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白禛忽然嗤笑一聲，打破這怪異的氛圍。
“母后說的是，如此胡鬧，有失體面，更何況這場口角的源頭——”白禛眼神投向沈若皎，眼裡帶着幾分戲謔，“沈貴妃這身粉衣，也不見得就那麼好看。粉粉白白，倒是像顆桃。”
寧靜徹底被打破，堂下傳來稀稀疏疏的議論聲，不少視線轉移到沈若皎身上，正大光明地想要看她的笑話。
柳貴妃心裡也舒暢了不少，揚起得意的笑意，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得到上天的眷顧又如何，後宮女子需要的，是皇帝的青睞。
就連太后也被逗笑，看着自家一根筋的兒子，無奈的搖了搖頭，她這一時半會，是指望不上抱皇孫了。
她這個兒子，滿腦子都是朝堂政事，根本不會和女人相處，她看這沈貴妃姿色絕佳，一舉手一投足都有別樣風情，如此麗人在他眼裡，居然是顆桃。
陳皇后捂着嘴笑出了聲，幸災樂禍地看着沈若皎：“皇上教訓得是，是臣妾眼拙了。”
雖然她和沈若皎往日並無過節，但後宮的女人她全都看不順眼，巴不得叫她們個個都鬧笑話，最好全都讓白禛厭棄。
白禛聽得此言，擡眼掃了一眼沈若皎。
她脊背挺直，端坐在那裡，纖長白皙的脖頸如天鵝般優雅，低垂着目光，似乎對周遭的嘲笑戲謔視若罔聞。
白禛忍不住冷哼一聲，淡淡道：“確實眼拙，天底下眼拙的人着實不少。”
此言一出，在座的也沒幾個蠢的，都聽懂了白禛話裡的意思。
他在拐着彎說她不過如此，當不起岐國第一美人的名號。
柳貴妃眼珠子一轉，嬌笑着附和道：“陛下英明，慧眼識人，又豈是那些個凡夫俗子能比的。”
後宮裡都是些人精，見狀紛紛跟着稀稀落落地說道：“陛下英明。”
斂月是個沒遇過事兒的，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場景，忽如其來的議論讓她急紅了臉，淚珠兒都在眼眶裡打轉，側頭瞧見沈若皎仍然一臉雲淡風輕的樣子，差點沒直接暈厥過去。
她當然知道自家娘子是個淡泊的性子，可眼下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被如此奚落，着實令人羞惱，怎的她家娘子一點反應都沒有？
沈若皎的平靜並非裝的，她是的確不在意，這些身外之名本就不是她所求。
只是她有些不解，她困惑地擡眼看向白禛，誰知白禛也正看着她，深邃鳳眸裡帶着幾分邪氣。
沈若皎自然看得清楚明白。
白禛，是故意爲之。
她不慌不忙，起身行了一禮，有條不紊道：“陛下自然英明。桃乃祥瑞長壽之徵，太后壽辰將至，陛下滿心掛念，此乃孝道所在。隆冬之末，春已將至，春桃初綻，民間寓意辭舊迎新，如此意象，正是岐國子民對美好的寄託，如今盛世太平，陛下在換歲之際也不忘百姓，此乃愛民之舉。上行孝道，下澤子民，如此明君，岐國之福也。”
這番話說得頭頭是道，將桃之意向往祥瑞之兆上引，既奉承了太后，又誇讚了白禛，直讓滿座嬌花啞然無語，亦讓太后青眼有加。
獨獨白禛，依舊神色莫測。
兩人四目相對，白禛挑了挑眉，一副好戲看盡的神態。
沈若皎倒也沒指望一番漂亮話就能糊弄過白禛，她也沒想過討好白禛，只是通過這番言語，表明自己和沈家的立場罷了，是以，她不多在意地別過了眼。
白禛的神色瞬間又凜然起來。
這女人哪能跟桃比，桃好歹也味甘甜美，而這女人，冷漠無情，像個石頭。
小皇帝的心情落入谷底，只覺得這宴會着實沒意思。
旁人沒有察覺白禛的情緒變化，可知子莫若母，太后美目輕飄飄地掃過沈若皎的方向，又從白禛低垂的眼眸中品出幾分失落。
太后心下疑惑，她怎麼覺得，白禛對這沈貴妃有些特別呢？
別的人只知道白禛嘲諷了沈若皎，一心只想要看她的笑話，可卻沒想過，白禛什麼時候對別的女人多看過一眼？
而白禛對沈若皎，不光看了，還煞有其事地做出了一番評論。
雖說這評論算不得好，可終究還是看在了眼中不是麼？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可是連柳貴妃的樣貌都記不清的。
沈若皎低垂着頭，興致不高。
她深思熟慮後的所有安排，可都是把白禛摒除在外的……若是引起了白禛注意，形勢可就越發艱難了。
沈若皎仔細回憶，仍然想不起來自己到底什麼時候開罪過這位小皇帝。
她十分確定，自她入宮以來，見到白禛的次數不過兩次，絕不可能與他有什麼過節。
思來想去，也沒得到個結果。
成爲鬧劇中心的後果，就是時不時地收到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
如此也不好再四下打量，免得引人注目。
沈若皎只得怔怔地看着面前淡彩描金花鳥盤，裡面盛着兩隻松子百合酥。
她前世最喜愛各式各樣的小糕點，如今卻一點食慾也提不起。
原本想着這次要主動尋找機會，不能再被動等待被害，只是當下看來，白禛不知爲何遷怒於她，處處等着瞧她笑話，恐怕會成爲她尋找真相的最大變數。
她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讓白禛不再針對她。
此時，絲竹樂聲悠然響起，一批舞女踏着鼓點進入大殿，每個舞女都戴着金色面紗，身着淡粉色梅紋舞裙，額頭也都畫上一朵淡淡的梅花。
沈若皎從沉思中回到現實，眼前一亮。
對了，她怎麼給忘了。
還有梅妃的存在呢。
就是這支剪梅舞，讓梅妃從最底層的歌舞伶人飛上枝頭，成爲貴不可攀的寵妃，那個用最清朗動人的嗓音諷刺她像顆毛桃的少年，會對這個一舞傾城，嬌弱可人的舞女特別對待。
只要讓梅妃吸引走白禛的全部注意力，那她的行動就沒那麼令人矚目了。
身姿婀娜的舞女紛紛步入殿中，腰肢一扭一扭的，帶着不動聲色的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