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驚天賭局
聽了齊政的話,衆人不僅沒有露出什麼欣喜與希望,反而笑容玩味地看着他。
“哦?這倒是稀奇,衛王殿下還願意給素昧平生的我們送禮。”
“我們只是區區商賈,替朝廷出一份力罷了,哪裡當得起衛王殿下堂堂皇子的禮物啊,呵呵。”
也不怪他們不以爲然,如今天下,已經沒什麼千年世家了,若論富庶,他們這幫鹽商已經是最頂尖的一批人了。
富到流油,什麼東西沒見過,等閒一些禮物壓根就不能讓他們的心緒有何波動。
鹽商會長盧雪松悄悄觀察着陸十安和齊政的神情,驚訝地發現,不僅齊政從容穩重,就連陸十安聽着衆人的嘲諷也一臉坦然,絲毫不以爲意。
他便明白,對方或許是真的有說服他們的信心。
於是,在一片略帶嘲諷的聲音中,他看着齊政,輕聲道:“衛王殿下到底有什麼吩咐?”
這一問,讓其餘人都是一怔。
齊政聞言,朝着盧雪松拱了拱手,“盧會長,殿下想與您及諸位,賭上一把。”
盧雪松眉頭一皺,“蘇州城遍地都是賭場,衛王殿下要賭的話,怕是走錯地方了。”
齊政搖頭,“並未走錯,因爲別的地方,出不起這個賭注。”
“哦?”
隨着他這句話,不僅盧雪松挑眉,其餘幾位也好奇地看向他。
齊政朗聲道:“衛王殿下,想和諸位賭一把六月初一蘇州城閶門碼頭的生絲價格,雙方以十萬石爲基準,如果六月初一,低於四十兩銀子一石,諸位按照每石三兩的價格,賠付給衛王殿下,共計三十萬兩。”
“但是,如果高於八十兩銀子一石,我等按照每石六兩銀子,雙倍賠付給諸位。”
“衛王殿下,願以鹽業特許海外貿易權爲抵押,如果屆時賠付不了,便由衛王以欽差身份,向諸位授權進行鹽業海外特許貿易。”
齊政的話,一句比一句驚人,聽到最後,就連這幫堪稱富甲天下的鹽商們都忍不住呼吸急促。
盧雪松看向齊政,神色嚴肅道:“你真的能代表衛王?”
齊政從懷中掏出衛王的令牌,亮給衆人,“而且陸大人陪同,冒充欽差這種事情,陸大人總不會幹吧?”
陸十安點了點頭,“老夫可以作證,齊政可以全權代表衛王。”
衆人交換一個眼神,再不負先前的輕慢。
“陸大人,小友,此事重大,我等需要商議一番。”
陸十安笑着點頭,“應有之義,那就勞煩盧會長派個人帶老夫兩人逛逛你這豪奢的園子吧。”
盧雪松當即叫來管家,“好生伺候着陸大人和齊小友。”
待房間中重新剩下他們幾個,讓親隨關上房門,盧雪松坐在位置上,目光掃過衆人,“諸位,都說說吧。”
雕花的窗櫺將初夏的日光篩成碎片,在檀木地板上織出明暗相間的羅網,落在衆人的臉上,將他們的神色襯托得晦暗難明。
他們都很明白,衛王這個賭局如果他們答應,意味着什麼。
但若是贏了,好處實在太大了。
他們雖然都是家資不俗,更有甚者,家資超過百萬兩,但誰會嫌錢少?
誰會拒絕一次性賺六十萬兩的好事呢?
最近幾年鹽業的年利潤已經降到一成半到兩成這個區間了,一筆幾乎不用成本的鉅款,即使對他們也是很難拒絕的誘惑!
“如今大宗生絲價格,在六十五到七十兩一石,零星收購更是七十五兩一石左右,現在到六月初一,也就一個半月,我們的贏面很大。”
“而且方纔,曾兄不是說,蘇州那邊有消息,說有外邦前來訂購絲綢嗎?如果真的有大量的訂單,恐怕生絲價格還會往上漲一大截。”
“真正最讓我們心動的,還是衛王說的這個海外特許貿易權,如果有這個,咱們可就不用去邊軍換鹽引也能掙大錢了啊!”
“是啊,若是賣給海外那幫化外之民,咱們能多掙多少錢啊!”
“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衛王說了算嗎?”
“呵呵,衛王說了不一定算,但他只要敢說,我們就敢認,他可是欽差,難不成說話跟放屁一樣,朝廷的體面還要不要了?”
“不錯,咱們在朝廷裡又不是沒人,到時候就算不許去做這個海外貿易,不得從別的地方補償我們?我們能吃得了虧?”
“既然這樣,那咱們就幹了吧!咱們跟江南那夥人,又不是什麼生死兄弟,哪兒用顧忌他們死活。”
“諸位,有一個問題。如果方纔的消息是真的,這個外邦的使臣是衛王找來的,那就說明衛王是能夠預見生絲價格上漲的,那他爲何要與我們打這個賭呢?這不是直接給我們送錢嗎?”
一句話,讓原本略帶興奮的衆人瞬間沉默了下來。
是啊,如果是這樣,衛王爲什麼要大費周章搞這個必敗的賭局呢?
忽然,一個聲音試探着道:“有沒有可能,就是那個少年的字面意思?”
“何解?”
“就是真正的送禮。衛王正跟江南那幫人鬥得如火如荼,如果我們再下場幫忙,他必然如之前的朱完一樣敗走江南,那時候萬事皆休。不如搏一把,拿六十萬兩,換取我們不幫忙,甚至爲他添把火,別忘了,如今東宮可沒人了。”
衆人吸了口涼氣,倒還真的無法否認這種可能。
衛王如果所圖甚大,完全有理由這麼做。
“如果這樣,便說得通了。六十萬兩,衛王好大的手筆,他就不怕還不上嗎?” “打倒了江南那幫人,要多少錢沒有啊!”
“呵呵,先封官許願,再壯大隊伍成事兒的故事還少嗎?他若敗走江南,這輩子也就那樣了,爲何不賭?”
衆人一番議論,傾向漸漸明確。
盧雪松道:“既然如此,那咱們表決吧,同意接下這個賭局的,舉手。”
椅子發出細碎的吱呀聲,絲綢廣袖次第揚起,如同驟雨前翻涌的雲陣。
望着衆人齊刷刷舉起的手臂,盧雪松一錘定音。
“通過!”
很快,陸十安和齊政被請了回來。
盧雪松很乾脆地代表衆人表態,接下這個賭局。
齊政微笑點頭,“還有兩點,希望諸位能夠略施手段,幫助一二,其一是此事最好不要傳得人盡皆知,其二則是淮上之事歸淮上,江南之事歸江南,諸位以爲如何?”
一聽這話,衆人愈發確認了自己方纔的猜測,盧雪松直接而明確地答應了下來。
既然沒有異議,雙方便着手準備契書。
當狼毫飽蘸硃砂,在紙上寫下名姓,殷紅印鑑如血梅綻於雪白的宣紙之上,窗外一行白鷺振翅直上青雲。
這份兩淮鹽商以鹽引作抵,衛王以海外貿易特許經營權作保,雙方以十萬石生絲爲基準數的對賭協議成功生效!
各自簽押並按上鮮紅的手印的盧雪松和齊政將屬於自己那一份契書小心地收入懷中。
望着這一幕,陸十安平靜的面容下,心緒翻涌不止。
他沒想到,這幫淮上鹽商們,竟然真的同意了齊政的提議。
而簽下這個契約,也就至少意味着,在蘇州城接下來一個月的關鍵戰鬥中,勢力同樣強大,且距離很近的兩淮鹽商們,不會襄助江南士紳。
甚至還有可能暗中幫助衛王。
而真正的殺招在於,齊政的佈局如果完美實現,最後有可能兩者通殺。
看着眼前的少年,陸十安再一次忍不住在心頭感慨:這他孃的是個什麼樣的妖孽啊!
就在齊政成功拿下兩淮鹽商,爲這場針對江南集團的經濟殺局套上最後的絞索時,一支隊伍,終於抵達了蘇州。
當南京省巡撫馬有昌的皁靴踏上青石碼頭,一羣啄食的灰雀登時撲棱着翅膀逃開,蘇州府衙檐角的風鐸突然齊聲作響,驚得簽押房中衆人齊齊擡頭。
而後,便瞧見了知府大人匆匆忙忙地躥出府衙,坐上轎子,不知去往何處。
在蘇州城的城樓上,馬有昌居高臨下地看着下方整齊有序的流民。
負責做飯的伙房冒着炊煙,一排排涼棚已經被加固整修,河堤旁號子聲中,一派熱火朝天。
一旁的隨從面色凝重,“這衛王不僅是來者不善,還真有幾分本事啊!”
馬有昌不屑地哼了一聲,“有本事又如何,這兒是江南!”
說完,他扭頭看向城牆的一端,林滿正快步趕來。
“下官見過撫臺大人!”
馬有昌看了一眼林滿,直接問道:“聽說衛王兩天前,判了幾十個案子,抓了一堆人?”
若真要論含權量,林滿這個肥中之肥的蘇州知府,還真不比馬有昌這個南京省巡撫差多少,但是官場之上,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還是頂頭上司,林滿聞言略顯緊張地吞了口口水,“是有此事。”
“你的反擊呢?”
林滿愕然擡頭,然後重新低頭,“衛王勢大,士紳們都有些畏懼,再加上”
“再加上他用你管不住褲襠的事情要挾你,你就不敢動彈了?”
馬有昌聲音一厲,林滿登時額頭見汗,“實在是先前沒想到衛王手段如此高明,以至於有些進退失據。”
“廢物!”
馬有昌冷哼一聲,“遇見點挫折就畏手畏腳,你難道指望所有的困難都能輕鬆掃平嗎?他是皇子又如何?有些手段又如何?記住了,這兒是江南!”
林滿連忙點頭,“撫臺大人教訓得是。”
“找個地方,然後把城中士紳和豪商代表叫來,本官親自安排!”
“是!”
點頭答應,林滿又遲疑道:“撫臺大人不用去拜見一下衛王?”
馬有昌哼了一聲,“都撕破臉了,着急個甚,送個帖子,堵了言官的嘴就行了。”
——
注:若按照時間線,明朝的一石大部分說法是一百五十斤,但咱們爲了換算方便,就按一百斤爲一石計算。後續也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