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白禛就看不出來柳貴妃想要奪後位的野心嗎?
他比誰都清楚柳家的狼子野心。
是她疏忽了,還以爲會後宮事後宮畢,從一開始,她入局的方式就錯了。
如今已經身在局中,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柳貴妃如今已經將她視作眼中釘,只是不敢擅動而已。
所以先帝着實英明,一手扶持起來沈相,如今就是白禛用來抗衡柳堅的最好武器。
如此一想,沈若皎已經有了打算。
白禛不是池中物,如今的白禛雖然還被各方勢力束縛,但三年後的白禛,雷霆肅殺,將相王侯,各派黨羽,悉數被清洗,這天下終究還是會握在白禛手上。
沈相雖不站隊,卻在最後關頭看清形勢暗挺白禛,但這還遠遠不夠……
從始至終,白禛都對朝堂之勢心如明鏡,功成前的投靠,並不能取得他的信任。
她要說服父兄,從現在開始,就堅定不移地站在白禛這一邊。
如此一來,將來天下大定時,沈家纔會不受牽連。
豁然開朗後,沈若皎緊繃的神經便隨之鬆懈下來,屋內點着安神的沉木香,香氣騰騰嫋嫋,氤氳繚繞,令人昏昏沉沉,沒過一會兒,她居然真的睡了過去。
斂月來喚她時,天已經擦黑了,霧濛濛的天染上一層黛色。
“娘子,相爺回來了,趙小郎也來了,相爺喚您去前院呢。”
沈若皎呆呆坐在牀上,睡眼惺忪的模樣亦有別樣風情,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神色清明。
“表哥來了?”她眉宇間浮上淡淡的喜色。
趙重是她舅舅的嫡子,自小和她關係親厚,才高八斗,在京中亦是頗負盛名,沈若皎一向和他聊得來。
她未入宮時,趙重便時常過府,方纔她竟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夢幻感,彷彿一切都回到了出閣前,她是相府唯一的嫡女沈若皎,衆星捧月着長大,一生順遂,不必面對忽如其來的殺機。
沈若皎看了眼天色,幽幽喟嘆一聲,道:“我怎麼睡了這麼久,你也不叫我一聲。”
斂月睜大了溜圓的眼睛,無辜道:“是夫人讓我們不要打擾娘子休息。”
沈若皎啞然,這個結果倒在情理之中,阿孃一向愛女心切。
換上了輕便的常服後,沈若皎復又問道:“子復表哥是幾時來的?”
沈如皓今年二十有二,趙重比他還虛長几個月,男子冠而有字,子復便是他的字。
斂月回道:“是和相爺一起回來的。”
沈若皎瞭然,想必崇明殿議事時,趙重也在其列了。
趙重是太子伴讀出身,和白禛也算得上是情誼深厚,如今官拜光祿寺少卿,掌宮廷宿衛及侍從之事。
穿過垂花門,便看到前院燈火明亮,沈相正和兩個小輩飲酒談笑,中氣十足的聲音遠遠傳來。
嬌麗的身影從門廊出現後,幾個男人齊齊停止了說笑,紛紛放下杯盞,目光柔和下來。
哪怕是素淨常服,穿在她身上,也好似仙衣雲裳。
趙重看得呆了,差點忘了禮數,他倉皇起身,行了一揖:“貴妃娘娘。”
沈若皎莞爾笑道:“子復表哥不必拘禮,你我兄妹二人同往常一樣相處便好。”
這嗓音柔糯卻清涼,趙重只覺得心曠神怡。
他趕緊端起酒盞急飲,以掩飾自己的失態,只聽得上首的沈恪問道:“皇上待你如何?”
他又放下杯盞,等待沈若皎的答覆。
相比趙重的激動,沈恪則更深沉。
女兒歸省,沈恪的欣喜不比任何人少,但欣喜之外,他更擔憂的是沈若皎回府的原因。
今日崇明殿外,沈恪被柳堅叫住,柳堅氣急道:“沈相可真是教了個好女兒。”
沈恪對後宮之事一無所知,茫然問道:“伯巖兄何出此言?”
柳堅狐疑地打量了沈恪一番,篤定這老狐狸又是在演戲,嘲諷道:“好一個一脈相承的裝腔作勢。”
說完,便甩袖而去,留下一頭霧水的沈恪,不明所以。
沈恪不知道自己女兒做了什麼,惹得柳堅如此氣憤,一回到相府,又得知女兒歸府,這兩件事一聯繫,沈恪便察覺不妙,惟恐女兒在宮中惹出什麼是非。
被沈恪這麼一問,沈若皎愣了下,思忖着回道:“皇上宅心仁厚,自然待我很好。”
沈恪雖有疑惑,但女兒都這麼說了,他也不便再追問,總之,純兒沒有受到傷害便好。
至於那柳堅,只當他是莫名其妙的說瘋話好了。
他本就無意在朝中樹敵,偏偏柳堅日日對他吹鬍子瞪眼,搞得好像他欠錢不還似的。
無聊,相當無聊。
和沈若皎又聊了些瑣事,沈恪便繼續和趙重、沈如皓高談闊論了。
沈家和岐國其他世家不同,沈相出身寒門,是得先帝賞識才一路平步青雲,是以沈家沒有那麼多規矩。
況且趙氏敦厚純良,沈若皎又自小冰雪聰明,所以沈恪談論政事時,從不避諱母女兩,甚至有時還會詢問沈若皎的看法。
“柳堅這次可真是吃了個啞巴虧,那陳都護不過是送了個賀年禮,誰知東窗事發,把他也給牽連進去,白白被削了兵權。”沈恪嘴上說得可惜,表情卻幸災樂禍。
沈如皓笑道:“君心難測,子復和皇上一起長大,也會因爲一點小事就被罰俸半年呢,更遑論柳堅了。”
“你又拿這事打趣我。”趙重無奈。
他也奇怪,那日好端端的,白禛就莫名罰了他半年俸祿,可他分明什麼也沒幹。
若說做了什麼讓白禛不悅的事,大概就只是有意問了下沈若皎的近況……白禛本就無心男女之情,總不至於因爲這個就如此爲難他吧?
因此,趙重一直沒想明白究竟哪裡惹到白禛了。
不過,伴君如伴虎,他早也已經習慣了白禛的喜怒無常,也沒做他想。
沈恪取笑着柳堅。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沈若皎長睫微顫,忽然輕笑出聲。
枯樹盤根,不易動搖,可惜再堅韌也只是木頭,敵不過久經磨礪的利刃。
她原以爲這一局滿盤皆輸,如今看來,也不盡然。
她一直在想該如何和讓白禛略過沈家,就在剛纔那一刻,她忽然神思清明。
白禛痛恨權臣,那沈家何不成爲白禛的一把刀,幫助白禛削弱王侯將軍的勢力,再自行交權,雖然相應地會失去很多東西,但沈家也能得以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