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動作快點吧。就當積累經驗了。只要不亂動現場,我給你報告一聲就行了。”餘政興點點頭,眼看着這個年輕人掏出水壺喝了口不明液體,才靠近被害者。
他很自然的就以爲那是酒,覺得張璇衡年紀不大酒癮倒是蠻重。
回憶着學到過的知識,剛剛吞下一口檸檬汁鎮定心神的張璇衡儘量不讓鞋子踩在血泊上,先對這起事件下了一個定義:謀殺。動機暫且不明。
原因是無可置疑的。齊詩雨若是自殺,身邊怎麼會像現在這樣沒有兇器。
決定開始驗屍的張璇衡,撩了撩風衣下襬,蹲下來以食指和中指一下一上扒開了死者的其中一隻眼睛。
虹膜已較爲渾濁,但瞳孔尚可透視。推測死亡時間在12至23小時前。
現在的時間,是5月7日11點20。
也就是說,如果只靠虹膜判斷,那麼粗略估算齊詩雨死於昨天中午12點20至晚上23點20這段時間。
鑑於昨天晚上八點鐘自己還和齊詩雨見過面,再算上談話結束後她回家去的時間,要進行進一步排除,把死亡時間大致縮減爲21點20至23點20。
也就是說,死亡時間在至12至14小時前。
這只是相當保守的估計。範圍應當還能繼續縮減纔是。
快速在腦內思索了一番這個時間區間,他開始用手指探測屍僵。
而且只探測了三個部分:手、足和腳趾。
這是由於在法醫學中,死者死亡時間從10——12這個區間向12——24這個區間完成逐漸演變的過渡後,原本不會僵硬的手、腳和只有微弱僵硬的腳趾,都會變得非常僵硬。
這也是死者屍僵現象最嚴重的一段時間。
張璇衡根據虹膜和生前會面時間,將範圍已經縮小到了12至14小時前,所以一旦通過屍僵中作爲分水嶺的“12”小時做出準確判斷,就能將死亡時間壓縮到非常小的迴旋範疇內。
小心仔細的試探着齊詩雨的這三個部位,張璇衡做出了判斷。
死者的手腳僅有輕微屍僵,腳趾屍僵程度中等。
可以判斷爲現在就是在12小時這個屍僵轉變的關鍵點上。
那麼齊詩雨的死亡時間短,就可以更加仔細的被判斷爲12小時前:也就是23點20前。
只說前,不說後,是因爲屍僵反應已經在向下一個階段演變、卻未演變完全了。
根據屍僵的演變狀態,可以適當往前推半小時左右的時間。
粗略演化一下,就算成23點。
齊小姐昨天跟我提到過,她每晚十一二點左右剛睡下。
這個時間配合她只穿着內衣、牀上鋪好了被褥的狀態,可以說是剛剛好:完全能認爲她是準備睡覺,然後才被兇手刺死。
雖然屍斑也被張璇衡順帶着檢查了一番,但因爲已經得出了比較靠譜的死亡時間判斷,靠屍斑得到的時間範圍就顯得不那麼好用了:你很難分辨死亡12小時的屍體和死亡14小時的屍體有什麼區別。
因爲在死亡11到15小時的時間區間內,屍斑的變化沒有顯著區別。
“我判斷死者在昨晚23點左右的時間內遇害。”張璇衡開口宣佈了他的看法,準備接着調查那顯而易見的刀傷。
“我們的驗屍報告還沒出來,不知道具體時間。不過法醫初步調查的看法跟你說的有所重合——昨晚22點到24點這段。”餘政興對張璇衡的眼神多了絲驚異,卻也沒太當真;“你也太有自信了點,怎麼把時間範圍定到這麼窄的?”
“這個……你感興趣的話我待會兒跟你解釋。”思路正需要清淨,張璇衡緊張的觀察着那塊血洞,伸出手來輕微撥動了一下傷口,窺視着胸口內部:銳器傷,切口很小。沒有二次傷痕。血液噴濺的同時,部分胸腔積血。依照現場血跡和受傷部位判斷,出血量極大,可以初步判定爲致命傷。
……但,真的是這樣?
沒忘了秉持懷疑精神,張璇衡微擡身子檢查了下齊詩雨的頭部,尋找着有無可能導致死亡的重擊傷痕:結論是沒有。她的頭顱毫無外力擊打作用的痕跡。
這也代表着她沒被擊暈過。
所以可以定論了。就是這一刀奪走了她的性命。
儘管血腥味濃烈,但張璇衡還是注意到死者的頭髮上,能聞到洗髮水的香味。也許是齊詩雨在洗完澡後準備睡覺,然後遭到了殺害?
接着,張璇衡將目光移向了她的雙手。
這可憐的女孩,雙手掌心沾滿了鮮血——沒有銳器割傷的痕跡,這至少代表她沒有嘗試去奪刀或攥住刺入胸口的刀刃。
“餘組長,她的手臂一開始就是這個姿態嗎?”爲了確定接下來的推理不被外因干擾,張璇衡特意問了餘政興一下。
“沒錯。拍照取證過。法醫在挪動手臂後也擺回了原樣。”餘刑警給出肯定答覆,隨即接着觀察張璇衡的一舉一動。
雖然動作還是有點生澀,但這個年輕人對法醫學的專業知識的確掌握得很紮實——做了刑警二十年,餘政興很容易看出刑偵人員的屍檢水平。
尤其是偵探,其中不乏法醫水平半吊子、只會邏輯推理的新人。
如今張璇衡這麼在意這兩隻手臂的姿態,正是因爲他結合雙掌的鮮血,推測出了案發現場發生過的一些事。
死者的頭顱,是微微向右偏、朝下垂的。
右側,正好是臥室門及走廊所在的位置。
雙掌的鮮血和胸口的刀傷,很可能代表她曾經竭力用雙手去堵住傷口,想阻止失血——她沒能成功。
而在失血過多而死時,她原本堵在胸口的兩隻手便垂了下來。正因爲此時她在歪頭往右看,雙臂的受力向右側傾斜,纔會在死後的那一刻形成右臂的手垂入雙腿之間、左臂耷拉在左腿旁的姿態。
她的身子沒有傾斜,這乍看古怪,實則非常自然。
胸腔的劇痛加上大量失血造成的迅速衰弱,讓她根本不敢轉動上半身的軀幹。
她的頭一直朝右側臥室口看,肯定是在看着兇手離開。
這女孩失血實在太多了,也許直至死去都沒能目睹殺死她的人踏出臥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