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征,皇帝頒佈了詔書,命秦夜泠爲主將,陳天云爲副將,敬王爺澹臺豐爲督軍,秦綰綰爲第二副將,日行千里,全部軍隊需在一月內到達邊關。
邊關距離京都相隔千里,單論時間來說還是有些趕的,騎兵還好,但是對於在最後的步兵來說則有些勞累了,所以秦夜泠選擇了一個適中的速度行軍。
坐在馬上,秦夜泠看着一望無際的道路,心裡第一次覺得有些乏悶,從前他每次出征心中都了無牽掛,心中承載的也是整個秦家守護東臨的那份責任感。
而如今,他的心已經被人佔據,有着揮之不去的掛念與擔憂,前世今生的記憶在他踏出城門的那一刻如潮水般向他涌來,讓他心緒不寧,再者經歷過了這麼多的事情,對於東臨,他早已沒有半點的好感,現在會爲了東臨上戰場,純屬是身份使然。
“哥哥,好久都沒有和你一起上戰場殺敵了,你說這次我們和北寒的一戰,要多久才能結束?”秦綰綰見軍隊離京都已經行出很遠,策馬加快了速度,趕上了走在最前面的秦夜泠,一臉的興致勃勃。
前些日子在將軍府,秦夜泠因爲軟紅閣主和白墨冉的事情,對她不聞不問,甚至動用了軟禁的手段,直到此次皇上決定與北寒開戰,他纔不得不將她放出來,也因此秦綰綰成了這次戰役的副將。
“綰綰,祖母年事已高,你應該留在將軍府照顧她的。”秦夜泠對她的問話避而不答,而是一臉不贊同的看着她,眼中失去了原有的疼寵,變得有些陌生。
秦綰綰沒想到秦夜泠會對自己這麼說,臉上興奮的笑容瞬間收斂了起來,微撇了嘴不滿道:“哥哥,祖母由蘇姨娘照顧着就可以了,我就算留在那裡,也幫不到多少忙,再說我從小就隨你一起征戰,已經習慣了的!”
“綰綰。”秦夜泠突然勒緊了繮繩,定在原地認真的看着她,秦綰綰被他這樣嚴肅的表情一駭,也下意識的勒住了馬,靜待着他下面的話。
“綰綰,現在的你長大了,不再是小時候的模樣了,如今你已經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紀,不宜再與我一起同赴戰場,你更該做的,是找個好男子,在家相夫教子,而不是和我們這些人一起打打殺殺。”
秦綰綰的脣一下子抿緊,看着秦夜泠的眼神裡充滿了委屈,可對方卻依舊無動於衷,就這樣直直的,毫不妥協的看着她。
“哥哥,你還未娶妻,我又怎可在你前面嫁人?”秦綰綰見自己逃不過,最終只能生澀的爲自己找了一個藉口,面色很是難看,“哥哥你放心,這是我最後一次與你同赴沙場,等這次回來,我便會依你所言,定會將自己嫁出去,再不讓你費心!”
說罷,秦綰綰一鞭子狠狠抽下,她身下的馬兒一驚,頓時拔腿就往前路飛奔而去。
“秦將軍,這秦副將是怎麼了?”離秦夜泠最近的陳天雲在見到這種情形後,駕馬上前幾步不解的詢問。
“沒事,只是有些鬧小孩子的脾氣,陳老將軍還請不必擔心。”秦夜泠看着秦綰綰消失的方向,眼底幽深莫測。
“無事便好,此番路途遙遠,大軍方行,不宜鬧出什麼事情,還望秦將軍多擔待些了。”陳天雲叮囑了一番,也沒多說什麼,情緒有些低落,想來是想到了陳翎茜了。
“陳將軍也不必太過擔憂,我相信陳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什麼事情的,再者說屆時兩軍開戰,他們保護陳小姐還來不及,又怎會傷她?”
秦夜泠知道陳天雲心中的憂慮,不由得出聲安慰,他向來對他很是敬重,不想他因這些事情而影響了心情,畢竟他作爲朝中的老臣,又是這次出兵的副將,他的情緒好壞直接會都傳遞給士兵,進而動搖到軍心。
“但願如此吧。”陳天雲嘆了一口氣,頭上的白髮似乎又多了些,他看出秦夜泠的擔心,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放心,我就算自己再怎麼擔憂,也不會把這情緒帶給士兵們,我帶兵這麼多年,這點道理還是懂的。”
“陳將軍能體諒便好。”秦夜泠也對他恭敬的笑了笑,兩人之間不再多話,繼續領兵趕路。
秦綰綰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軍隊正巧走到一條蜿蜒的河流旁,也就在此附近安營扎帳,準備休息一晚,明日再繼續行軍。
她看着眼前一望無際的篝火,心中剛剛滅下去的火氣,又因着這豔麗灼人的顏色燃燒了起來。
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她是真的想清楚了,哥哥已經不是她以前的哥哥了,換做是從前,她要是就這樣跑遠,就算他身上有多大的使命,他也會因爲擔心她而立刻追上她的。
可是現在,她失蹤了將近一天的時間,他都再沒有一點的行動,這讓她感到很受傷。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那個女人!
“你跟來做什麼?給我家小姐添亂嗎?你快點離開,不要拖累我們被別人發現!”一道清脆的嗓音響起,語氣中帶着明顯的焦急。
“我怎麼是拖累?你們幾個女子都能藏在大軍中不被發覺,我一個大男人就更沒問題了。”另一道男聲毫不猶豫的反駁。
“哼,虧你意思說!就今天一天,你都快暈倒多少次了?要不是我家主子及時扶着你,你早就被人發現拉出去處以軍刑了!”語氣中,是濃濃的鄙夷。
“要走你走,反正我不走,你家主子再怎麼說也是我的未婚妻,我有保護她的責任。”那男人執拗的很。
“你再說一遍試試?你信不信我直接就讓你橫屍山林?”說着,動手就朝他推去。
“你們兩個躲在這邊做什麼?駐軍重地,你們這般推推搡搡,豈不是將軍紀視爲兒戲?”秦綰綰老遠就看到有兩個身影,在一旁樹林的暗處鬼鬼祟祟的,她的心情本就不好,現在讓她抓到了兩個違反軍紀的人,正好成了她的出氣筒。
那兩人在聽到她聲音的時候身子明顯一僵,隨後反應極快的齊齊跪了下來,聲音像是被發現害怕而有些顫抖,“見過秦副將。”
“你們兩個,是哪個都統的手下?”秦綰綰見到他們這幅膽戰心驚的模樣,內心的狐疑更甚,語氣十分的嚴厲。
“我……我們……”其中一個個頭較高的士兵支吾了半天都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那個個頭稍矮的人見此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知道今天肯定是完了,一來就遇到這個女人,真是黴到家了!
“你們?”秦綰綰看他們半天都沒有給出答案,眸中疑雲密佈,隨即退後又仔細的打量了兩人一眼,手一揮,大聲道:“來人,將這兩人抓入秦將軍營帳!”
“是!”
這裡的動靜早就吸引到了一些外圍士兵的注意,因此他們一聽到秦綰綰的指令,一個個跑的比誰都快,爭相想要立個功績。
而此時的秦夜泠的軍帳中,剛剛從京都趕來的林琅正跪在他的面前,在他攝人的目光下,身子微微有些顫抖,但就是半響都沒敢說話。
“林琅,我命你在京都好好保護墨冉小姐的行蹤,你現在就這麼匆忙的趕來……你別告訴我,我交代給你的事情,你這麼快就失職了!”
他沉默的越久,秦夜泠的心就更沉一分,他出城之前,她還是好好的,這纔多久,她不該會有什麼問題。
“世子……屬下雖然也不敢相信,但是事實就擺在面前,屬下不得不……”林琅說到這,聲音有些哽咽,秦夜泠的心也隨着他的這腔調,一下子冷到了極點。
“什麼……意思?”他極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勸說自己,阿冉也並不是那樣輕易出事之人。
“就在世子您離開京都後不久,墨冉小姐她……她突然病逝了!”說着,他不敢擡眼再看秦夜泠一眼,一個磕頭結結實實的撞在了地上。
本來他也不相信,可是當她看到綠綺和秋霜兩人圍在白墨冉的牀前,哭得傷心欲絕時,他便不得不信了!
他此刻最擔心的就是世子,墨冉小姐對於世子來說意味着什麼,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在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實在不敢想象世子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病逝?”秦夜泠重複了一下這個詞,這才鬆了一口氣,看着還跪倒在地上自責愧疚不已的林琅,剛想對他說些什麼,帳外已經傳來了動靜。
他立刻將到嘴邊的話語收了回去,冷着臉看向帳簾。
簾子被人掀開,當先走進來的是秦綰綰,只見此刻,秦綰綰方纔臉上的陰雲盡散,取而代之的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天!她剛剛是聽到了什麼?白墨冉病逝?那個女人死了?
這麼一來,是不是就意味着,哥哥被那女人迷住的心,她還能有機會奪回來?
真是天可憐她!
“你來這裡做什麼?這裡是營帳,能是你說闖就闖的嗎?”秦夜泠見到是她,眉頭蹙起,毫不客氣的斥責道。
秦綰綰見到他是這樣的態度也不生氣,權當他是因爲剛剛聽到白墨冉的消息,情緒暴躁低落也是正常,只是徑自對外吩咐道:“將那兩人帶進來!”
“是!”門外的兩名士兵立即應聲,很快就將各自手上的人連拖帶綁的拽了進來。
那兩人在進帳之後,原本拼命掙扎的動作一下子就消停了,只是一個勁的將自己的頭往下低,只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兒?”秦夜泠看着被帶進來的兩人,對秦綰綰投去疑問的目光。
“這兩人先是被我發現在小樹林裡鬼鬼祟祟,我察覺不對後上前質問,結果他們竟然連自己是哪個都統手下的都說不清楚,所以我懷疑這兩人很有可能是從哪裡混進來的奸細,便將他們帶了過來交給將軍處理。”
秦綰綰如實稟告。
“是嗎?”秦夜泠聞言,朝那兩人投去了探尋的目光,那兩人感覺到他的視線,臉低到已經快與脖子連爲一體了。
秦夜泠見此,眸中有波光閃爍,幾步走到他們面前,看樣子是要近距離的打量。
那兩人察覺到這一點,身子不由得往後縮了縮。
秦夜泠眼睛一眯,目光掃視下,忽而發現了其中一人耳朵上的耳洞,隨即與先前林琅來報的消息聯繫起來,很快就在心中得出了結論,嘴角不易察覺的露出一絲笑容,轉瞬即逝。
“怎麼回事兒?聽說秦副將剛剛抓到了兩個奸細?現在在哪裡?”澹臺豐得到消息立即趕了過來,見到賬內站着的幾個人連忙問道。
秦夜泠沒有說話,目光落到他身前兩人的身上。
澹臺豐立即會意,走到他身邊問道:“就是他們?”
秦夜泠沒有回答,不過澹臺豐已經開始認真的打量起了兩人。
然後,他的表現也和秦夜泠的一樣,眼睛越眯越小、越眯越小,到得最後不出聲了。
“秦副將你先退下,這兩人交給我和督軍就好。”秦夜泠想到有些事情不方便秦綰綰在場處理,所以特意支開她。
秦綰綰心情因爲剛剛聽到的消息好轉了許多,連帶着對這兩個被她抓到的人,也沒了深究的興致,所以很是利落的答應了,掀開簾子就走了出去。
“世子……”林琅怎麼也沒想到,他家世子會在知道墨冉小姐的事情之後,還能這樣冷靜的處理軍中事務,莫非是刺激過大?所以他家世子潛意識裡選擇了遺忘?
那他還要不要再說一遍呢?
“你先起來。”秦夜泠看他還跪着,勒令他起身,隨後纔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這兩個人的身上。
“那個……秦將軍。”澹臺豐突然開口了,聲音裡有些尷尬。
秦夜泠看向他,用眼神表示詢問。
“我是這麼想的,若是這兩人是敵國混進來的奸細,那麼我們將這兩人放在一起審問是沒有什麼結果的,倒不如將這兩人分開,各個擊破,屆時兩個人的答案一比較,就知道真相是怎樣的了。”
澹臺豐若有其事的建議着,但手心早就緊張的冒出了汗。
秦夜泠聽他這麼說,這纔多看了那個個頭較高的士兵一眼,最後很爽快的點了點頭,道:“還是督軍想的周到,那就這樣吧,這個士兵交給我來審問,另一個就交由督軍來審問,明日我兩再來交換對方審問的結果,您看如何?”
“此般正和我意!”澹臺豐看到他這樣的安排,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生怕他改變主意,再不敢耽擱,提着那個士兵就走出了營帳。
這樣一來,帳子裡就只剩下了秦夜泠、林琅,以及那士兵三人了。
那士兵察覺到氣氛的詭異,一個勁地往外面冒冷汗,心裡在不斷地哀叫着:主子,您快來救救屬下,屬下這次落在秦世子的手裡,一定完蛋了!
誰知道督軍走了之後,秦夜泠倒不急着審問她了,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退回了士兵們在營帳裡搭的簡易牀榻邊坐下,繼而向林琅詢問方纔的事情。
“你剛剛說什麼?阿冉她……病逝了?”
“啊?是!”林琅不知道秦夜泠心裡怎麼想的,所以見他這麼問,也只能如實回答,心裡卻在不停地打鼓。
“那你回來做什麼?你現在回去,好好的幫她置辦葬禮,該有的一樣都不許缺,勢必做到萬無一失,知道了嗎?”
“啊?”林琅受到的驚嚇更深了,他驚訝的張大了嘴,就那樣愣愣的看着秦夜泠,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這輩子我既然與她有緣無分,那隻能下輩子再償還於她了,如今我身負國之重任,無法抽身回去,只有讓你代我前去,你辦完事之後便回來吧。”
“……”這次林琅連反應的能力都沒有了,只能呆呆的跪在地上麻木的看着秦夜泠。
可有人卻再也受不了了!
那士兵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就從地上跳起來走到他的面前,想也不想的就開罵了。
“秦世子,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你居然會是這樣的人!主子都死了,你竟然還能這麼冷靜的坐在這,還說替她置辦葬禮!我當真是看錯了人,真替主子感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