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重見她眉眼含笑，已是心神盪漾，忍不住開口：“明日元宵節，城裡有燈會，還有焰火。”
說完，又覺得有些唐突，補救道：“月華表妹可以和明光表弟同去觀賞。”
月華，是她及笄之年時，沈恪親自給她取的字。
明光，則是她兄長沈如皓的字。
話雖這樣說，但趙重心裡卻有主意，只要沈若皎去了燈會，製造一下巧遇又有何難，屆時便是提起一路同行，也不會顯得失禮。
他知道自己肖想皇妃，實在是膽大包天，但白禛只是爲了穩固相權才讓她入宮，對她並無感情，等到白禛大權緊握之時，他是不是還有機會……
趙重的眸光悠遠起來。
沈若皎不喜熱鬧，本是對這燈會焰火不感興趣。
但沈恪慈愛道：“去看看吧，權當散心。”
她知道沈恪是在擔心她，便也只好應了，就當是讓爹孃安心。
許是歸家後心情鬆懈，又許是近日太過勞累，一沾到枕頭，沈若皎就沉沉睡去。
這夜，沈若皎睡得格外香甜。
岐國一夜入春，昨日若要出門，還得時刻備着裘衣，今個便春日融融，暖陽和煦，多走兩步都會覺得燥熱。
沈若皎在府內待了一整天，陪趙氏說些體己話，也不覺得無聊。
待到日落西頭，總算有一絲絲清涼。
沈如皓和沈相，也從官邸下值歸家。
沈若皎還想拉着沈相與趙氏同去：“爹孃，今天外面熱鬧，我們一起去逛逛吧。”
沈恪摸了一把鬍子，擺手道：“算了算了，我和你娘一大把年紀，就不湊這個熱鬧了，你們年輕人自己去玩吧，玩得盡興。”
趙氏在邊上，溫溫柔柔地笑着點頭。
沈若皎拗不過他們，便也不再勸了，等沈如皓換過一身乾淨清朗的常服，兩人便帶着斂月一同出門了。
出相府時，太陽還沒全然落山，從坊間一路步行至街市，天光才逐漸暗淡下來。
薄暮的夕陽餘暉淡淡灑在紅磚綠瓦之上，給繁盛的岐京城晚景增添了幾分朦朧詩意。
今日的燈會果真盛大非凡，處處張燈掛彩，滿城火樹銀花，來往綺羅，喧闐簫鼓，笙歌不絕。
長街上人頭攢動，寶馬香車絡繹不絕，街道旁的小鋪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五光十色，綴滿長街，流光相逐，熠熠成輝。
不少女郎郎君相約賞燈，盛裝出行，一路說說笑笑，沸反盈天。
偶爾還有當街表演的雜耍伶人，以口吞劍，吃火吐火，引來圍觀。
沈若皎和沈如皓漫步在岐京城的街頭，眉眼間也帶上一抹欣然的笑意，眼前這樣的煙火氣，是宮裡見不着的。
“好久沒看到這樣熱鬧的場景了。”
高牆深宮中，悽清落寞，她以爲自己早已習慣，可是今日走在漫漫的長街上，才發覺自己仍舊渴望外面的煙火。
沈如皓靜默無言看着她，眸底滿是心疼。
他好想說，如果純兒在宮裡過得不好，就回到相府來，可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實現的。
默了許久，沈如皓才緩緩沉出口氣，低聲道：“純兒，你受苦了。”
沈若皎如夢初醒，怔愣片刻，輕輕搖頭：“我沒事的。”
縱使前面是龍潭虎穴，她也不懼艱險。
因爲擔心引起非議，沈若皎以薄紗覆面，只是薄紗蓋得住絕色容顏，卻遮不住一身矜貴氣度，是以還是引得旁人頻頻側目。
沈若皎蹙眉，忽然有些後悔出來了。
等會兒天色全暗下來後，只會越來越多人。
沈若皎心不在焉，走馬觀花，迎面撞上了一個妙齡少女，少女手中的流食灑了她一肩。
少女急聲道了聲抱歉。
沈若皎也俯首賠禮：“是我沒仔細看路。”
斂月趕緊拿出手絹，小心爲沈若皎擦拭，沈若皎接過手絹，拂去身上沾到的幾滴穢物。
忽然一陣急風，沈若皎輕握着的手絹飄了出去。
沈若皎下意識地伸手，卻沒來得及抓住。
手絹被風帶着，撞入了幾丈外一個玄衣男子的懷中，玄衣男子輕柔地將手絹拿在手中，看向沈若皎。
斂月見狀，趕緊上前，將手絹拿了回來。
那玄衣男子面貌普通，卻有一種貴不可言的氣質，他遠遠地向沈若皎笑了笑，拱手行禮。
沈若皎蹙眉，回以一禮，便別開了目光，跟着沈如皓繼續向前走。
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她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這個玄衣男子。
斂月忽然呀了一聲：“娘子，這手絹抽絲了。”
沈若皎回頭看了一眼，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條手絹，良久，她漠然道：“扔了吧。”
被不知其名的陌路人碰過的東西，她也不想再要。
斂月愣了一下，連忙應聲，將手絹拿去丟了。
幾人繼續前行，並沒注意到，身後，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樹下拾起了那張被丟棄的手絹，動作輕柔，似是對待珍寶一般，輕輕握在手心。
玄衣男子站起身來，注視着她遠去，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不知何時，他身邊多了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年輕人，面容冷峻肅殺。
玄衣男子幽幽開口：“卓風，今日趙重可有離府？”
“一刻鐘前，趙少卿，離府。”卓風不良於言，天生口吃，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表情卻極其嚴肅。
玄衣男子的面容倏然間陰沉起來，燦若晨星的眸子也黯然起來。
半晌，他似自嘲般輕嗤一聲：“好一個元夕節，花燈如晝，月上柳梢，正是相約之時。”
卓風微怔，便問：“主子，要跟着娘娘嗎？”
“跟。”
明知會心痛，他仍然想跟着她，寸步不離。
哪怕……會眼睜睜看着她與別人心心相印。
經過方纔那段小插曲後，沈若皎的興致並不高。
沈如皓敏銳地察覺到了妹妹心情不佳，環顧四周後，目光鎖定了一盞流光四溢的花燈。
花燈以雕竹爲架，絹紗覆之，燈蓋上綴以琉璃彩貝，燈面上繪製了一枝栩栩如生的紅梅，看起來貴氣逼人。
倒是和沈若皎十分相配。
“純兒，你看那盞燈，你可喜歡？”
沈若皎偏頭看去，也被這盞美輪美奐的花燈驚豔了一瞬，便點頭道：“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