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小狐狸

袁階回過頭來,笑道:“這名字如何?”

徐佑氣定神閒,隨口答道:“戲,可知曠遠;海,可知博大。聽戲海二字,如見袁公!”

袁階哈哈大笑,語氣暢快之極,指着他道:“七郎啊,七郎!”

他之前用羣鴻戲海誇獎過徐佑,這會卻又問“戲海亭”的名字如何,其實是故意的,也不算爲難,更多是考校的意思。這也是當下士大夫中流行的小遊戲,喜歡於平常小事的一問一答中審視一個人的言行、才華和氣量,若是問的巧,答的妙,立刻就會傳於四方,是長者提拔後進成名的不二法門。

當然了,這也得看提問那個人的社會地位和影響力,否則問的再巧,答的再妙,也只是媚眼拋給瞎子看,除了得一個斜眼的小毛病,並沒有任何的實際好處!

正因這句問話裡暗藏玄機,所以徐佑贊也不是,贊就顯得狂妄自大,不讚也不是,那是擺明了對尊者不敬,如何作答,實在兩難。

羣鴻戲海,其實是說一羣大雁在海水中嬉戲,常用來形容書法的遒勁靈動。但徐佑卻拋開“羣鴻”二字不提,單單從字面上將戲和海拆開作解釋:戲有放蕩不羈之意,所以取其曠遠,海有容納百川之闊,所以取其博大,生生把這個詞和書法的關聯性給剝離了。這樣一來,再說“戲海亭”的名字取得好,就沒了王婆賣瓜的嫌疑。

能做到這一步已經足見徐佑的急才,但他又有神來之筆,竟然將重新作了定義的“戲海”一詞和袁階的爲人聯繫了起來,不動聲色的拍了一個清新脫俗的馬屁。

袁階自然懂得這其中的道理,對徐佑是既愛才,又受用,猶豫了一下,似乎下定了決心,道:“既然覺得好,那戲海亭的匾額,就交由七郎來題寫了!”

徐佑這次真的嚇了一跳,匾爲亭之門楣,也是主人家的臉面,以袁氏的地位,不是門第高華的書法名家,根本沒資格來題寫匾額,何況是他一個編戶齊民?

“袁公……”

徐佑自認在書法上承前啓後,尚有幾分可取之處,但他一無名聲,二無士籍,豈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剛要開口婉拒,卻被袁階揮手打斷,道:“此事就這樣定了,七郎不必多言。走吧,寫了字,賞了景,接下來去嘗一嘗晉陵的美味佳餚,人生至此,尚復何憾!”

徐佑苦笑道:“我能拒絕嗎?”

“你說呢?”

兩人對視一眼,又同時大笑!

袁府的廚子可能受到馮桐監工的刺激,廚藝來了個大爆發,珍膳雜疊,宴此高堂,單單瞧着菜色,就讓人垂涎三尺。徐佑略一掃過,只見有醋菹鵝鴨羹,鱧魚燕,蒸豚,胡炮肉,玉露團,仙人灣,五味脯等等,全都是普通人家一輩子吃不到的東西。比如五味脯,做法十分複雜,一般在十月間,取最細嫩的鹿肉切成長條,放入調味和碎骨熬成湯汁,侵泡三晝夜後取出,晾曬風乾至半溼,用手捏緊,這般反覆數次,用烏程竹葉包裹半年後纔可成型。再有這胡炮肉,是由魏朝時從波斯傳入中國,而蒸豚即是蒸乳豬,道道都是做工講究的名菜。

徐佑先拉住馮桐,問了秋分的去處。他本來以爲寫了退婚書,立刻就能離開袁府,所以讓秋分在外面等候。不想跟袁階扯起來沒完,等出門上山時,沒有見到她的人影,想來在這袁府中不會有什麼危險,應該是被馮桐安排到了別處。

果然,馮桐見徐佑和袁階相談甚歡,知道一時半會散不了場,所以將秋分帶到了旁邊的別院,這會也都送了飯食,沒有慢待了她。

徐佑點點頭,謝了馮桐兩句,然後盯着滿桌的菜,食慾大開,也懶得講究儀態,吃了個不亦樂乎。袁階吃的不多,大多時候都在撫須看着徐佑微笑,或者讓伺候的下人給他添菜倒酒,往日嚴格要求家中子弟的苛刻全都消失不見,要不是馮桐知道其中內幕,還真以爲這是翁婿之間,其樂融融。

不過,幸好袁階還要考慮到現實裡的各種因素,這場宴席僅僅他和徐佑兩人而已,要是真招來家中子弟作陪,看到厚此薄彼的一幕,沒來由給徐佑招黑。

一頓飯吃的賓主盡興,等淨了手口,袁階和徐佑重新回到最初那間雅舍。馮桐早已備好硃砂和牌匾,請徐佑落筆題字。徐佑見事已至此,無法推脫,何況吃人的嘴短,便笑道:“還好是木匾,要是石匾的話,我說什麼都要力辭的……”

袁階聞絃歌而知雅意,但笑不語。馮桐卻聽的一頭霧水,見郎主心情大好,也樂得湊趣,問道:“郎君何出此言?”

徐佑在心中默默勾勒木匾的尺寸方圓和“戲海”二字的間架結構,道:“前朝有位書法名家韋誕,最善大字隸書,宮中但凡有新建殿宇,都由他揮筆寫就。只不過那時都是石匾,需要在建成後將人吊起到空中題寫,十分的危險。後來新建了一座凌雲臺,高二十五丈,韋誕又被吊上去受了一遭罪,下來後嚇的鬚髮皆白。一回到家就告誡子孫,自他以後,韋氏不許學大字,被士林中傳爲笑談。”

馮桐聽他說的有趣,噗嗤笑道:“這位韋公也着實太膽小了點……”

“倒不是膽小,好好一個名士,天天被吊來吊去,實在有辱斯文,韋誕也是沒法子!”徐佑說完了這句,神色爲之一凝,挽袖提筆,頃刻間寫成“戲海”兩字,然後扔筆於案,嘆道:“今日興致盡矣!”

袁階立於案旁,注目欣賞了好一會,嘆道:“筆得墨則瘦,得朱則肥,這是天性使然,所以匾額書常常圓潤有餘,而蒼勁不足。七郎卻能反其道而行之,圓瘦兼得,筆力之雄健,使人心悅誠服。”然後吩咐馮桐道:“馬上去找晉陵……不,揚州雕工最好的匠人,告訴他,不管是字體還是筆意,都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偏失,雕好之後,記得貼好金箔。還有,等明日一早,去陳、楊、屈、崔四府送我的名帖,請幾位老友過府一敘!”

等馮桐出了房間,袁佑露出幾分疲態,轉身靠坐在三扇屏風榻上,道:“七郎可知我爲何要你來寫這道匾額?”

“是袁公擡愛……”

“擡愛你自是有的,但我也不是沒有一點私心。”袁階揉了揉眉心,道:“等匾額做好,我會邀請晉陵的名士們前來遊玩,我敢保證,他們一看到匾額的字體,必定會追問此是何人題寫……”

徐佑嘆了口氣,道:“先前我想拒絕袁公,正是擔憂這一節!”

“無妨!”袁階的眼中突然流露出幾分年輕人才有的頑皮之色,道:“他們越是問,我越是不言明,只說請了一位不願具名的大隱士。如此,不出數月,以七郎足以引發變革的書法功力,加上這份神秘感,必定會傳遍江左。到了那時,欲求一睹七郎墨寶之人,當紛至沓來,絡繹不絕,而你正好藉此默默養望。等一兩年後,朝中有了變動,或者到了合適的時機,我再道出你的來歷,豈不是頃刻之間,就能名動天下?”

徐佑打了個激靈,這不就是他的那個世界裡的營銷策劃技巧嗎,充分利用了人性渴望窺探的本能,越是藏着掖着,越是撓的人心底癢癢,然後就能調動起龐大的螺旋效應,傳播給越來越多的受衆。

這個袁階,雖然治儒,可不是那種腐儒,肚子裡的小九九還真的不少。徐佑前世裡搞的就是金融,對這些再熟悉不過,立刻就明白袁階沒有說出來的那部分。

這些是給徐佑的好處,對袁階自己,當然也有好處,也就是他自己說的一點私心。只要一日不說出徐佑的名字,戲海亭就會成爲整個楚國最有話題度的所在,可以想見,除了晉陵郡之外,還有多少州郡的文人雅士會不遠千里的往這裡聚集。這些人來了,袁府自然要招待,要讓人家賓至如歸,一來二去就有了交情,而這些人也有自己的社會關係,有同門,有尊親,有友朋,回去之後略一宣傳,戲海亭的大名更是無人不知。

這,不僅僅是名聲,也是人脈,更是資源,對袁氏宗族或許益處不算太大,可對袁階本人,卻是受益匪淺!要知道,袁氏一族裡,跟袁階同輩的嫡系男子有十七人,其中四人都身居高位,遠非他一個晉陵太守所能相比。而袁氏現任家主已告老還鄉,體弱多病,不知何時就會一命嗚呼,如果能在此之前提升名望,哪怕不能爭得家主之位,至少也會在權力更迭的時候,在家族中的地位不被消弱,甚至能夠更進一步。

這不是宗族裡的內鬥,而是在合情合理的範圍內,盡最大努力來維持自己的利益,其實無可厚非!

徐佑的眼睛微微聚了起來,袁階表面上看不出什麼心計,可能在談笑間佈下這麼大一個局,還讓他後知後覺,水平之高,纔是真正使人心悅誠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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