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皎卻搖頭,“我沒事。”
斂月見狀,也只好作罷。她自小跟在沈若皎身邊,自然知曉她的脾性,雖然總是溫溫柔柔的模樣,內心卻堅韌無比,決定的事是無人可以更改的。
來到銅鏡前坐下,沈若皎淡然看着銅鏡中的人。
素衣常服,即便病容蒼白,未施粉黛,也可窺得姝麗容色。
斂月依照沈若皎素來低調的習性,備了一身靛青色宮裝,和一支輕便的步搖。
沈若皎瞥了一眼,淡淡道,“太素了。”
斂月愣了一下,她雖然大大咧咧,但頭腦靈活,很快心領神會,隨即着人將入冬時新制的緋色流彩暗金裙呈了上來,又親自去內殿取出沈若皎從相府帶進宮的珍寶盒。
沈若皎換上曳地長裙,從珍寶盒中挑了一副紅瑪瑙翠金頭面。
待沈若皎拾掇完畢,慢步來到前殿時,陳皇后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她甫一進門,陳皇后便愣住了。
記憶裡的沈若皎,向來都是素淨清雅,從沒這麼扎眼地出現過。
她又思及方纔白禛來寒翠宮探視一事,頓時氣急,認定沈若皎是見了白禛天人之姿,也生了爭寵之心。
陳皇后當即黑了臉,重重地將茶盞往桌上一擱,砰的一聲,茶水四濺,殿內的宮人都低頭屏息,不敢妄聽妄視。
“皇后娘娘,何事大動肝火?”沈若皎的聲音輕而飄,宛若遠山天際一朵飄渺的雲,幽幽然落不到地。
陳皇后見她這般,越發覺得心煩。
也不知這沈若皎究竟如何生的,分明氣質淡然得如同天山畔的冰蓮,卻偏偏生了一幅勾人的好樣貌。
一想到白禛親自來寒翠宮探望,她就氣不打一處來,話音帶了火氣,“本宮還以爲沈貴妃當真是病來如山倒,特地來關懷一二,如今看來,沈貴妃如此光彩照人,本宮纔是自作多情了。”
沈若皎並不在意她夾槍帶棍的語氣,從容淡笑,“龍顏鳳駕在前,若皎不敢怠慢。”
陳皇后恨恨地瞪她,冷哼一聲,“伶牙俐齒!”
她心裡憋了一口氣。
白禛尚在潛邸之時,她還是未出閣的太傅之女,和他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先帝大手一揮,聖旨賜下,爲她和白禛賜婚,她是白禛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是岐國唯一的皇后。
這麼多年,陪伴在白禛身邊的只有她一人,她知道白禛遲早都要選秀納妃,她以爲自己做好了準備,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她還是無法接受。
以柳貴妃爲首的新妃,處處給她難堪,偏偏皇上從來不管這些事,無論她怎麼鬧,皇上都只冷冷淡淡地說一句自行處置。
明明她纔是岐國的皇后,憑什麼要遭受如此對待!
她原以爲沈若皎是不一樣的,沈若皎進宮過後鮮少露面,極盡低調,沒想到,狐狸尾巴這麼快就露出來了。
柳貴妃的處處針對,讓她難堪,而沈若皎的貌美,卻讓她感到了威脅。
因爲沈若皎實在是太美了……光豔逼人,真可謂是仙姿玉色,她光是坐在那裡,半垂着頭,什麼都不說,便自成一道絕美的風景。
這樣的人若是留在後宮當中,遲早會被白禛注意到!
她不能眼睜睜看着這樣的事發生。
陳皇后的一腔怨懟,沈若皎是不知道的。
她只淡漠地迴應,“娘娘何出此言?若皎從不以口舌之利立於世,只是感恩陛下和皇后的惦念而已。”
陳皇后倏然站起身來,走至近前,一雙美眸不善地上下掃視她。
沈若皎目不斜視,巋然如山,任她打量。
半晌,陳皇后陰沉着臉,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本宮勸你,好自爲之,不要做不該做的事,恪守自己的本分。”
儘管對沈若皎嫉妒交加,可陳皇后也深知,沈若皎身份背景擺在那裡,她不能平白無故動她,否則定會引起沈相不滿。
要想對付沈若皎,還需從長計議。
眼下也只能好好警告她一番。
她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敵意,沈若皎卻像沒事人似的,神色始終淡淡的,微微福身,“多謝皇后教誨。”
陳皇后看夠了這張美豔嬌妍的臉,讓宮人奉上幾株名貴藥材後,便兀自走了。
“娘子,這藥材要放入庫中嗎?”斂月捧着精美的匣子問道。
沈若皎餘光掃了一眼匣子,答道,“扔了吧。”
“啊?是。”斂月又驚詫了一次,捧着匣子一頭霧水地出去了。
她總覺得娘子昏迷醒來後,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自從進宮以來,娘子就一直情緒低迷,如今倒是有了幾分從前的模樣。
曾幾何時,她也是名震京都的沈嬌郎啊,*******,她又怎麼會一直在後宮中沉寂呢?
沈若皎回到殿內,隨手拿過一卷經書,想要打發時間,然而半刻過去,她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她回顧着自己中毒前後發生的事,還是想不明白,她分明沒有招惹任何人,爲何這碗毒元宵就送到了寒翠宮?
此事疑點重重,唯一擺在明面上的關鍵人物,便是那個司膳司的宮女。
但宮女也不過是受到指使,即便她記得宮女的長相,也不能確保那宮女穿了司膳司的服制,便是司膳司的人。
大海撈針一般去尋找一個小宮女,顯然並非明智之舉。
看來還是要等半個月後的除夕宴。
她記得,那樁毒殺案就發生在除夕宴後。
除夕宴上,還橫空出世了一位梅妃,事發之後,梅妃就被陳皇后當做嫌疑人關押審問,最後,還是白禛出面,稱死去的良嬪只是誤食毒果,將梅妃給保了下來,從此梅妃風頭無兩。
從事發到結束,長達半月之久,當時陳皇后明明就快順藤摸瓜找出證人,沒想到白禛來了這麼一出粉飾太平,讓這樁毒殺案不復存在。
這並不是白禛一向謹慎冷靜的行事風格,所以沈若皎還試圖猜測過,梅妃於白禛而言,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若說特別,梅妃的確是個例外。
白禛的後宮鶯鶯燕燕衆多,被他正眼看過的卻沒幾個,白禛還年輕,且政權不穩,不急子嗣之事,倒也在常理之中,太后和羣臣也不好過問。
直到梅妃出現,一個沒有侍寢,沒有子嗣,沒有家世的市井女子,卻搖身一變成爲後宮裡最風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