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誒，別這麼兇巴巴的。年輕人嘛，誰年輕的時候還沒犯過錯？”
金主任反而將他攔下：“剛好我也要去超聲室一趟，順便看看這個病人吧，你這個大主任就坐鎮後方，等我好消息。”
見金主任急吼吼地走了，柏壽延不禁搖頭。
這個老金，說到專業就較真，不給人留面子；說到後輩就放縱，一點約束力都沒有。
難怪以公認合飛市神外第一人的專業地位+足夠的資歷，仍然被搶走神外主任的職位。
金主任來到超聲室，入眼就是密密麻麻的待查者，將寬大的超聲室等候廳擠得水泄不通。
繞到另一角落的TCD室，一輛推車剛好進去，剛纔見到的兩個年輕醫生正站在門口，跟超聲醫生說着什麼。
金主任走近，就聽那便服醫生說道：“麻煩您探查顱外大血管，尤其是升、降主動脈和主動脈弓的分支，還有腹主動脈、腎動脈。”
超聲醫生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大媽，不耐煩地回道：“單子上沒這項目。”
“現在需要加上去，可以補繳費用。”
身後一個家屬模樣的中年帥大叔叫道：“對對，我們可以補繳費用，馬上就去繳費。”
大媽醫生更不耐煩了：“都這樣不亂套了？還有，你怎麼連件白大褂都不穿，實習還是規培？你知道煙霧病是什麼意思嗎？就敢說查這查那。”
規培獸趕緊解釋：“他不是我們醫院的醫生，是家屬請來的。”
大媽和走近的金主任都是一愣。
特意請來的，那應該不是一般醫生，大家一個系統的，擡頭不見低頭見，說不定什麼時候還得麻煩人家，按說得客氣一點。
但看這小子嫩成這樣，跟個實習生沒多大區別，實在沒法客氣得起來。
這是家屬沒見過世面，把普通小醫生當成了大專家吧？
大媽放緩語氣，詰問道：“煙霧病，是由於頸內動脈閉塞，導致腦底穿支動脈代償性擴張，形成煙霧一樣的異常血管網——都是顱內血管，跟顱外的主動脈腎動脈有什麼關係？”
王磊反問道：“如果不是煙霧病，而是煙霧綜合徵呢？”
大媽一愣，王磊接着問道：“煙霧病的病因很多，萬一不是遺傳，而是免疫反應所致呢？”
“免疫反應能引起顱內血管炎性變、閉塞，就不能引起顱外血管炎性變、閉塞？”
這幾句反問一環套一環，看似簡單，但其中蘊含着深厚理論知識爲基礎的臨牀思辨，讓對臨牀瞭解不深的大媽目瞪口呆，無從回答。
那隻規培獸更是頭昏腦漲，感覺自己的顱內動脈好像也閉塞了，大腦嚴重缺血缺氧。
“有道理！”金主任走上幾步，吩咐道：“就按他說的查，費用馬上補繳。”
“金主任。”大媽禮貌地招呼一聲，一口答應：“我們馬上查。就是說，所有胸腹大動脈都查，是這意思嗎？”
“對。”
“金主任你要進來看嗎？”
“不必了，反正之後也可以回看。”
超聲室門關上，金主任讚賞地看着王磊：“就算我們神外的專業醫生，也常常把煙霧病孤立地看成顱內血管疾病，很少有人會把它跟全身、跟其他系統聯繫起來。”
“小夥子基礎真紮實，這是對神外下過苦功了吧？”
聽到頭髮花白老主任的讚揚，謝妍開心搶答道：“何止神外，他是對神外神內、心外心內、消外消內……全都下過苦功了！”
小年輕就是毫不避諱朝氣蓬勃，如果換成我們老傢伙，準得假惺惺地謙虛一下。
驕傲一點好啊，偉人不是說了嘛，有理想有抱負的年輕人，就應該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老主任。
金主任越發讚賞：“不錯不錯，實習、規培階段就應該在每一個專科都下苦功。打好基礎後，將來定科了，才能研究得更深入，也不容易誤診。”
他慈祥而鼓勵地拍拍王磊肩膀：“好好學，以後你的造詣一定會超過我們這些老傢伙。”
面對老前輩真誠的鼓勵，哪怕再狂的傢伙，能說的也只應該是兩個字。
王磊點頭道：“謝謝。”
謝妍卻不服氣：“他的水平已經超過……”
覺得不應該對這位和藹老者這麼說，謝妍收回後面“你們這些老前輩”七字，改口道：“他水平很高的，尤其是神外手術水平，得到了國際專家的一致肯定。”
“是嗎？”金主任大爲驚喜：“這麼說你是定科神外的……住院醫生？哪個醫院？”
“謫仙醫院。”
金主任楞了一下，這是哪家醫院？
能得到國際專家一致肯定，至少也是市以上的大醫院吧？
不過這不重要，金主任問出最關心的問題：“你怎麼看這個病人？”
“我覺得可能是東方美人病。”
東方美人病是一種常見於東方年輕美女的病變，由於多種病因引起大動脈無菌性炎症，天長日久，便出現大動脈閉塞、破壞，繼而導致心梗、腦梗、腦溢血、腎衰竭等一系列的後果。
“大動脈炎？”
金主任略感意外：“爲什麼這麼說？”
“一元論。”
王磊反問道：“她有記憶力下降、嗜睡、視力下降，再加上冠脈梗塞、顱內血管梗塞，什麼組織的病變能同時解釋這些？”
詰問一位關愛後輩的老主任不禮貌，王磊並不真的等金主任回答，直接自問自答：“只有血管本身病變能解釋。”
“那麼，那種血管病變更符合她的表現？”
王磊繼續自問自答。
“白塞病的話，常見口腔、外陰潰瘍、葡萄膜炎、結節紅斑——我一個都沒發現。”
“當然，可以做針刺反應進一步排除。”
“結節性多動脈炎的話，多累及小動脈，與她的情況截然不同。”
“動脈粥樣硬化，常見於老年人，她才22歲，而且入院後的多項檢查不支持。”
金主任緩緩點頭。
王磊已經將最可能混淆的全都考慮到了，而且辨析得清清楚楚。
他忽然有種年輕時跟着老師，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根本不用擔心什麼的感覺。
王磊又看向謝慧：“自古美人命多舛，東方美人病，顧名思義，最愛害美人——謝慧，水清淺愛美嗎？經常化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