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一個莊子在背後暗中運作,一行人回到滁州的路程自然暢通很多。
沿途,陳友諒更是吸收了不少前來投奔的白蓮教弟子。原本不過幾千的隊伍瞬間發展壯大。等到了滁州,幾乎有幾萬人衆之多。這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新上任的明王從野先手裡救走被抓的白蓮教弟子一事,造成的反響不止是對那些心慌慌沒有頭緒散亂在各地的白蓮教弟子,如同黑暗中亮起的一盞指路明燈,讓他們瞬間覺得有了主心骨,還對其他各地陸續起義的小隊起義軍來說,也有不小的號召力。
前來投奔的,陸陸續續。
徐佩瑤坐在馬車裡,不用特意掀開車簾子就能夠想象到外面的情形。
萬人的隊伍哪怕沒有受過正規訓練的軍隊那般的肅穆氣勢,光在數量上蔓延數裡,就足夠給人造成強烈的視覺衝擊。
“小姐,這次陳公子因禍得福,倒是坐穩了明王的位置。”
袖衣拍開妹妹好奇掀開簾子一條縫看向外面的手,更改嚴肅正經:“坐規矩,什麼因禍得福,陳公子也是你能夠議論的。”陳三公子可就騎着馬守護在宮主的車駕前,就羅衣這沒個心眼兒的,陳三公子恐怕早就聽見了。
徐佩瑤沒有在意羅衣的嘟噥和袖衣的嚴苛,垂下眼眸,心中想着事。
乾爹和阿福在後面一輛車上,倒是不用擔心,唯有遠在老家的父母和大哥大嫂他們,她有些擔憂。
是讓天一部的人直接把爹孃大哥他們接過來,還是先把人送往天上縹緲峰,等她勢力穩固安定下來再說?
元朝的滅亡不是一朝就能夠成的,至少在元朝覆滅之前,朝廷要做什麼名正言順,大多數郡縣都會聽朝廷的命令。她在黃山法會上那麼一高調出場,天下人或許不會白蓮聖女是誰,但直接混進黃山法會目睹她真容的野先,豈會不知?
馬車外,馬蹄聲逐漸靠近,陳友諒低沉雄厚的聲音突然響起。
“佩瑤妹妹,我們到滁州了。”
到了?
隔着簾子,她注視着外面騎在馬上的男人:“直接把馬車驅回城內,我暫時不想出現在人前。”
羅衣不解地扭過頭:“小姐,我們不下去嗎?”
“暫時不能暴露。我們的身份雖說遲早會被人查出來,但目前我還沒有安頓好我爹孃。能拖一段時日再說。”知道男人在外面等着,她這話本就是提醒陳友諒的。
要想沒有後顧之憂地打天下,便不能讓自己的一家老小生活在敵人的勢力範圍內。
“佩瑤妹妹,我……”外面的男人正準備說什麼,滁州城外突然吹響了號角,張氏兄弟騎在馬上,率領着身後一羣威武不凡的將領滿臉激動地迎了出來。
“明王,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接到您的消息,我們立馬整頓了軍隊,就等着明王你回來主持大局,率領大家夥兒建功立業,轟轟烈烈地幹一場。”
“定邊,定遠,你們做得很好!我不在這段時間,多虧了你們。”陳友諒讚揚地拍了拍張氏兄弟的肩膀,目光落在他們身後的將領以及出城來迎接他那聲勢浩大的軍隊,面上冷靜,心裡卻不是不激動的。
比起他離開前,滁州的守備顯然增加了幾番。即便前來投奔聚集起來的多是烏合之衆,他相信,只要多練練這些兵,然後多打幾場仗慢慢積累氣勢,他就能夠帶出一隻精兵強將來。
“明王,我們兄弟倆可不敢居功,這些人都是慕明王這名前來投效。”
張氏兄弟身後的將領整齊劃一地下馬,單膝跪下。
“願效忠明王,鞍前馬後,死而後已!”
“願效忠明王,鞍前馬後,死而後已!!”
“願效忠明王,鞍前馬後,死而後已!!!”
……
雄厚的效忠之語響徹整個滁州外,那抵禦千年時間侵蝕的城牆見證了這一刻的歷史。或許軍隊真的是最激勵人心血液沸騰的地方,哪怕是活了不少年早已經清冷淡定,不再充滿年少的衝動和激情的少女,此刻也忍不住偷偷撩開了簾子,擡眼看去。
身軀偉岸的男人騎在高頭大馬上,俯視着腳下臣服效忠的手下,金色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那一刻,所有人都微微出神了一會兒,爲男人身上那震撼人心的睥睨天下。
徐佩瑤微微失神。
在她的記憶裡,見過男人溫柔的,細心的忐忑謹慎的,卻似乎從來沒有見過男人如此霸氣如此不羈的模樣。
以前她心如止水,從來沒有想過要喜歡什麼人。既然將來總會要嫁人的,那麼……
她將來要嫁的男人,合該如此!
不一定要儒雅,也不需要多麼俊朗,只要把她放在心上,沒有婦人之仁,不會舉棋不定,她願意試着爲他生兒育女,和他過完下半輩子。
曾經的她常年呆着靈鷲宮,其實是寂寞的。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敢跟她以平常心處之。幾十年如一日,她怕最後,自己也會變得跟姐姐一樣瘋狂。
或許,這一世她可以養幾個可愛的孩子,看着他們慢慢成長……
女人的天性往往讓她們充滿了感性,心裡一旦有了這個想法,她突然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滁州城熱鬧了一晚上,陳友諒好不容易從定邊定遠爲他的酒宴上離開,腳步不由自主地走向後院安頓女眷的地方。
夜風帶着一絲涼意,讓男人因爲酒精而顯得有幾分昏沉的思緒清醒了幾分。
他停下腳步,突然想起什麼,擡起寬大的衣袍嗅了嗅。
“一身酒氣,佩瑤妹妹肯定不喜!”皺了皺眉,男人突然轉了個方向,準備先回去清洗一下自身再說。
剛剛走到房間的門口,就看見佩瑤妹妹身邊的羅衣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過來。
“陳公子!”注意到陳三公子就在不遠處,羅衣眼睛一亮,腳步快了幾分。
“可是佩瑤妹妹有事,讓你過來?”
“陳公子,我家小姐煮了一碗醒酒湯,想着你可能用得上,便讓我送了過來。陳公子,你趁熱喝了吧。”
“醒酒湯?”男人眼睛一亮,頓時什麼酒都醒了。他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有一種在做夢的不真實感。
“佩瑤妹妹親手做的?”
“是啊,我們小姐……”話還沒有說完,羅衣突然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動作算得上有幾分迫切地一把端過她手上托盤裡的瓷碗,沒有絲毫猶豫,頭一昂,便把碗喝了個底朝天,一點都沒有剩下。
“還有嗎?”
“啊……”
“還有沒有?”
羅衣沒有回過神來,下意識地說道:“還有。小姐想着常遇春周德興他們酒量不小,今晚肯定要喝醉,就多煮了一些,我等會兒再端……唉,陳公子,你去哪裡啊?”
看男人突然轉身離開,背影氣勢洶洶的,也不知道要去做什麼,羅衣哆嗦了一下,連忙追上去。
難道她剛纔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怎麼陳三公子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
女子的步伐比較慢,加上前面的男人踏步而行,華麗的黑袍翻滾,等她追上的時候,男人已經站在了小姐的房間門口。
羅衣遲疑:到底要不要過去呢要不要過去呢?怎麼說陳家公子也是小姐的未婚夫,自己過去杵在那裡豈不是打擾了陳三公子和小姐聯絡感情?
陳友諒熱切的腦子一冷靜下來,就發現他已經站在了佩瑤妹妹的閨房門口,頓時,男人突然手足無措起來。
等會兒見了佩瑤妹妹說什麼好呢?謝謝她親手做的醒酒湯?還是問還有沒有,他還想再喝一碗?最好把佩瑤妹妹親手做的湯都喝完,纔不要給其他男人留下一絲一毫。
緊閉的房門突然被打開,少女綺麗纖柔的身影出現在面前。
“你來了,進來吧。”
“啊?”陳友諒一呆,繼而狂喜,連忙顛顛地跟在少女身後走了進去。
“坐吧。”
不着痕跡地掃了佩瑤妹妹的閨房一眼,陳友諒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心跳得有些不正常。
“佩瑤妹妹,我……”
“白天的場合不好說,你現在過來,是怎麼打算的?”
“啊,什麼?”陳友諒怔了一下,有兩分錯愕地看過去。少女眉宇微蹙,很認真地看着他。
“你準備怎麼安頓家人?”
男人突然站起來,走到朦朧燈光中愈發柔美嫵媚的少女面前,蹲下身緊緊握住她的手,不容她退縮,擡頭直視少女的眼睛,表情是無法忽視的認真。
“給我三個月,我願以淮北爲聘,佩瑤妹妹,你願意嫁給我嗎?將來,我會拿下整個江山,只與佩瑤妹妹你一人攜手這萬里景秀山河,長相廝守,不離不棄!”
“你……”
徐佩瑤看着面前等着她回答的男人,目光復雜。
淮北,鍾離縣便在淮北一帶。這個男人瘋了嗎,居然會生出這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