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佔聽了這話確實有些意外了,不過意外之餘,更覺一陣心疼。他不知道跟單迎成親的那段日子,蘇晴眸是怎麼度過的,心裡一定很糾葛很痛苦吧?
蘇全福見蕭佔擰起眉頭想着什麼,不說話,以爲他依然不爲所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即便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你,你也依然嫌棄她嗎?”
“大叔,我並不是嫌棄她。”蕭佔苦笑道,“雖然不知道該怎麼跟您說,可是我們現在的心情跟過去不太一樣了,想要回到從前那樣似乎有些困難,所以……”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喜歡我們燕兒了嗎?”蘇全福急切地望着他問道。正因爲他這個當爹的太瞭解蘇晴眸,知道她是有主意的人,所以一直以來他都不想幹涉女兒的感情問題,不管怎樣都憑她的心意。可是這次不一樣了,他不知道除了蕭佔,還有誰能合了她的心意,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想留住蕭佔,給女兒一個美好的未來。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女兒委委屈屈地嫁了,一輩子不順心地過日子。
蕭佔怎麼會看不出蘇全福這份拳拳的慈父之心,他又何嘗不想跟心愛的女子再續前緣呢?其實總鏢頭並不願意接下這次鏢,是他從中以情誼、信譽爲由殷切勸說,才讓總鏢頭改變了主意。只因爲這趟鏢是要送來杭州府的,只因爲杭州府有她。雖然他一直在欺騙自己,並不是爲了想要見她才這樣的,一路上也反覆勸說自己不要來青溪,終究還是無法欺騙自己的心,還是來了。
“真的已經不喜歡我們燕兒了嗎?”蘇全福見他只管低頭苦笑,不答話,心情愈發苦澀了,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蕭佔搖了搖頭,“不是的,大叔,我很喜歡她,這一年來沒有一刻忘記過她,就連做夢也會夢到她!”
這次輪到蘇全福感覺意外了,蕭佔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很誠摯,能看得出來並不是在敷衍他,而是真心話,“既然不嫌棄她嫁過人,也還那麼喜歡她,那爲什麼還要走呢?爲什麼不能留下來呢?”
“大叔,有些事情真的是說不清楚的。”蕭佔苦苦一笑,端起酒杯,“來,我們還是喝酒吧!”
一老一少的心情都有些苦悶,不自覺就多喝了一些。蘇全福幾杯酒下肚,便一頭歪倒,睡了起來。蕭佔知道他有這麼一個毛病,也沒有多驚訝,又自顧自地喝了幾杯,這才揹着蘇全福回了衙門,將他安置在巡捕衙休息。他自己也有些累了,便跟蘇全福倒在一塊睡了起來。
蘇晴眸聽說他們喝醉了,過來看了他們一次,吩咐廚房熬了醒酒湯,等他們醒來送過來給他們喝,自己又回到二堂去看公文了。
只是她的心緒有些煩亂,看了半下午,公文也沒有看進去幾頁。
秦雲姑來叫她吃晚飯的時候,見她正坐在那裡發呆,知道她肯定在想蕭佔的事情,於是輕輕地推了她一下,調侃道:“大人,想什麼呢?魂都丟了!”
“啊,雲姑啊!”蘇晴眸回神,笑了一笑,“沒什麼,有事嗎?”
“啞叔讓我來叫你吃飯。”秦雲姑看了她的神情一眼,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大人,蕭大哥……”
蘇晴眸似乎並不想跟她談論這件事情,站起身來,一邊舒展着身體一邊說道:“雲姑啊,你去巡捕衙看看我爹和蕭佔醒了沒?若是醒了就叫他們一起去吃飯。”
“哦,好!”秦雲姑答應一聲,遲疑着出去了。
蕭佔和蘇全福想來真是喝多了,睡得十分酣熟,秦雲姑也就沒忍心叫醒他們。幾個人一起吃了晚飯,天也黑了下來。蘇晴眸回到房裡,感覺今天夜晚似乎會很漫長,便差人拿來一摞公文,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看着,當做是打發時間。她心裡清楚得很,就算是早早地上了牀,也一定睡不着。
“小姐!”
“大人!”
剛過二更,秦雲姑和鬱兒便一人抱着一個枕頭,跑到她的房裡來。
“你們兩個又在打什麼鬼主意?”蘇晴眸見她們笑得賊兮兮的,忍不住嗔了她們一眼。
“哪有什麼鬼主意,我們兩個不過是好心來陪你睡罷了!”秦雲姑和鬱兒也不客氣,一邊說着一邊把枕頭擺好,人已經上了牀,大大方方地招呼着蘇晴眸,“大人,你也別看了,快上來吧,我們聊聊天。”
“是啊,小姐,反正你也看不進去。”鬱兒直言快語地說道。
蘇晴眸拿她們沒轍,只好洗漱了一下,吹了燈,上牀來跟她們並排躺了。
“我們好久都沒有一起睡了,這樣真好!”秦雲姑感嘆地說道,“過了下月初二,怕是也沒機會跟大人和鬱兒妹妹這樣,擠在一張牀上談心事了!”
鬱兒嘻嘻一笑,“那是自然,你若是嫁了人還陪我們睡,朱二寶還不跟我們急啊?”
“他敢?”秦雲姑拖口說道,又意識到自己說溜了嘴,趕忙轉了話鋒,“就算是我嫁了人,我還是可以回來住的嘛,對不對,大人?”
蘇晴眸笑了一笑,“是啊,你隨時可以回來!”又想起什麼來,“哦,對了,雲姑,成親的事情你姐姐還不知道呢吧?改天回去一趟告訴她一下,順便請她來青溪喝你的喜酒,畢竟也是你唯一的姐姐!”
“我已經寫信告訴她了,就不回去了。”提起姐姐,秦雲姑語調有些不快,“她巴不得我快點嫁出去,以後不要再去麻煩她了呢。當初我說要跟大人來青溪的時候,她樂得跟什麼一樣,很乾脆就放我出來了!若不是大人幫我操持婚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姐姐是絕對指望不上的……”
蘇晴眸聽她的話裡頗有些酸楚,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道:“這個也怪不得你姐姐,她畢竟是嫁人的人了,在婆家做不得主。有些事情由不得她,不然她也不會放着親妹妹不管啊,是不是?”
“也是,她就是太怕我姐夫了,什麼都依着他。”秦雲姑也忍不住嘆氣。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便聽到鬱兒打起呼來。蘇晴眸忍不住笑道:“這丫頭果然沒心事,沾枕頭就着了!”
說起心事,秦雲姑又想起蕭佔來,忍不住問道:“大人,你不準備把蕭大哥留下來嗎?”
蘇晴眸沉默了半晌,才嘆了一口氣,“我開不了這個口!”
“我看得出來,你們彼此都還有情,就是隔着那麼一層窗戶紙,捅破了就好了!”秦雲姑側過身去,看着她的眼睛,“大人,你跟蕭大哥好好談談吧,告訴他你心裡還裝着他,讓他留下來。”
“我可以請他留下來嗎?”蘇晴眸苦苦一笑,“萬一他不想留下來怎麼辦呢?”
秦雲姑摸到她的手,緊緊地握了一下,“大人,這畢竟是關係到你一輩子幸福的事情,你不要猶豫了。如果錯過這次機會,誰知道下次再見面是什麼時候呢?十年還是八年?到時候你們再想談情說愛也晚了啊。明天一早就去跟蕭大哥好好談談,把你心裡想的都告訴他,好嗎?”
蘇晴眸遲疑了半晌,才點了點頭,“好!”
“一定要去跟他說啊,大人,不要錯失良機。”秦雲姑怕她反悔,又鼓動她道。
夜已經很深了,秦雲姑也沉沉地睡了過去。蘇晴眸卻沒有半分睡意,秦雲姑的話一直在耳邊迴響,讓她心煩意亂。若是放在以前,她會毫不遲疑地要求蕭佔留下來,可是現在她還可以嗎?畢竟經歷過那樣的事情,又一年沒有見面了,彼此的心境也都不一樣了。她無法確定蕭佔的心意是怎麼樣的,所以她小心翼翼地給自己劃了一條底線,畏縮着不敢跨越那條底線。
他們,真的還能重新開始嗎?
這樣矛盾了許久,也衡量了許久,她終於下定決心,要跟蕭佔好好談談,請他留下來。秦雲姑說得對,錯過了這次機會,下次再見面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有了決定,釋然了許多,這才感覺到睏意,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許是想事情想太晚了,她起來的時候鬱兒和秦雲姑已經不在牀上了,天也已經大亮了。她趕忙起身穿好衣服,打了水洗漱了一番。
剛收拾完畢,就見鬱兒腳步匆匆地跑了過來,“小姐,蝶舞樂坊的阿福來了,說有事情要稟報!”
“是嗎?他人在哪裡?”蘇晴眸趕忙問道。
“在二堂,還帶了那個叫銀波的女孩兒來。”
蘇晴眸點了點頭,看來交代紅掌櫃做的事情已經辦妥了,趕忙帶着鬱兒一起往前面趕來。
阿福跟銀波正在書房裡等候,見蘇晴眸來,趕忙上前來見禮,“見過大人!”
“不用多禮!”蘇晴眸一邊走到椅子上坐下,一邊招呼他們起來。
阿福站起身來,依然垂着眼皮語氣平直地說道:“大人,紅掌櫃吩咐小人假裝帶這孩子出來看病,送到衙門來給大人問話。還讓小人稟報大人,這孩子嘴巴很嚴,讓大人儘管放心!”
蘇晴眸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你先出去候着,我單獨跟她談談!”
“是,大人。”阿福答應着出門去。
蘇晴眸對這個叫銀波的女孩兒印象還是很深刻的,昨天去樂坊查問的時候,曾經問過她關於紫穗的事情。這女孩十四五歲的樣子,長得嬌俏玲瓏,可以說算是那些女孩之中長得最可人的一個了。
“紅掌櫃都跟你說了嗎?”蘇晴眸看着她問道。
銀波點了一下頭,“是的,大人,紅姐都告訴我了。我跟綠茗睡一個屋子,她讓我仔細留意着綠茗晚上有什麼動靜。我昨天晚上一直沒睡,留意着她的。”
“哦,那她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舉動嗎?”
“有的,大人。”銀波很流利地答道,“昨天剛過了三更,綠茗便悄悄地起來了,驚醒了黃蕊。黃蕊問她幹什麼去,她說被黃蕊的呼嚕聲吵得睡不着,要去紫穗的房裡睡。就出門去了,一直也沒有回來!”
蘇晴眸沉吟了一下,“你真的去了紫穗的房裡嗎?”
“是的,大人。”銀波點頭,“等黃蕊睡着了,我偷偷地溜出去,跟到紫穗的房門前去看了一回,綠茗就在裡面。早上她也是從紫穗房裡出來的,沒錯的!”
蘇晴眸細細地問了她一些情況,又才囑咐她帶了幾句話給紅掌櫃,才讓阿福帶着她回去了。
只是她愈發疑惑了,綠茗爲何要三更半夜跑去紫穗的房裡睡呢?難道單單是因爲黃蕊睡覺打呼嚕嗎?還是別有用意呢?紫穗的失蹤真的跟她有關係嗎?那紫穗到底在什麼地方?是死還是活?是不是又找錯了方向呢?
越想越疑惑,索性不想了,只能再觀察她一晚上了。
想起昨天夜裡下的決心,她深吸了一口氣,出了二堂往巡捕衙走來。來到蘇全福和蕭佔睡覺的屋子,卻不見那兩個人。
“我爹呢?”她出門來叫住一個雜役問道。
“蘇老爺早上起來就回老宅去了。”雜役趕忙答道。
“那蕭佔呢?”她又問道。
雜役有些神秘地笑了一下,“剛纔門外有人來找他,他就急着出去了!”
“有人找?”蘇晴眸不禁有些奇怪,蕭佔在青溪認識的人幾乎都在這衙門裡,還有誰會找他呢?
懷着疑問,她踱步往前院走來,就看到蕭佔正在跟一個勁裝打扮的姑娘說話。
“你就說你跟不跟我回去吧?”那姑娘一臉的不高興,仰頭瞪着蕭佔。
蕭佔語帶商量,“我後天再回去不可以嗎?反正我們也要等那邊把貨裝好,還有三五天的時間不是嗎?”
“我不管,你不是說來這裡看朋友,看完了就立刻回去嗎?”那姑娘撅起嘴巴,“朋友你也看完了吧?那現在就跟我回去,你不在我心裡沒底,又無聊得緊……”
蕭佔還想說什麼,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一扭頭,就看到蘇晴眸站在他身後不遠處,趕忙招呼道:“你起來了?”
“嗯!”蘇晴眸點了一下頭,便只管去打量那個勁裝姑娘。
“她是誰啊?”那勁裝姑娘也打量着蘇晴眸,問蕭佔道。
蕭佔笑了一笑,招呼她們道:“來,我給你們介紹。這位是青溪的知縣,蘇晴眸,是我的朋友。”又指了指那個勁裝姑娘,“她是我們鏢局總鏢頭的女兒,叫施鳳如,這次跟我一起押鏢到杭州府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