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曼青站起身,拔下牆上的火把,輕巧地沿着洞穴向外走去。那次她被蛇嚇得衝出泥洞時就發現,她這個身體實在是有些奇妙,疼痛感薄弱不說,連點穴對她的效用似乎也打了好些折扣。不過也多虧了這樣,現在她才能趁機溜走。
“喀嚓”。
靜謐的山洞中突然發出一聲輕響,像是石子被踩下滾動的聲音。葉曼青心頭一凜,急忙將手中火把摁滅,整個人貼在略凹的石壁上不敢再動。會是誰呢?難道離境又折回來了?
但她很快推翻了這個想法,因爲來人的步數極爲謹慎,除了適才那一聲輕響外,就再沒出什麼特別的聲音了,只能隱隱聽見輕微的走動聲。葉曼青蹲在地上一陣摸索,觸手卻只有略帶潮意的軟泥和嶙峋的石地,連半塊碎石也沒有。她不由氣恨,是誰這麼吃飽了沒事幹,連個山洞也清理得這麼幹淨?!那人離得並不遠,不一會兒已到她藏身石壁的前方几尺處。
葉曼青屏住呼吸,這洞中雖是漆黑一片,但她早已習慣這樣的黑暗,隱約可以視物。只見那人身形輕忽,腳尖只在地面微點,便飄出丈餘。眼見那人已然掠過她身邊,她還未鬆氣,忽然心頭猛地一跳。但見那人身影急轉,凌厲的勁風撲面而來。葉曼青驚駭之下,下意識擎着手中熄滅的火把擋在身前。清寒的光芒倏忽閃過,她只覺手中一輕,木棒已被削去泰半。驚愣中,那道寒光已然橫切而來,被切斷的木頭落在地上的沉悶聲尚在耳際,葉曼青的身體以一種奇異的速度撲向側方,在長着青苔的石地上輕輕一撐便貼地滾開。
那人輕“咦”了一聲,葉曼青喘息未定,卻聽那人輕笑道:“躲得不錯嘛,葉曼青。”
她一愣,身體猛地一軟,下一刻,卻是立刻坐起身罵道:“況風華,有你這麼嚇人的麼?!
黑暗中火星忽地一閃,緊接着一朵花骨朵大的火焰燃起,葉曼青眯眼看去,只見一個褐衣女子手執火摺子立在身前,躍動的火光將她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卻是先前跟着駱婉瑤坐在她身後的那女子。
“還不拉我一把!”
那女子挑挑眉,卻是先撿了地上的火把點燃後,才伸手把葉曼青拉起身。
“你那位‘阿爹’呢?”
“別提了!”葉曼青皺眉,“先離開這個山洞吧!”她現在是提到“山洞”都覺得不舒服,再待下去真得抓狂了。
“山洞?”那女子嘴角一扯,“跟我來。”說罷,她便當先向外走去。略顯高挑的身形挺直如劍,似可瞬息斬斷天地霜雪。
這熟悉的氣勢,卻讓葉曼青頓覺安心。她緊走幾步跟上,左轉右繞走了一段,只覺路面越發乾燥,想來是快到洞口了。果然,再走幾步,轉過一個拐角,便見柔和的白光自頂上石壁裂縫中射進,裂口處密密麻麻垂落着些藤蔓類植物,光線透過植物的間隙在地面上映出個個大小不一的光斑。
“過來。”
那女子一手按住葉曼青的肩膀,微微提氣輕躍,縱起兩丈高,另一手抓住那些藤蔓,手上用勁,陡然穿過那石縫壁口直衝而上。那些藤蔓中間原來有個兩尺見寬的空口,她們兩人恰恰穿過。葉曼青拂去頭上綠葉,四下一看,不由愣住。
她們此刻所站的地方是一個淺池中央的假山山頂,青磚烏瓦,灰白的院牆環繞四周,兩旁樓閣重重。這哪裡是什麼山洞——分明是她和離境之前待的青霓派弟子住的院落。好在此時正是青霓派祭天大典,衆多子弟盡數聚在雲琅宮前,這個院子中沒人待着。要不然乍然看到她們倆,那還不鬧將起來?!
葉曼青只覺身體驀地一空,瞬間腳底一穩,便已經站在池邊。她眯眼看了看身旁面無表情的女子:“你怎麼還戴着這張麪皮?”跟着離境這些天,她別的沒學到,就這易容術倒是能看出點門道。況風華這張麪皮雖然不如離境做的精緻,但也算得上是細緻逼真,若不是葉曼青早先就認出她來,乍一來還真看不出端倪。
況風華嘴角微動:“你忘了我的右臉麼?”見葉曼青面露驚異之色,她嘴角的笑隱隱帶上幾分惡意:“不是誰都能看到我的臉的。我說過,是要付出代價的。”
“……”葉曼青無語,好不容易找回聲音轉變話題,“我們趕緊出去吧,靈靈要是知道你來了肯定高興壞了!”
“靈靈……”況風華面色微凝,“恐怕她此刻沒心思理會旁的事。”
想起早先聽到的留言,葉曼青語氣不由低沉:“……她此刻定是需要人相陪。”
“怕不只是如此。金刀鏢局的弱女出現在此地……”
況風華嘴角冷意隱現,看得葉曼青心中不安愈盛:“你是說——”
況風華不答,只當先朝外走去,葉曼青只好快步跟上。還未出殿門,遠遠地便見雲琅宮前人影相疊衣袂相連。雲琅宮前當中跪着一衆青霓派弟子,俱是白衣負劍青霓紋飾,跪伏間肅穆謹然,只劍穗輕晃白衣微揚,竟是半點雜音也不見。兩旁各路武林人士在側觀禮,場面雖是宏大卻沉靜。
葉曼青和況風華悄聲混進人羣,卻聽一個清和的嗓音朗聲頌道:“伏惟道矣,九天之上。究其義矣,耽於塵世。求道索義,是踏青霓。百年之祁,齋盛已極。修者,尚饗!”
聞聲看去,只見臨崖險峰之側,面向青山絕谷擺設一檀木香案,紅燭香油一應在上。雲覓言領着顧飛揚顧風一併吳山青三人手執清香立身拜下,身後衆弟子隨着跪拜。雲覓言左側站着一人,白衣紫袍,衣襟袖角蜿蜒着由青色絲線夾雜淡金絲線繡成的雲霓紋飾。裝束如此華貴尊榮之人,卻是狄望舒。適才祭文正是他所誦,瞧他的衣着和站位,該是擔任司儀之職。
到了這時,祭天之禮已到了尾聲,狄望舒再誦禱文,雲覓言率衆人大禮而拜,齊誦曰:“求道索義,是踏青霓!求道索義,是踏青霓!求道索義,是踏青霓!”
禮畢,雲覓言將案上美酒盡數灑下懸崖,轉身朗笑道:“繁禮重數,累諸位久候,請往宮內休憩。”
稍時便有小童上前笑顏引路,葉曼青和況風華躲在一旁,只等着郝靈靈過來。忽然一人自葉曼青身後奔來,還未走近便開口埋怨道:“阿華你怎的躲在這?連去個茅房都會走丟不成?”一個婢女模樣的少女邊說着邊來拉扯況風華:“快跟我來,莫讓小姐等久了。”葉曼青卻是認得,這個少女正是先前那個俏丫頭鶯兒。
況風華眉尖微動,一甩袖掙開鶯兒:“去告訴你家小姐,前些天多謝她收留,今後就不勞煩她了。”
“你說的什麼話——”鶯兒柳眉倒豎,瞪着況風華就要發飆,卻不知爲何猛地一滯,悻悻道,“不知好歹的東西,我這便告訴小姐,讓她只當養了條熟不起來的白眼狼!”
這小丫頭居然這麼沒口德?!葉曼青心中不豫,正要開口教訓她幾句,況風華已冷冷出聲:“滾。”
鶯兒立刻轉身逃開,像是後頭有惡犬狂追一般。
“那位駱小姐美貌知禮,怎麼會養了這麼個丫頭?”
“美貌知禮?”況風華冷笑,“豈不聞‘惡犬類主’,有這般丫環的主人又能好到哪裡去?”
葉曼青疑惑,見況風華目光凝向她身後,便也跟着轉身看去。原來是駱婉瑤主僕站在對面,那鶯兒正一臉委屈地說着什麼,時不時還惡狠狠地往這邊瞪眼。葉曼青不覺好笑,這丫頭真是惡人先告狀,倒不知道那位溫柔絕美的駱小姐會不會相信。這麼想着,她便擡眼往對面白衣如雪青鬢如雲的女子看去,卻見那駱婉瑤正臻首輕動,柔柔看來。
不過一眼,葉曼青只是再次驚歎於對方絕豔柔美的容顏。駱婉瑤卻猛地一頓,臉色驟變,雙目灼灼似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鶯兒被駱婉瑤抓着手腕驚聲痛叫,駱婉瑤卻恍若未聞。葉曼青莫名,回身看看況風華,卻見她也是微露不解之色。眼見衆人已進了大殿,那駱婉瑤卻似釘在當場般,一動不動。
“青姐姐!”
忽聽一聲驚呼,一道嬌小人影飛奔而來,葉曼青下意識張開雙臂去接。身後冷哼聲傳來,況風華跨前一步一手拉住葉曼青一手順勢接住郝靈靈一帶。
“笨丫頭,想摔死順便把她壓扁麼?”
作者有話要說: 啥都不說了。。。廢柴是沒有開口的資格滴!!!
8過,工作真的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