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白衣秀士此刻還在青龍寨的聚義堂中,他估計嘴角會翹得更高。
因爲,衆人的反應,也完全在齊政事先的預料之中。
“說說吧,咱們怎麼選?”
當龍頭洪天雲開口,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是在思考怎麼選,而是在思考怎麼讓選第二個法子這個事情,變得更合理,更好聽,更不那麼丟臉。
他們不知道什麼叫議程設置,只知道忽然之間,他們的世界就只剩下韓兄弟提出來的兩個辦法,然後就需要他們二選一了。
“龍頭,我覺得,我們的實力還是沒辦法與官軍在野外正面相抗,或許利用地形優勢固守,會是更優的選擇。”
“我同意,我聽人說,守城有十人,攻城則需百人,朝廷官軍加上太原衛有一萬多人,我們倚仗地利慢慢消耗,衛王若是死上幾千人,怕是朝廷也看不下去,如此我們方有勝算。”
“是啊,你看竇士衡,三千精銳,一戰葬送,咱們就算十八寨湊一起,禁得起幾戰啊!別忘了,那還是在他主動設伏的基礎上,官軍不可力敵,只能智取啊!”
“主要是韓兄弟那麼積極主動,咱們也不能寒了弟兄們的心不是,可以給他一個機會。”
聽着衆人的言語,洪天雲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約莫一個時辰後,白衣秀士就又被叫到了聚義堂中。
洪天雲也沒有與他雲遮霧繞地拉鋸,一如往常般直接,“我等據山寨而興,冒然出山野戰,便是捨己之長。故而各寨商議,本龍頭親自拍板,便以你家寨主第二計爲基礎,以瓦解朝廷官軍的陰謀。”
白衣秀士拱手,“龍頭英明。”
“此計你家寨主既然提出,你且說說需要什麼支持,我親自協調,提前安排,也會傳信紅鷹寨和飛狐寨,讓他們若有大軍圍山,可撤往披雲寨,並且一切聽從你家寨主之號令,至於其餘之事,你披雲寨能做到否?”
白衣秀士當即深深一拜,“龍頭信重,我披雲寨上下,皆當赴湯蹈火,死戰不退!若有半句虛言,不見容於十八寨!”
聽見這樣的答應,洪天雲及衆人都滿意地點了點頭。
而後,衆人又細細商定了需要支持披雲寨的各項物資,便各自下去準備了。
祝先生親自前往紅鷹寨和飛狐寨傳達龍頭的指令,至於已經被官軍圍了的黑虎寨,就只能通過機靈的斥候攜帶蓋有龍頭大印的親筆信前去通傳了。
看着白衣秀士連夜離開,抓緊回去準備的身影,不少山寨頭子都有種長出一口氣的感覺。
稍稍冷靜之後,他們心頭也覺得有哪裡有些不對,可又說不上來。
不過轉念一想,反正麻煩都會被解決在披雲寨之前,波及不到他們身上,死道友不死貧道,在這樣的情況下,誰會願意去阻攔這樣一個計劃呢?
你若真跳出來阻攔,人家就問你一句:你有何良策?
你待如何?
說你沒有,那不是胡鬧麼!
所以,接下來的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
當白衣秀士回到披雲寨,傳達了龍頭的意見之後,整個披雲寨就齊齊動了起來,開始大興工事,不止是建造防禦設施,還有幫衆的居所,物資倉庫等等。
祝先生抵達紅鷹寨和飛狐寨,在將拿到的朝廷情報和青龍寨那場商討的結果告知,掰開了揉碎了與他們說了各中利害之後,紅鷹寨大當家花二孃當即答應,如果朝廷真的大舉圍山,他們願意撤去披雲寨,合力抗擊朝廷官兵。
而飛狐寨寨主也在考慮之後,答應如果真的事不可爲,願意聽從號令,不會亂跑。
看得出來,他很不想放棄自己的基業。
但祝先生也沒強求,朝廷官軍如果不來,人家確實也沒必要逃。
如果來了,到時候恐怕自己不用說他們都會逃。
他的主要目的,只是告訴對方,要逃的時候,朝哪兒逃而已。
等信使跨越重重阻攔,從官軍包圍圈的薄弱地帶,趁着夜色,鑽入了黑虎山的後山,終於來到了黑虎寨中,見到了樑三寶。
這位在十八寨寨主中,以粗豪勇武著稱的漢子,此刻神色微微有幾分疲憊,鬚髮也帶着點凌亂,大踏步走進房間,盯着信使,“龍頭有什麼吩咐?”
信使一邊從懷中取出書信,一邊道:“龍頭說,爲樑寨主尋了一條出路,皆在信中,請您親啓。”
沒想到話音落下,樑三寶卻一臉狐疑地看着信使,而後猛地從身邊護衛腰間拔出刀來,架在信使脖子上,“說,你到底是誰派來的?!”
信使都懵了,“樑寨主,小人真的是青龍寨信使,奉龍頭之命來的啊!”“放屁,老子不認字,十八寨誰不知道,龍頭怎麼會給我寫信!”
看着他那不識字還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信使欲哭無淚,“因爲此事事關重大,龍頭怕你不信,還蓋了龍頭大印,您找個識字的幫您看一眼就知道了。”
樑三寶狐疑地放下刀,命人將軍師請了過來。
軍師打開信一看,“寨主,的確是龍頭的信。”
“龍頭怎麼說?”
“龍頭讓我們逃。”
“什麼?”
樑三寶憤怒起身,“老子豈是那種貪生怕死之徒!”
軍師連忙道:“寨主勿急,龍頭在信中解釋了。”
說着他就將情況一五一十地跟樑三寶說明了,一旁的信使也補充了一些情況,樑三寶這才緩緩安靜下來。
“這麼說來,這官軍倒是真的用心險惡啊!老子就說呢,這些日子雖然日日攻山,但卻沒有拼死要拿下黑虎寨的決心,原來是打的這個算盤!”
“不過去披雲寨倒也不是不行,韓兄弟那個人,倒是個值得信賴的。”
“可是,你說,官軍如果半路截殺我們怎麼辦?”
軍師拱手道:“寨主,如果按照龍頭信上所言,官軍的目的是驅虎吞狼,應該不會的。”
說完,他嘆了口氣,“實不相瞞,這些日子,寨中已經有些零星幫衆,瞧着官軍勢大,又見有下山逃亡之路,陸續逃亡了,在下爲了避免動搖軍心,只是嚴加管控,未曾稟報。”
樑三寶面色凝重,“既如此,我們好好籌劃一下如何行事。”
說完,他又上前,陪着笑摟着信使的肩膀,“好兄弟,方纔多有得罪,我這就安排酒宴,你且好生歇息一番。”
信使連忙拜謝,“多謝寨主。”
接下來的兩日,朝廷官軍依舊按照計劃,進攻着黑虎寨。
黑虎寨也依舊和往常一樣,死守着寨門。
雙方每日各自增加數額不等的傷亡,便草草收兵。
“這打的是個什麼仗啊!”
入夜,朝廷官軍的一處軍帳中,一個步軍營的千戶恨恨地一捶桌,“這不是兒戲嘛!”
一旁,另一個年老些的將領寬慰道:“不要妄議,殿下不是說了他的計劃嘛。”
千戶激動地揮着手,朝着黑虎寨的方向指着,“可你看這架勢,人家有一點要逃走的意思嗎?要麼不計代價攻山,要麼就直接換個法子打,這樣每天損失幾十個兒郎,不心疼啊?”
年老將軍嘆了口氣,“哎呀,你看你,又急!殿下前面三個寨子,那戰損多漂亮啊!現在也就折損了三五百人,你就不能多點耐心?”
“我沒那個耐心,我這就要.”
“報!”
帳外忽地奔來一個親衛,喘着氣激動道:“將軍,黑虎寨的人逃了!”
什麼?
二人匆忙站起,快步出了帳篷,來到營盤邊,在適應了黑暗之後,在黑暗之中,依稀見得一個個身影悄然撤出了白衣寨。
那個年老將領看着步軍營千戶,笑着道:“你方纔說你這就要做什麼?”
千戶嚥了口口水,“我這就要去給殿下報喜,並且表達我徹徹底底,五體投地的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