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爲星與漢, 光影共徘徊。
心底忽然響起曾經雅兮唱的這句歌,子清身子一震,警然聽了聽周圍的動靜, 似乎突厥將士已經走遠。
“朝錦, 好了, 我們趁現在快走。”子清推起她的身子, 瞧了瞧周圍, 要速速帶朝錦離開這裡,只有進入了大唐境內,朝錦才能算安全。
“好!”朝錦點頭, 卻緊緊抓牢子清的手,要回到大唐, 要麼就是想法子混過關卡, 要麼就是走野林, 翻山入境,這一程, 能有你相伴,此生足矣。
子清輕輕一嘆,心裡緊緊一揪,要回到大唐,路途遙遠, 雅兒啊雅兒, 你可安好?
趁着夜色, 不知道跑出突厥營地多遠, 天色微微亮了起來。
匆匆回頭一看朝錦身上的衣袍, 子清搖了搖頭,“我們得找個地方把你的衣服換了, 不然你走到哪裡,都是新娘子!”說着,子清脫下身上的黑衣,遞給朝錦,“快換上這個,紅衣在林中就算沒被突厥人發現,也會把野獸引出來的。”
朝錦笑然接過黑衣,“子清,你再好好看我一眼,好嗎?”
子清深吸一口氣,轉過臉去,沉聲道:“朝錦!你又想騙我看不該看的東西!”
“呵呵。”朝錦微微有些失落,脫下喜袍,穿上子清的黑衣,“這下子,你可以安心看看我了。”
子清搖了搖頭,望向南方,“雅兒危在旦夕……我真的……真的……”
一抹淒涼突然在心裡升起,朝錦冷冷一笑,“此生,有她,就沒有我,是嗎?”你若是回到大唐,你始終還是雅兮的子清,而我能做的,依舊是等是不是?
“朝錦……”子清甫才轉身,“小心!”便看見一支冷箭朝着朝錦射來。推開朝錦,子清的肩頭被箭頭擦過,微微流血。
警然瞧着四周,只見深林中不知何時已圍了一圈突厥將士。
難道是在劫難逃?
歉疚地一看朝錦,子清長長一嘆,“我還是救不了你……”晏子清,你當真是這世上最無用之人!
“子清,看着我!”朝錦突然冷冷一喝。
子清急然搖頭,“朝錦,生死關頭,你別胡鬧了!”
“我不是胡鬧!我只要你好好看看我,忘記雅兮,好好看看我!”
子清皺眉,“朝錦!”
“難捨難分的小鴛鴦啊!”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子清與朝錦驚然看着這個說話的白麪突厥將軍。
白麪突厥將軍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子清一眼,“呦,小哥長得還滿俊的!”
子清冷冷看着他,將朝錦護在身後,“你放過她,要我做什麼都成!”
“我喜歡你這樣說話的小哥。”說着,已經伸手搭在了子清的肩上,白麪突厥將軍嘻嘻一笑,“人是瘦了些,但是,這皮膚……可比其他男子嫩多了……”
拂開他的手,子清只覺得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你究竟想做什麼?”
“呵呵,我不想做什麼?只是想帶你身後的史家小姐回去見見青帥。”目光斜斜地瞟了朝錦一眼,卻又落在了子清身上,“小哥想一起去的話,本將可是歡迎至極。”
莫名的心悸在心底蔓延開來,子清看着白麪突厥將軍,凜然道:“你們休想再把朝錦送給阿史那崑!”
“呵呵,史家小姐智計無雙,若是讓阿史那崑糟蹋了,豈不是可惜?本來我等就是奉了青帥之令前來搶婚的,又怎會送她回去呢?”白麪突厥將軍淺淺一笑,向子清擠了一下眼睛,“小哥怎麼稱呼?”
“晏子清。”
“子清?”白麪突厥將軍臉色微微一變。
“怎的?”子清驚訝於他的表情。
“沒事,沒事,小哥可要記得本將叫做突雲。”白麪突厥將軍一扯嘴角,嘻嘻一笑,“晏公子,史小姐,這邊請。”
“好!”
“子清……”輕輕一握子清的手,朝錦低聲道,“當心有詐。”
“如今就算有詐,也只能去這一次了,我們無路可走。”子清的心深深地一揪,竟然有突厥人想要搶婚,難道說有貴人相助的是——朝錦!而雅兒……眉心緊鎖,子清不敢再想下去。
覺察到子清的異樣,朝錦只能黯然一嘆,你不要那麼快就離我而去,好嗎?
“咚!咚!咚!……”
振奮的戰鼓擂動,校場之上,威武的突厥將士長矛揮舞,甚爲威猛。
初進這座大營,朝錦不禁深深一驚,統領此軍之人,必然是當世深諳治兵之道的猛將強帥,即使是自己一手□□出來的史家精兵,也比不過這裡隨便一名小卒身上透出的那股猛氣與膽氣。
“這裡……”子清忍不住捂住心口,強烈的心悸讓她的連連倒吸幾口氣。
雪白的大帳映入眼底,在陽光之下甚爲刺眼。
十八位英武不凡的武將端立大帳兩側,目光落在子清與朝錦身上,彷彿時刻都能看穿人心。
突雲輕輕一笑,“這位就是青帥。”
傲立的背影,狼盔之上的一根鷹羽直衝雲霄,只看第一眼,便被那人周身散發的英氣迫住。
“突將軍辛苦了!”青帥按劍轉身,一身銀甲襯出一張英挺卓絕的臉,那眉眼——英氣勃勃,正氣凜然,對於子清來說,卻是說不出的似曾相識。
突雲嘿嘿一笑,“回稟青帥,那阿史那崑昨夜怒殺摩烏,收編了摩烏的萬人大軍,恐怕是想有所……”
青帥大手一揮,示意突雲別再說下去,“此事晚些再說。”
“是!”
目光落在朝錦身上,青帥上下打量了一眼,讚歎道:“史家小姐,果然不凡。”
朝錦對上青帥的眸子,“將軍謬讚了。”
青帥淡淡一笑,那神韻讓朝錦不禁一呆,爲何……不安地瞧向子清的臉,那眉眼,那英氣,爲何是那般的相似?
“你……”驚然看着子清,青帥忍不住一顫,“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晏……子清……”不知道爲何會顫抖,子清看着青帥的臉,心底竟然有些酸意。
“子清!”倒吸一口氣,青帥忽然抓緊她的左臂,一把扯裂衣袖,一個宛若狼頭的胎記映入眼中。
“你……你……”淚光在閃動,驚得大帳之中衆將大驚,青帥嘴角微動,突然將子清緊緊抱在了懷中,“你是子清,是我的子清啊!”
“你……”子清大驚,恍然想起雲州那夜段夫人跟她說過的身世,難道說青帥就是……生父段青!
“青帥?”突雲小心地開口。
“哈哈,哈哈,這個老天還算有眼啊!”放開子清,青帥喜然一拍突雲,“你把我的孩子帶回來了,你竟然把我的孩子帶回來了!好!賞!賞!”
突雲恍然大悟,“難道說他就是青帥您每逢醉酒就呼喚的子清?竟然是您的兒子!”
“不錯!她就是……”青帥忽然一忍,看着子清的男裝扮相,確實英挺,你定然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才扮作男子,若是當衆拆穿於你,實在是不好,“是我兒!是我兒!”
“爹……”子清哽咽地一喚,忍不住跪了下去。
“恭喜青帥,父子團聚!”衆將一呼,紛紛跪倒。“我等祝小公子,吉祥安康!”
“哈哈,喜事,喜事啊!”青帥大手一揮,“傳令三軍,今夜我要陪我的清兒好好喝幾杯,共敘天倫!”
“得令!”突雲嘿嘿抱拳,奔了下去。
“子清?”朝錦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若是說青帥就是子清的父親,那麼段夫人究竟是何時與他結緣?一個是安家寵妾,一個是突厥悍將,相隔近千里!
從雲州到這裡,不過一月的時間,爲何你竟然全身痊癒,明明在山谷已看見你的血肉,爲何你……竟然毫髮無傷地突然出現在突厥大營呢?
子清啊子清,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謎團?
“爹,等等,就算要喝酒,也要等我們一家團聚再喝啊。”
“一家團聚?”身子一震,青帥的臉色一沉,“你跟我父子重逢,還不算一家團聚?”
子清點頭,“爹,如今娘在危險之中,我們應該速速去救她!”
“她危險?做安祿山的寵姬,萬千榮寵一身,哪裡會有危險?”青帥壓住怒火,“子清,別壞了你我重逢的高興。”
子清驚然看着他的臉,“爹,你誤會娘了,這次真的誤會娘了!”
“我沒有誤會她!承諾已毀,她的死活,與我無關!”青帥冷冷罷袖,“以後不要再提這個女人!”
“爹!”子清挺起腰桿,顫然看着他,“一夜夫妻百日恩,若是娘心中無你,怎會捨棄大唐公主身份隨你浪跡天涯?若是娘不念着與你重逢,又怎會忍辱苟活,苦等你回來?爹,你怎能忘記孃的好?怎能對她不管不顧?”
衆人大驚,朝錦看着子清的臉,你竟然是大唐皇室宗親!
“捨棄大唐公主身份又如何,一樣忍不住苦寒,貪慕富貴榮華,委身朝廷紅人!念着與我重逢又如何?身子已髒,還生了個野種!好在摩烏幫我在雲州砍了那野種,讓我消了心頭之恨!”青帥冷冷說罷,憤然轉身,“子清,你休要再說下去!”
“爹……”子清顫然一笑,淚水滑落,“那個雲州被摩烏逼入絕境的野種不是別人,正是我啊!”
“你?絕無可能!”段青冷笑。雲州離此相距二十日行程,別說死人不會再生,就算是會再生,短短二十日時間,是絕無可能無痛無傷地站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