了。
驚風仍然不爲所動,只是右手悄然的將劍握的緊了緊。
眨眼間,兩人已經動上了手,噼裡啪啦的打鬥聲不斷地響起。
在寢室裡休息的秦夜泠無奈又好笑的扶額,想着這纔是讓他不得安寧吧?
不過……他的眼底掠過一絲冷芒,透過窗外的碧綠青翠看向那抹黑衣颯爽的身影。
或許這樣,纔是對她最好的,這也是他這些日子以來沒有阻止驚風的原因。
倒是他有些惋惜的想,若是驚風的所爲有一絲半點是他主子的授意那該多好,只可惜那也只是他的奢望。
就這樣,日子轉眼到了盛夏,而在這期間,發生了三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第一件,白婷婉下嫁於方景榮,不過一月,便死於左相府。
第二件,長公主因接受不了白婷婉的噩耗,昏倒在暗室之中,被提前放了出來。
第三件……北寒來人,與皇帝商議兩國締結友誼之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