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着對策,一旁的塗千放拍桌而起,嚇了她一跳。
“是?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罪名你就敢認?不要命了?”塗千放恨鐵不成鋼地看着駱機,語氣沉痛。
駱機低着頭,不敢看他,咬着脣一言不發。
沈若皎嘆了一聲,正想開口勸解駱機,餘光瞥見駱悠趴在王大娘耳邊說了什麼,王大娘臉色大變,驚得張大了嘴,慌亂中撞上沈若皎的視線,趕緊瞟向別處。
這個反應……
駱機被人收買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只是,究竟如何找到證據呢?
剛纔王大娘的反應,倒像是知道什麼內情一樣,會是什麼,讓王大娘如此驚駭?
沈若皎沉思片刻,忽然之間,腦海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切入點。
“塗總領。”她轉過頭,語調輕柔地喚了一聲。
盛怒中的塗千放回身,居然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斂月氣得不輕,而沈若皎卻不甚在意地朝他笑了笑,勾了勾手,示意塗千放附耳過來。
“做什麼?”塗千放絲毫不配合,甚至惡聲惡氣。
沈若皎也不急,往前踱了兩步,站定在塗千放面前,壓低嗓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淡淡說道:“若是塗總領不想讓駱大人背上這口黑鍋,就聽我的。”
塗千放微微一愣,遲疑了一瞬,還是妥協地皺着眉頭,不情願地湊了過來。
沈若皎一笑,回眸輕飄飄掃了呆若木雞的駱機一眼,這才轉身對塗千放低語了幾句。
塗千放的表情逐漸緩和下來,有些懷疑地看着她,眼裡寫滿警惕。
沈若皎知道塗千放動搖了,嫣然一笑:“信與不信,塗總領可自行決定。”
她看得出來,塗千放御下嚴苛,但對他手下的人卻是真切關心,絕不會眼睜睜看着駱機犯下大錯。
駱機剛纔的猶豫,說明他本性並不壞,他不該背了這口黑鍋,丟了前程不說,還可能會連累家人。
前世,她只知駱機被革職罰出宮去,可之後的事,她便不清楚了。
那幕後之人真的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他,留下一個知道真相,隨時會造成威脅的人嗎?
前世沈若皎和塗千放並無太多交集,今日的兩次短暫不虞之交,已讓沈若皎對這位鐵面無私的侍衛統領有了新的認識。
後宮發生命案他不關心,貴妃親自審理此案他也不在乎,他唯一在意的居然是下屬的前途。
沈若皎還真不知該如何評判塗千放了。
她不喜塗千放如此乖張的脾性,可是,塗千放或許真的會是一個將才。
要讓塗千放配合她調查,也很簡單,塗千放認爲她的所爲只是兒戲,只需將駱機被收買的鐵證放在他面前,足矣讓他重視起來。
剛纔王大娘和駱悠私語後臉色大變,讓沈若皎產生了一個猜想。
白禛過問宮女案不過半日而已,那幕後之人雖然先一步找到了駱機,但半日時間,恐怕來不及做得乾淨。
收買人心,無非是錢權色,而駱機被收買,卻已然斷送自己的前途,永失建功立業的地步,用色收買,駱機還不至於爲美色做到如此地步,所以要做到這一點,只能用錢。
什麼消息能讓王大娘大驚失色,看都不敢再看沈若皎一眼?
無非是家裡憑空出現的一筆鉅款,駱機還沒來得及處理,就被沈若皎和塗千放找上了門。
倒也不怪駱機反應太慢,畢竟沈若皎是由前世的果循今世的因,按照前世的案件審理進度,一時半會的確還查不到駱機的頭上。
方纔沈若皎附耳告訴塗千放,如果他不信她,那就搜查駱家,如果信她,就直接羈押駱機。
只是,塗千放顯然不會偏信於她。
他眯着眼睨睥她半晌,徑直入了屋內。
沈若皎早已猜到這個結果,輕哂一聲,抱着雙臂站在邊上。
與其說塗千放不信她,倒不如說塗千放太信任自己的下屬。
駱機神色大變,急忙追了進去,一旁的王大娘跺了跺腳,也想跟去,卻被沈若皎伸手攔了下來。
“稍安,勿躁。”
片刻後,室內就傳來重物墜地和塗千放震怒的聲音。
緊接着,塗千放一手拽着駱機的衣領,一手提着一包財物,走了出來。
沈若皎透過包裹的空隙,瞥到那些物件的純金之色。
她低低笑了一聲,語氣戲謔:“這背後之人,還真是大手筆。”
塗千放臉色鐵青,言語間皆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意:“我真沒想到,侍衛處竟出了個你這麼不知廉恥的下作之人!我塗千放一生光明磊落,竟與你這般見錢眼開之徒稱兄道弟,真是豈有此理!”
“從今往後,你我恩斷義絕,我會親自送你入大牢!”
塗千放的用詞當真不留情面,直讓駱機羞愧難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對侍衛處的所有侍衛來說,塗千放就是他們的楷模,他們的主心骨,被塗千放如此痛罵,真叫他悔恨交加,恨不能以死謝罪。
一旁的王大娘和駱悠也都痛哭起來,求他能網開一面。
“塗大人,您就饒了他這一次吧,我們孤女寡母的,若是駱機下了大獄,我們可怎麼活啊。”
駱悠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可見王大娘哭得肝腸寸斷,也抽噎起來,泣不成聲。
“求求你們饒了哥哥吧。”
塗千放猩紅着眼眶,別過臉去,冷硬說道:“再過兩年,你便到了及冠之年,已經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男子漢大丈夫,有錯便認,還用我教你嗎?”
“況且,此案是皇上下令徹查,難道你還想欺君罔上不成?”他說這番話時,痛心疾首地看着駱機,目光一刻不曾離開過。
沈若皎終是不忍看到這種場合,試圖勸說塗千放:“駱大人也不見得是見財起意,畢竟家有老幼需要照料,那背後之人非富即貴,駱大人又怎敢說一個不字呢?”
她本意並非爲駱機開脫,駱機自然有錯,錯在對權貴過於畏懼,且不願相信世間正道。
若他肯向塗千放求助,塗千放豈有坐視不管之理。
但塗千放卻不領她的好意,反而怒視道:“一介女流之輩,又豈懂忠義二字,我侍衛處的人犯了錯,自有侍衛處的規矩處置,就不勞你費心了。”
沈若皎氣極反笑,看來她還是高估了塗千放的理智,她還以爲拿出證據,塗千放就能配合她的查探,誰知塗千放壓根就是從心底裡瞧不起她,還覺得她多管閒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