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教室內沒有足夠的座位，學生們就站在過道上、趴在窗戶上。
羅伯特列維等人是客人，學生們自覺地把前面最佳位置讓給他們。
布朗等人也來了，雖然內外科有別、心肝有別，但多少能懂一點，聽說了這臺手術的超高難度後，他們也忍不住想看看。
見又是六七個外賓，前兩排的學生們紛紛起身讓座。
布朗等加入王磊團隊後，早已把自己當成此地主人，連忙謙讓，全都退到門口。
羅伯特看着這盛況，不由心潮澎湃，突然站起身來，對臺上應邀解說的穆勒說道：“我來解說吧。”
穆勒驚喜道：“那太好了！”
掌聲中，屏幕亮起，手術室畫面展現在衆人眼前。
這是剛剛建好不久的微創手術室，羅伯特看到腹腔鏡，面色大變，連忙詢問手術室內的秦沛。
“秦醫生，這個程度的粘連，大切口開放式手術都難以應對，爲什麼還用微創？”
王磊剛纔的話讓他無比開心，但現在，他忽然覺得心裡蒙上了陰影。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啊，那不是一般的粘連，就算把肚子拉開20釐米的大切口，手直接伸進去，仍然難以搞定。
而微創手術呢？就開幾個小洞，醫生的手不接觸病人，眼睛也不看着病人，全程束手縛腳，怎麼可能搞得定。
再想起王磊一句不起眼的話：“關於佩特拉先生的粘連、撕裂，我早有預料……”
剛纔自己沒多想，現在想來，除非他已經拉開佩特拉肚子，親眼看到了粘連，否則怎麼可能早有預料？
難道王磊是在敷衍自己？
不可能啊，王磊不像是這種人，而且他有必要這麼做？
“羅伯特先生，王老師採用腹腔鏡，是因爲患者年老體弱，多次手術、長期疾病下，身體狀況極差，經不起開放性手術的打擊。”
“至於如何解決粘連問題，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腹腔內粘連到什麼程度，無從解答。”
“但是，王老師既然願意開，既然敢於選擇微創，那就一定有他的辦法。”
好吧，秦沛選擇相信王磊，我也應該相信。
羅伯特關閉通話，對臺下學生們講解了一下粘連對於這個手術的影響。
聽說這位患者的粘連如此嚴重，學生們的求知慾激發起來，個個努力思考：如果換成我，要怎麼樣對付這種困難。
然而連羅伯特都沒有辦法的困難，憑他們這些連實習階段都沒到的學生，又怎麼可能想得出來。
理論功底深厚的趙子剛想了一會，也苦笑着搖了搖頭。
見學生們議論紛紛，又一無所得，羅伯特說道：“雖然看起來不可能，但王醫生的創意時常令人意想不到，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手術室內，常規的一套程序後，腹腔內的情況終於顯露在示教室的大屏幕上。
這塊屏幕的畫面來自於腹腔鏡前端的攝像頭，和主刀醫生所見是完全一致的。
手術檯前有一塊專用屏幕，整個手術過程中，手術醫生就是看着這個屏幕進行手術。
畫面中，腹腔內果然如羅伯特所說，粘連得一塌糊塗，整個肝外區域看上去，就象是一片萬載凍土。
又像是小箱子裡關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然後這些蜘蛛拼命織網，織到最後，層層疊疊密不透風，看起來毫無空隙。
其他地方的粘連對手術影響不大，但肝十二指腸韌帶集成了動靜脈、膽管、神經從、淋巴管……重要性不言而喻。
同時，它又是重要的解剖指示，醫生們常常需要依靠它來幫助定位，尤其是顯露肝外膽管，然後循着膽管進肝。
定位問題對王磊來說不存在，透視下一切都無所遁跡。
但按照常規，分離是必須要解決的問題，否則下一步無從談起。
王磊稍稍停頓，目前他有兩個選擇。
第一：按照常規術式做，憑藉自己的神級基本功，管它粘連成啥樣，神擋殺神魔擋殺魔，直接一路分離過去，完全可以搞定。
這個做法最大的優點就是省事、安全。
但這種方法只有自己能用，對於其他人沒有任何參考意義。
要是那幫科大學生不知輕重，在擁有主刀權力後按同樣方法做，很可能會出事。
第二：另闢蹊徑，從神級手術技巧的多個術式中選擇一個。
想起之前和羅伯特關於消除障礙的對話，還有科大學生們熱烈的掌聲、歡呼聲，王磊打定主意，避開粘連帶，操縱腹腔鏡直取左肝。
攝像頭就在腔鏡最前方，隨着王磊的操縱，畫面急劇變化。
那片凍土在畫面中快速掠過，肝圓韌帶、鐮狀韌帶……各種結構一一從畫面中掠過，直至硬化的左側肝臟出現在鏡頭裡。
秦沛猜到幾分王磊的意思，驚訝地問道：“王老師，你是要先做肝左內葉切除？”
王磊答道：“對。既然入肝道路堵塞，無法通行，那就不走這條道了，我們直接飛過去。”
飛過去？
飛過去！
砰！羅伯特手裡的激光筆滑落在桌上，他毫無所覺，半張着嘴，神色木楞，盯着那一看就不太正常的肝左內葉。
飛過去？
飛過去！
啪！趙子剛猛地一擊掌，喃喃道：“蜀道難，蜀道難，難又何懼，我可上青天！”
“妙哉！妙哉！”
王磊一邊操作，一邊又補充道：“常規術式是直接分離，然後再切除肝段，難度很大，但我們現在切除肝段後倒推，難度將會驟降。”
“對對對，”羅伯特忘形地叫道：“飛過去，然後倒推回來，太棒了！太……”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猶豫地問道：“秦醫生，常規術式之所以能成爲常規，是有道理的。其最大的優點之一，就是能做入肝血流控制。”
“但是倒推的話……現在肝蒂粘連無法顯露，文氏孔被十二指腸粘連帶覆蓋，豈不是無法阻斷入肝血流？”
阻斷入肝血流，就是釜底抽薪，直接把整個肝臟的血運給斷掉。
一般通過阻斷肝蒂（即肝十二指腸韌帶的上端）來實現——王磊在棲雲縣交通事故中，對消防戰士採取的方法就是這個。
人體大多數地方的手術，不必強調這種整體斷流，只需要在操作涉及的局部止血就行了。
但肝臟不行。
買過豬肝的人都知道，豬肝的血運極其豐富。
人肝也一樣，如果不能有效阻斷血流，第一鮮血會遮蓋術野，手術無法進行。第二會發生全身的血流動力學障礙，導致危險。
秦沛答道：“或許，可以行肝段控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