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靜瀟踏進延喜宮正殿時,才發現太后竟然也在。她雖然極不情願,但還是不得不上前給對方行禮,“見過太后。”
太后恩了一聲,神色是恰如其分的關切,“勞煩靜瀟深夜來此,你快進去看看吧。”
於靜瀟面上恭順地低頭答應,可是心底卻止不住嘲弄。在白煦和白莫觴開戰時,當時的賢太妃、現在的皇太后,明明已經跟自己徹底翻臉了。可是自打白煦失憶之後,雙方爲了當前局勢的微妙關係,又不得不再度維持回從前那和平的假象。
人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縱然雙方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可是面上卻還能心平氣和地共處一室。說到底,虛僞和欺騙就是人類的一種本性吧。
於靜瀟無暇多做感慨,她向幾位太醫大致詢問了一下情況後,便自己提着藥箱,進入了董蓮閣的寢殿。
房間裡,只有躺在牀上的董蓮閣和一個高個子的宮女。
於靜瀟一望見董蓮閣身下的那片濡溼,登時皺了皺眉。就算她沒有直視胎兒的本事,現在也能一眼判斷得出,董蓮閣的羊水破了。
在這個時代,羊水破裂,便意味着早產不可避免。
董蓮閣現在懷胎已經有八個月了,若是放在現代,在有新生兒病房的治療條件下,三十二週的早產兒,已基本可以成活。
可這裡是連根氧氣管都沒有的古代,更別說護理早產兒最基本的保溫箱了。
所以說,董蓮閣的孩子基本上是保不住了。
想到這裡,於靜瀟忍不住心下惋惜。不管董蓮閣與自己有什麼仇,什麼怨,可孩子畢竟是無辜的。尤其是於靜瀟現在也懷着身孕,她便更不忍心見一個脆弱的小生命就這樣夭折。
此時董蓮閣的面色已經灰白如紙,四肢更是在不住顫抖着,雙手極力地護着自己的肚子。
當董蓮閣看到於靜瀟時,不顧一切地向她喊道:“於靜瀟,你一定能保住我的孩子的,對不對?”
於靜瀟卻只是皺着眉頭,避而不答道:“你躺好,我要給你檢查看看。”
董蓮閣看着她戴起那副特殊的腸衣手套,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瀟瀟,我知道我從前沒少害你,你一定十分恨我。但是我的孩子是無辜的,我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雖然董蓮閣在自己面前聲淚俱下,但於靜瀟卻實在泛不起絲毫的憐憫之心,只能表情平淡地如實開口,“我可以告訴你,你現在的羊水破了,肚裡的孩子是註定要早產的。”
“什麼!?”董蓮閣的表情在瞬間變得猙獰,“於靜瀟,你若是保不住我的孩子,我一定會拉上你的孩子去陪葬!”
於靜瀟聽到她如此說,只是冷冷地道:“我現在沒功夫跟你鬥嘴,你是要繼續聽我把話說完,還是要繼續恐嚇威脅我?”
董蓮閣咬了咬嘴脣,生硬地道:“你說!”
於靜瀟一邊動手把董蓮閣按倒替她檢查,一邊公
事化地說道:“你的孩子現在只有八個月,一旦降生,就是早產兒。早產兒的護理最主要的就是保暖,你如果想要孩子有存活下去的機會,那就需要用人的體溫來時時地溫暖孩子,我說的……”
她話說到這裡,卻突然頓住了,擡頭看向董蓮閣的目光中充滿了質疑與不可理解,“你今晚做什麼了,爲什麼下邊有……”
隨着一把匕首頂住她的腰間,於靜瀟的話音戛然而止,她有些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看向用匕首抵住自己的那名宮女,這才驚異地發現,這宮女不是“她”,而是“他”!
當於靜瀟的目光觸及到“他”耳朵上,那枚形狀怪異的耳環後,瞳孔驟然一縮,經過短短三四秒的停頓之後,她忽然間想明白了所有事情的始末。
這宮女其實是個年輕的男子假扮的,看他的五官,長得還算俊美清秀,否則也無法輕易地男扮女裝。而他的左耳朵上,戴了一枚由蟲骨製成的耳環。
在於靜瀟與羌蘭族爲數不多地打過交道的經歷中,她曾經不止一次看到過,羌蘭族中,無論男女都會佩戴一種由蟲骨製成的耳環。
於靜瀟轉過頭看着董蓮閣,開口的語氣中滿是嘲諷,“想不到,你竟然跟羌蘭族的關係這麼深!”
董蓮閣面如灰土,可是開口的聲音卻十分的咬牙切齒,“這不還都是拜我的那位表兄,當今的皇上所賜!”
於靜瀟這下卻有些糊塗了,“這乾白煦什麼事?”
董蓮閣憤憤地磨牙道:“當初,他爲了推掉與我的婚事,竟使人給我下了一種奇毒。雖然不至於要我的命,可卻比要了我的命還要狠毒。”
於靜瀟這才恍然記起,當初自己跟白煦在小漁村的山崖密洞裡徹底攤牌時,白煦曾經說過會推掉與董蓮閣的婚事。
那之後,便聽說董蓮閣生了一種怪病,不但一見光皮膚就起疙瘩,而且頭髮更是一把一把的脫落。正是因爲董蓮閣患了這種怪病,應了“七出”中“頑疾”的這一條,所以她和白煦的婚事才被無限期地推延了下去。
當時她就隱約猜到,董蓮閣的怪病,應該是白煦動得手腳。卻想不到,原來是下得奇毒。
董蓮閣咬牙切齒地接着說:“我爲了解毒,試了各種法子,卻都不行。後來我聽說南方的羌蘭族善於製毒解毒,便費盡心思找到他們,這才終於化去了身上的毒素。”
於靜瀟瞥了一眼身後的男子,不無嘲弄地替她把話說完,“所以,你就和這位認識了,之後暗通款曲。”說着又看了眼董蓮閣的肚子,“再之後又珠胎暗結是嗎?難怪你能和聖姑走到一處。”
董蓮閣淒厲地叫道:“我有什麼錯!?我那麼愛他,他卻對我如此殘忍無情!我董蓮閣生來便低人一等,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都是憑藉着我自己的能力。誰待我不好,我便要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於靜瀟蹙眉。董蓮閣顯然已經是對白煦因愛成恨了。不但故意給白煦戴綠帽子,還
把跟別人的私生子安到白煦頭上。由此看來,她與聖姑串通起來以情蠱毒害白煦,不單單是針對自己,更主要是爲了報復白煦。
這時,那名假扮宮女的羌蘭族男子又威脅性地用匕首頂了頂於靜瀟,“閣兒,你別跟她廢話。你,快點救她!”
於靜瀟卻不爲所動地冷冷一哼,“天作孽猶可赦,自作孽不可活。她這個月份了,你們還要做那種事,孩子不出事纔怪呢!”
剛纔她一檢查,才發現董蓮閣破水的原因正是因爲她剛剛行過劇烈的房事。
一瞬間,於靜瀟又想到了什麼,轉睛望着身後的男子,“太廟那場大火,是你放的吧?”其目的不言而喻,正是爲了引走白煦這位正主,好方便他們在宮裡幽會。於靜瀟想到這裡,忍不住好笑,這個男人爲了私會董蓮閣,也是夠拼的了。
男子有些惱羞成怒道:“我是爲了進宮看閣兒,才放了那把大火!不過只是爲了進宮看她,根本不是爲了那事,卻不知道爲什麼沒忍住。”
於靜瀟差點笑出來,這男人倒是夠誠實的了,連沒忍住的話都能說出來……等等!
她的神色驟然一變,忽然拉起董蓮閣的手腕,仔細地在她脈門上一探,隨即皺眉道:“你倆今天見面時,吃什麼或者接觸過什麼東西嗎?”
董蓮閣被問得一愣,“什麼意思?”
於靜瀟一字一字緩緩說道:“不知道他怎麼樣,反正你是被人下了大劑量的催情藥。”也難怪這兩人會在這種情況下,尚且把持不住。
董蓮閣悚然一驚,快速尋思了一番,隨即猛然道:“是太后!太后派人送來了一盒點心……我倆都吃了……”
於靜瀟聞言也是十分地驚訝,不過轉瞬間她便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董蓮閣與他人珠胎暗結後,硬安在白煦身上。這不是跟太后把九皇子安在先帝身上一樣嗎?太后怎麼可能允許她把孩子生下來!
不!等等……無論這孩子是不是白煦的,她都不會讓董蓮閣把孩子生下來,或者也可以說,太后不允許這後宮有任何一個女人替白煦生下孩子!
於靜瀟想到這裡,越發的心驚,因爲她已經猜到了太后的最終意圖。
太后是要讓白煦絕後!然後再慢慢害死白煦,這樣一來,皇位便會順理成章地傳給她的兒子,九皇子白韶涵!
這女人好惡毒的心計,好深的城府啊!
確實如同白煦曾經所言的那樣,太后爲了得到那份至高無上的權力,已經執着得近乎瘋狂了!其程度恐怕不下於趙崚!試想一下,若是白煦英年早逝,九皇子年幼登基,那麼她這太后,不正好可以名正言順地垂簾聽政了嗎!
當初白煦說她追求得是太后這個位置。其實他們都低估了她,這個女人想要的根本就是天下!
於靜瀟想到這裡,幾乎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董蓮閣卻開始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出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