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月忍無可忍,叉着腰怒氣衝衝地嚷道:“塗千放,你不要太過分了!我們娘子是奉皇上之命查探此案,分明做了好事,卻被你如此羞辱,你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裡嗎!”
看來斂月也適應了沈若皎突變的節奏,往常的斂月可是個被宮女指着鼻子罵都還不了口的小笨嘴,如今竟然都敢拿白禛來壓人了。
塗千放臉色更差幾分,斥道:“不必拿皇上來威脅我。”
“塗總領此言差矣,不是威脅,是提醒,皇上既將此案全權交於我,我便全心全意探查,不辱皇上所託,又哪裡和忠義二字相悖呢?”
沈若皎當然不會接受塗千放的指責,反而淡淡幾句話,暗指塗千放不願配合調查,有違聖意,這纔是不忠不義之舉。
塗千放被她一噎,竟然無言以對,半晌,才哼了一聲,面沉如水地將地上的駱機一撈。
“我不與你多言,是非曲直如何,待進宮面聖之後,皇上自有定奪。”
沈若皎不着痕跡地看向斂月,斂月輕輕眨了下眼。
方纔在塗千放沒注意到的時候,斂月可是偷偷溜了出去,幹了一件大事。
不過,塗千放一心關注駱機的事兒,全然沒有察覺。
塗千放拽着面如死灰的駱機率先走了出去,沈若皎和斂月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走到院門口時,沈若皎回頭看了一眼,牆上被炭筆塗畫了許多圖案,想來是駱悠的手筆。
她這一頓,讓駱悠找到了機會。
駱悠掙脫了王大娘緊緊拉住她的手,淚眼朦朧地撲上前來,仰着小臉問道:“漂亮姐姐,我哥哥會有事嗎?”
沈若皎放柔了神色,擡手摸了摸駱悠的腦袋:“放心,不會有事的。”
只要駱機迷途知返,願意配合,她會替駱機美言幾句。
“真的嗎?”駱悠怯怯地吸了吸鼻子。
“真的。”沈若皎鄭重地承諾。
一行人便這樣,在王大娘和駱悠哀愁的目送下,離開了清平巷。
還是和來時一樣,塗千放騎馬回宮,沈若皎和斂月帶着五花大綁的駱機共乘馬車。
塗千放不在,沈若皎可以先一步盤問。
“究竟是什麼人收買你?”
駱機雖然不知沈若皎的身份,可她竟然能嗆得塗總領啞口無言,想來定然身份不凡,所以駱機不敢欺瞞,老老實實地回答:“是陳皇后身邊的大宮女,晴初。”
沈若皎對這個答案倒是有些意外,花蓉的舊主是柳貴妃,收買駱機的卻是陳皇后的人。
可若是這樣,一切似乎也說得通。
詠絮宮的人,未必就是忠於柳貴妃的。
而陳皇后執意要過問宮女自縊案,大抵是爲了嫁禍陸黛眉,卻沒想到白禛意外介入,所以她必須要儘快了結此案,以免自己的惡行敗露。
可是,這麼想的話,反過來也同樣成立……
晴初,未必就是忠於陳皇后的人。
沈若皎凝眉,多問了一句:“晴初是什麼時候找到你的?”
“隅中換班的時候。”
侍衛換班之時,也就是巳時和午時之間。
沈若皎更意外了。
陳皇后就是在巳時召集百妃的,那個時間,白禛還沒有去景純宮。
“沈大人,罪臣想求您一件事。”
還沒等沈若皎想明白其中關鍵,駱機忽然向沈若皎行了個重禮,表情鄭重又充滿掙扎。
沈若皎示意斂月將人扶起來,溫聲道:“你放心,我已讓斂月通報了相府,你的家人會被接到相府。”
駱機這才明白,這位沈大人竟是來自相府,剛想叩謝,沈若皎卻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所以,你要好好作證。”
這話把駱機嚇得一激靈,還以爲家人是才脫虎口又入狼窩,沈若皎看他這番神色,收了作弄之心,補充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再讓關心你的人失望了,尤其是你的妹妹,她很崇拜你這個在侍衛處當值的哥哥。”
她方纔注意到,駱家的土牆之上,用炭筆歪歪扭扭地寫上了“忠義”二字,那稚嫩的字體只可能出自駱悠之手。
駱悠的腰上還掛了個小木劍的裝飾,在小女孩的眼裡,哥哥是她引以爲豪的驕傲,侍衛處的忠義原則,是她的啓蒙。
在小丫頭的眼中,想必哥哥一定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不該做出這樣的事來的。
“是我糊塗。”駱機一直緊繃的身體忽然鬆下來,順勢跪坐在地,一臉頹然。
沈若皎輕嘆一聲,雖然駱機只是一念之差,但看起來,侍衛處是斷然再容不得他了。
前程斷送,當真可惜。
行至朝安門,車馬不得行。
去時塗千放駕馬先行,還對沈若皎一陣奚落。
回時卻早已不見塗千放的身影。
沈若皎面不改色,從容地越過朝安門,向玄景宮而去。
駱機東張西望一番,忍不住問道:“塗大人呢?”
斂月偷笑:“一時半會怕是等不到了。”
駱機更加茫然:“這是何意?”
“誰知道呢,或許是不願見你吧。”沈若皎眉眼一彎,好心情地揶揄道。
身後的斂月低垂着頭,強忍笑意。
那位塗總領,現在只怕是正望着自己腹瀉不停的良駒發愁呢。
重生以來,沈若皎還是第一次如此心情愉悅,去玄景宮的路上,竟然哼起了小調。
沈若皎還未到玄景宮,白禛便已經知道了消息。
他斂眉問道:“她出宮都見了什麼人?”
難道又是他?
見白禛已有動怒的架勢,德永趕緊回話:“娘娘並未見到與案件無關之人。”
白禛“哦”了一聲,語氣這才恢復輕快。
“那她何故如此高興?”
德永眯着眼,幸災樂禍道:“娘娘藥了塗大人的白馬。”
白禛怔了一下,訥然道:“挺好。”
塗千放此人,確實需要多吃點虧。
此時,殿外來傳,沈若皎已經押着駱機到了。
“傳。”白禛清了清嗓子,龍顏恢復威儀。
面見天子,駱機豈敢放肆,當即一五一十將事情原委交代清楚。
他和檀花確無男女之情,再加上薰兒的證言,證實了檀花在鄉里還有個待她出宮的心上人,由此可見,兩人之間只是互相照應而已。
今晨聽聞檀花自縊的消息,他就覺得不太對勁,誰知巳時就被晴初攔在了朝安門,晴初將一包金玉之器給了他,還威脅他說,如果不按照她說的做,就讓他們一家人消失在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