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八,來,藥好了,快趁熱把藥喝了。”
端着滾燙的藥碗,直把完顏碩明霞一雙白皙纖細完全沒有做過粗活的手燙得一片緋紅。她忍着灼熱,滿腔都是心甘情願的歡喜。卻不想,一擡頭就看見男人彎腰準備穿鞋。
女人大驚,連忙走過去,把手中燙手的藥碗放在旁邊,伸手扶住了男人。
“重八,你怎麼起來了。你的身體還沒有好,快躺下!”
“明霞郡主,我的傷已經好了,你放我走吧,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朱重八看到進來的女人,嘴角不由扯出一抹苦笑。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果然不假。他跟佩瑤妹妹從小一起長大,他從來都沒有看懂過佩瑤妹妹的心思。他不明白,他們十幾年的感情,爲何佩瑤妹妹待他如此冷漠,就跟對待陳友諒一樣,矜持守禮,疏離淡漠。
而眼前這位此刻對他關懷備至無比熱情的郡主,更是那三月的天,說變就變。前段時間還恨不得殺了他,一路追着他要他死,爲此不惜用盡各種手段,甚至拿自身作誘餌,背後狠狠地給了他一刀。
他命大,沒有死。
再次相見,他以爲他們會兵戎相見,他甚至做好了被殺的準備。不想,這個女人表情說變就變,突然對他好起來。黃山法會上他受傷,被砍了一刀,刀上抹了毒,他惦記着去追佩瑤妹妹,自然顧不上止血。這麼一折騰一來,他就落到了這位郡主的手裡。
原先以爲的階下囚日子不僅沒有出現,反而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養傷,他的心怎麼可能踏實?
當務之急,便是離開這裡,離開這些元兵的地盤。
聽到朱重八說的話,完顏碩明霞臉色頓時不高興起來。
“你要去做什麼?你說出來,我吩咐人去幫你做就是了。你現在受了傷,怎麼可能好得那麼快。”
其實完顏碩明霞自己的心情也很複雜。她本該沒有絲毫猶豫地殺了這個未來極有可能奪了她家天下的男人,然而,幾次追殺不成,偏偏老天似乎都在護着他,而這個和尚也不同於她平時接觸過的男子,油嘴滑舌的,她突然就不想下手了。
所以,她決定,還是自己親自看着他。那樣的話,有自己這層關係,朱重八自然沒有機會去殺她的叔叔,當今的天子。皇叔做的那個夢,便不可能變成現實。
朱重八自然不知道女人心裡打的算盤,還想着怎麼說服這位郡主放他離開。
“郡主,我真的好了。不信,你看,我耍兩套拳給你看看。”說完,男人伸展了一下手臂,耍了一套平時在皇覺寺經常練習的拳法。
完顏碩明霞笑着看完,讚揚地點了點頭:“打得不錯。”
“那我……”
“不行。”
“郡主,我沒有時間了。我要去找佩瑤,我不能讓佩瑤一個人在外面!郡主,求你行行了,讓我離開吧。”
“佩瑤?一聽就是個女人的名字。她是誰?”完顏碩明霞沒有意識到,她的語氣酸溜溜的,有一種莫名的敵意。
“佩瑤是我好兄弟天德的妹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佩瑤落入陳友諒的手中。”只要想到陳友諒或許會狗膽包天,禁不住對佩瑤妹妹做出什麼事來,他就坐立不安,恨不得立馬飛到佩瑤妹妹身邊。
朱重八胸口發悶,再也坐不信,轉身就要出去。
完顏碩明霞心裡生悶氣,自然更不可能讓人走了。
她追上去一把拉住男人的手臂,神情倔強。
“你不許走。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來,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就算你要去救你那什麼佩瑤妹妹,也要等傷養好後才行。不然,別到時候沒有救到你那什麼佩瑤妹妹,反而自己病情加重倒在半路。那個時候,可就沒有人來救你了。”
朱重八低頭看着抓住自己的手,哭笑不得。
“哪裡有你說得那麼嚴重,我只是手臂被砍了一刀流血過多而已。休息了這麼久,早就好了。”
“外傷好了,內傷呢?你中了毒,還沒有清完呢。”
“不礙事!”
看着朱重八那滿不在乎的樣子,完顏碩明霞就生氣。
“你爲了那個什麼佩瑤,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惜了。那女人是你什麼人,你這麼在乎她?”
“她是我喜歡的人!”
“你!”完顏碩明霞一哽,莫名地憤怒,“你居然喜歡她!你怎麼可以喜歡她?”
朱重八詫異地看了生氣的女人一眼,不解:“爲什麼不行?”
被男人迷惑的眼神看得一驚,完顏碩明霞這才發現自己的證據太過於激動了。她轉過身,深呼出一口氣,語氣竭力保持尋常的冷靜,試探地打聽那個被朱重八掛在心上的女人。
“我是說,既然你那麼喜歡她,怎麼你們沒有在一起?她去哪裡了?”跟野男人跑了?剛纔,朱重八說這個女人跟誰在一起來着?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了。
朱重八神情落寞起來。
他嘆了一口氣:“佩瑤妹妹出事了,神志不知道怎麼回事渾渾噩噩,誰都不認識。黃山法會上我本來準備帶佩瑤妹妹走的,不想陳友諒佔了先,我沒有追上!”
“黃山法會?你說的那什麼佩瑤,難道就是黃山法會上的那白蓮教的妖女?!”
“佩瑤妹妹不是妖女!”
“哼,怎麼不是妖女。白蓮教密謀造反,罪不容誅,那白蓮教的聖女,自然就是妖女。”朱重八越是護着她,她越是看不慣那個男人口中記掛的女人。哪怕,她其實根本就沒有見過那個白蓮妖女。
“佩瑤妹妹不是白蓮教的聖女,她不是自願的。佩瑤妹妹中了白蓮教的妖術,被控制了神志,根本什麼都不知道。白蓮教的事,跟佩瑤妹妹一點關係都沒有。”
“一點關係都沒有?一點關係都沒有白蓮教怎麼偏偏就選了她當聖女?別跟我說這裡面沒有貓膩,我不會相信的。”
“這……”朱重八說不出話來了。
佩瑤妹妹之所以會成爲白蓮教的聖女,可能是因爲師父曾經是白蓮教的護法的緣故。要說一點關係都沒有,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當然,他卻是不會跟眼前的元朝郡主說,他師父就是白蓮教的人。
“哼,說不出來了吧。”
“反正,佩瑤妹妹是無辜的。”
“不管她無不無辜,白蓮教現在都是掉價兒廷通緝的要犯。其他人,只要跟白蓮教扯上關係,那便要株連九族。你記住,不要跟白蓮教的有過多接觸,不然,我也保不了你。”
……
完顏碩明霞從大帳裡出來,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她走了幾步,然後站住,對着不遠處的一個穿着鎧甲的士兵招手。
“你過來!”
“郡主,你叫我?”被招呼的士兵看了看四周,確定是在叫自己,頓時受寵若驚地走過來,神情激動。
“聽着,你馬上騎上馬,去找野先,就跟他說,本郡主說的,讓他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抓住白蓮聖女。本郡主倒要看看,那白蓮教的妖女到底長得有多美,居然能夠……”
完顏碩明霞突然不說了。側過頭獨自氣悶。
居然能夠讓朱重八爲她神魂顛倒,茶飯不思的,那個女人肯定是個狐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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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
“小姐,你受涼了嗎?幸好我們回來帶着披風,快披上!”
“不是。”拿出雪色的手絹擦了擦鼻翼,徐佩瑤揮了揮手,然後坐直了腰。
她看向馬車外,語氣淡淡的:“或許是誰在念叨着我吧。”
羅衣眼珠子轉了轉,捂住嘴笑嘻嘻道:“肯定是陳三公子在想着小姐呢。”
“羅衣!”同樣坐在馬車一側的袖衣沉下臉,警告地看向沒上沒下的妹妹。
“好吧姐姐,我錯了。”
袖衣轉過頭,看向馬車內長髮披散宛如天上明月的主子:“小姐,我們走了好幾天了,你要不要歇歇?”
“離濠州還有多遠?”
“我們坐馬車的速度比較慢,離回去大約還有好些天的時間呢。”
“是嗎?”
馬車外,除了靈鷲宮的隨行宮女,便是陳友諒因不放心未婚妻子獨自回去而派遣的一大隊護送侍衛。
也因此,原本想以輕功趕路儘早回去的想法只能暫時延緩,一行人沿途從陸路回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