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黎思源:我的道心也碎了
當天晚上,李仁孝在周先生和護衛的陪同下,走進了黎思源的府邸。
站在院中,他看着出房門來迎接的黎思源,行禮之後,微笑着道:“明日上午人太多,今夜正好合適,黎兄不會介意吧?”
雖然在青雲臺吃了一個大虧,但黎思源身爲北地第一才子的氣度仍在,聞言從容點頭,“只要閣下想比,黎某什麼時候都可以。”
若是普通人,黎思源自然不會接招,但是眼前這個“王睿”連贏了聲名遠揚的蘇牧和趙昊,有資格與他一戰。
同時,黎思源也覺得,正好靠着贏了此人,洗刷自己在青雲臺的“污點”,讓自己的形象重新圓滿完美起來。
雙方都沒有異議,李仁孝便和黎思源在桌旁相對落座。
李仁孝雖然表面雲淡風輕,實則內心深處還是慌得一比。
北地第一才子的名頭太大了。
也就是西涼和北淵雖然在北方,但終究不屬於大梁,否則黎思源這個名頭應該叫除南方外三朝第一才子,這得是什麼概念!
他看着黎思源,深吸一口氣,“黎兄名滿天下,自不可簡單比試。”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錢袋,“在下這兒有十二粒玉珠,各拿六粒,雙方各問對方三個問題,如果答上來,且得到對方認可,就贏得兩粒,如果答不上來,就輸給對方兩粒。同時,如果對方沒答上來,出題人自己需要作答,並贏得對方認可纔算數。”
“最後再進行一場辯經,贏的一方,贏得六粒玉珠,最後玉珠多的人獲勝。黎兄可同意?”
黎思源略微琢磨了一下,覺得很是公平,便點頭道:“可。”
他沒有約定什麼規矩,因爲如果誰出些諸如【我家有幾口人】這種純粹耍賴的題,壞的是出題人的名聲。
“來者是客,閣下先請吧。”
他的氣度着實拿捏得頗好,讓李仁孝也暗自點頭,不愧是北地第一才子之名。
嚴陣以待的李仁孝也沒有推辭,他緩緩道:
“那在下就拋磚引玉了,請問黎兄,《論語》爲何以【學而時習之】開篇?請結合經典給出三個方面的三個不同解釋。”
聽了李仁孝的話,黎思源眉頭微微一皺,暗道一聲難怪這個王睿能夠接連打敗蘇牧和趙昊,果然有幾分本事。
這題看似很簡單,但需要三個方面的合理解釋,這就對答題人提出了極高的要求。
需要對《論語》和孔聖學說有着極深的理解,還要能夠旁徵博引,佐證自己的想法。
他腦海中一轉,稍作沉吟便直接開口道:“其一,爲定儒學之基。孔聖自述【十有五而志於學】,以【學而時習之】開篇,是表達孔聖認爲好學乃是人格修養之首的態度。孔聖曾言【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不如丘之好學也】,這便能表明在孔聖看來,【好學】是比單純忠信之類的道德品質,更具成長,乃是是成才乃至成就聖賢之基石。”
“子夏曾【賢賢易色】,《中庸》曾有【尊德性而道問學】之言,皆可呼應此論。故而將【學而時習之】放在最開始。”
李仁孝點頭,並未做何表述。
對於一位盛名遠揚的才子而言,這樣的回答是基本功。
“其二,此句乃論定知行之道。《論語義疏》雲【學者,效也;習者,重也】。學者,是對六藝和先王之道的效仿與傳承,晏夫子曾言,學之一字,爲效法先覺,便是對聖賢之行的主動追求和臨摹。習者,古字爲鳥之振翅,《說文解字》有言【習者數飛也】,便如幼鳥習飛,須經大量練習方可圓潤自如。與《荀子·勸學篇》:【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皆言明習之重要。”
“至於時者,既表明學習皆需長期而行,同時也點出不同時候所學所習之不同。學,時,習,三者,共同形成了孔聖對後輩儒生在求學之事上的教導。”
李仁孝微微頷首,對黎思源能夠答出這個答案也同樣並不意外,同時心裡對黎思源的評價也更高了幾分。
答完第二問,黎思源的停頓和沉默要比之前更久了些。
他擰着眉頭想了想,才緩緩開口,“《孟子·離婁下》有言:【君子深造之以道】,便是對【學而時習之】的繼承與闡發,提出自得”
但話說一半,他卻卡住了。
王睿的問題是,孔聖和門徒爲何要將【學而時習之】放在《論語》開篇,而不是講述這個對後世的影響,引用孟子學說來作爲主證,就不對。
他的這個答案,偏題了。
他皺着眉頭,腦海中浮現出種種想法,但心急之間,一時竟沒有合適的答案出現。
這不是說他的本事僅止於此,而是被時間約束之下,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就像許多人吵架一急,腦海裡就想不出別的,事後什麼靈感都出來了,後悔沒發揮好。
歸結起來,就是練習得不夠,同時積累得還不夠熟練。 若是給他時間細想,別說再想一個,再想三五個或許都行,但現在,他還真找不到那第三個合適的答案。
身爲北地第一才子,雖然有被吹捧哄擡之嫌,但黎思源本事也不差,也有自己的驕傲。
他嘆了口氣,“第三個答案,一時並未想到合適的。還請閣下解惑。”
李仁孝點了點頭,“在下以爲,還有一個目的,便是定儒門之用。”
“道家之說,講究超越,講究【絕學無憂】;但孔聖之儒門,乃入世之說。將【學而時習之】放在論語開篇,便是指引後世儒生,以【學】爲入世之始,以【習】爲入世之基,合先賢【明體達用】之思。這便是所謂【入德之門,實始乎此】。”
黎思源默默聽完,嘆了口氣,從面前拿出兩粒玉珠,遞給李仁孝,“此題,黎某認輸。”
他並未沮喪,對方挑戰他,有備有來,一個題沒答上,算不得什麼。
一人三個問題,他有的是機會能夠扳回來。
但是,半個時辰後,他傻眼了。
因爲,他問的三個問題,全部都被李仁孝答出來了,而李仁孝問他的三個問題,他卻只答出來了一個。
最關鍵的是,那本來被他視作最後翻盤之機,挽尊之路的辯經,他也輸了。
這王睿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怎生這般妖孽?
而後他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自己青雲臺先輸了齊政,如今又輸給王睿,自己這北地第一才子的名聲,還能保得住嗎?
自己所設想的那些美好未來,還能有希望嗎?
看着呆坐着的黎思源,來自西涼的天才神童也長出了一口氣。
看來這位北地第一才子也不過如此。
還以爲大梁個個都像齊政那麼妖孽呢!
他感覺,自己的道心已經重新圓滿了起來。
至於齊政,開口就敢質疑尚書,而且還有理有據,引經據典,經史雜糅,讓他無力反駁的,那已經是另一個層次的人了。
既然道心重歸圓滿,他也沒有爲難黎思源,拱手說了一聲,“今夜多有叨擾,告辭。”
看着李仁孝以勝利者的身份飄然而去,黎思源心頭那個恨啊,但卻無可奈何。
他呆呆地坐着,想到青雲臺,想到齊政,想到王睿,心頭似乎有什麼東西悄悄碎了。
第二天一早,周堅就興致勃勃地找到了齊政。
“政哥兒,走啊,咱們去看戲去。”
齊政卻搖了搖頭,“不去了。”
嗯?
周堅聞言一愣,他之所以這麼提議,一來是真的喜歡看熱鬧,而且是這等大人物的大熱鬧;
二來是他最近觀察和猜測出來了,政哥兒對辯經這些頗爲感興趣,估計是在爲過些日子周山上的事情做準備,他別的忙幫不上,蒐集消息這些事情還是可以努力一下的。
但他沒想到齊政拒絕得如此乾脆。
齊政看着他的表情,笑着道:“昨晚他們已經比過了。”
齊政從桌上的抽屜裡拿出一張今天一早臨江樓那邊送過來的紙條,遞給周堅。
周堅打開一看,上面赫然寫着:【戌時初,王睿入黎府,戌時正離開,王睿勝】。
瞧見這個消息,周堅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黎思源這麼廢物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