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陰沉地說完這句話,白禛就鬆開了手,深深看了沈若皎一眼,便拂袖向沈若皎過來的方向離開。
沈若皎清晰地感受到白禛與她擦肩而過時身上冷冽的氣息,一時有些茫然。
看着那抹明黃的身影消失在青石路的盡頭,沈若皎趕緊伸手將一直跪在一旁的斂月拉起來。
斂月揉着刺痛的膝蓋,有些後怕:“皇上之前冷落娘子,現在又爲何處處針對娘子,要不咱們以後還是別老在皇上面前露面了,太可怕了。”
沈若皎蛾眉輕蹙,前世她並未出席宮宴,自然也沒有夜遇白禛這一出。
她也不知白禛爲何會如此針對,難道是她遺忘了什麼細節?
心事重重的沈若皎,自顧自地悶頭往前路繼續走去,自然沒有注意到,青石長路的另一端,白禛又從樹影中出現,目送那道倩影消失在路的盡頭。
德永舉着燈籠匆匆而至,畢恭畢敬地站立在白禛身後,陰柔的嗓音昭示着他的身份:“陛下可見到了想見之人?”
白禛並未回答,懊惱得有些咬牙切齒:“她就那麼在意他?不過是罰了他半年俸祿,就這麼急不可耐地要過來打聽,明明喜靜,卻甘願委屈求全,參與這種沒什麼意義的宴會,她可真是喜愛他。”
德永眯着眼,笑着道:“貴妃並未打聽。”
白禛斬釘截鐵:“她想打聽。”
德永沉默了,爲白禛披上一件厚重的披風,另起了話頭:“貴妃已經走遠了。”
良久,白禛才收回視線,哼了一聲。
“回宮吧。”
德永只是笑笑,胖胖的滿是褶子的臉上,帶着幾分看破天機的微妙。
夜色正濃,霧氣靄靄。
有人在此夜香甜入睡,有人卻在此夜宛轉相思。
月上當空時,一個黑衣人輕車熟路地躍上宮牆,朝寢殿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影堪堪消失在夜色當中,此時一隊護衛正好提着燈籠巡邏經過,宮門前的匾牌被照映出來——景純宮。
“聽說今天新受封的梅寶林就住在這裡。”隊伍末端,一個護衛低聲和身旁的同伴交頭接耳。
“這可是皇上頭一回親自封妃,也不知這梅寶林到底有啥過人之處。”同伴悄聲迴應。
護衛還想說什麼,打頭的首領低沉呵斥了一句:“噤聲。”
兩人趕緊作罷。
而他們方纔議論的陸黛眉,正精神奕奕地坐在桌旁,滿目桃花,竟比獻舞之時更加嬌媚幾分,像極了等待夫君的新婦。
只是她等待的並不是白禛。
她已經將殿裡的宮人全都趕了出去,她在等一個人。
頭戴斗笠的黑衣人終於破窗而入,陸黛眉不僅不驚訝,反而面帶喜色:“主上!”
“你做得很好。”黑衣人開口,這個夜訪景純宮的人,居然是個男子,嗓音低沉沙啞,聽上去絕非善類。
聽到黑衣人的誇讚,陸黛眉喜笑顏開,看向黑衣人的眼神充滿迷戀。
黑衣人伸手捏住陸黛眉的下巴,左右端詳了半響:“你可知,白禛今日此舉爲何?”
陸黛眉有一瞬迷茫:“請主上明示。”
黑衣人直直地看着陸黛眉,良久,他發出怪異的笑聲,冰冷的聲音宛如毒蛇:“這可是白禛自以爲掩藏得很好的秘密,你的出現,對他而言,是一記警鐘,他現在應該很惱怒,迫不及待地想要搞清楚你到底是什麼人,他把弱點暴露得太快了,我已經等不及想看他挫敗的樣子了。”
此人身處岐國皇宮,直呼岐國當今皇帝的名字,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大驚失色。
陸黛眉癡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眼前人對她而言,便是天上星月。
只是男人接下來的話卻讓她的心漸漸沉入谷底:“我說過,別這樣看着我,一顆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沒有資格心存妄想。”
陸黛眉的心彷彿被一盆冰水澆了個透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主上。”
男人像是被陸黛眉的哀愁觸動,手掌輕柔地撫上她的臉,拭去她眼角一滴晶瑩的淚水:“我培養了你這麼多年,該輪到你回報我了,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對嗎?”
男人的聲音帶着蠱惑一般的溫柔,陸黛眉深受安撫,她就知道,他心裡還是有她的位置的,畢竟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再也沒有別人能幫助他完成這件事。
只可惜隔着斗笠,她並沒有看到男人說着極盡溫柔的話時,眼底無盡的嘲弄和厭惡。
男人面無表情,在她臉上摩挲的手卻輕柔如情人一般,他親暱地低頭,在她耳邊溫柔低語:“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做好你該做的,時機到了,我會再來找你。”
陸黛眉戀慕地看着眼前運籌帷幄、有條不紊地計劃着一切的男人,她一定不會讓他失望,他想要的,她都會幫他得到。
她還妄想男人能留下來,和她有片刻溫存,偏偏這時,門口傳來一聲異響。
“什麼人!”男子殺意驟起,提劍追出門去,門外已無人影,四周寂靜如常。
夜已深,景純宮恢復了寂靜無聲,鳴蟲都悄然噤聲,害怕這黯然殺機。
冬月的風凜冽刺骨,直教那寒樹悽草也打着冷顫。
“娘子!娘子!出事了!”
斂月咋咋呼呼地跑進來時,已經快到晌午,而沈若皎還在酣睡之中。
她昨晚心緒不寧,遲遲無法入睡,今日便索性睡了個夠,反正也不會有人造訪寒翠宮。
沈若皎無端被擾了清夢,語氣帶了幾分嬌嗔:“何事驚慌?”
斂月頗爲焦急地回答:“景純宮出事了。”
沈若皎此刻睏意尚存,昏昏沉沉地,仍是不解:“景純宮出事,怎的讓你這般失態。”
“是皇后,她讓所有人都去景純宮,她要處置梅寶林。”斂月大大喘了口氣,總算把重點說了個清楚。
沈若皎一下子清醒過來,怎麼會這麼快?
難道良嬪這麼快就出事了?
可這時間線……對不上啊。
好在沈若皎只是白受了驚嚇,是斂月着急失態,慌慌張張,沒把事情說明白。
在去往景純宮的路上,斂月向她敘述了事情的經過。
“今晨,景純宮一個小宮女被發現自縊在房中,皇后得知此事,要以虐待宮人爲由,定梅寶林的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