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這一句的時候靜姐昂着頭瞪着眼,如同一個驕傲的公主,只是眼中帶着一些紅絲,安姐笑着摸摸她的頭:“待你出嫁,我也會給你添妝。”
靜姐哼了一聲,雖然沒說出來,那神情卻已經表明了——誰稀罕啊,隨便你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安姐笑笑沒有再多說什麼。
日子一天天臨近,高家越來越忙碌,哪怕是對安姐沒什麼好印象,不想管事的高老太太也不得不動起來。雖然那一天南安王府是主場地,可高家這邊從上到下也要經過一番收拾。下人們也需要安排好,高老太太再想躲清靜,這些也是躲不了的。何況還有三日後的歸寧,再怎麼着高老太太也不能不見朱抵。
楊氏忙的團團轉,靜姐跟在後面更是頭暈眼花,最後鄭媽媽和金氏都被拉了出來。前者是個講規矩的,後者也是個管家能手,特別是金氏,本就有心討好安姐,這種事當然事更加賣力。
這裡面最清閒的反而事安姐了,她平時幫楊氏管家,現在卻是不好再插手。最多也就是晚上算算賬,覈實一下各方面的開銷。而這一算她也不由暗暗咂舌。現代都說婚結不起,可在這古代,花費也一樣不少。不說給她的嫁妝,就是家中上下添新衣就是一大筆,還有從上到下的賞錢,此外還有新添的盤子,新補的漆,要擺的花、拉的綢緞,要放的鞭炮,撒的賞錢,林林總總加在一起竟也有上千兩了!這還不算歸寧時要置辦的酒席。
安姐看的有些不安,說實在話她現在並不太在乎一兩千兩,這筆銀子她也能拿得出來,她也知道高老爺不缺錢。就算江寧遭了災,他離開時各方面的程儀也沒少送。但現在是在京城啊,如此花銷,不會有人彈劾嗎?
楊氏在這方面卻比她想得開:“你就放心吧,這些都是你父親交待的,他心中有數的。”
安姐滿臉狐疑,最近高老爺就像打了雞血似的,他真心中有數?
楊氏笑了:“你這算什麼啊,你是不知道早先夫人進門的時候……我雖然沒見,可也知道比你這不知排場了多少倍。”
“那怎麼能一樣?”
“其實都一樣的,不說別的,就是在咱們老家那地方,只要善待姑娘的,都會把婚禮辦的體體面面的。我早先出門的時候,家中也擺了酒席僱了轎呢。”說到這裡楊氏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有懷念更有些落寞,安姐默默的握住了她的手,她同高老爺青梅竹馬,絕對沒少暢想過嫁入高家時的場景,誰知最後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其實這種事,又何嘗沒在她身上發生過?
想到這裡,安姐不免又有幾分唏噓。女人總是把自己的希望放在男人身上,而最終得到的往往是失望。這到底是男人的錯,還是女人的錯?或者大家都沒有錯,而是,這就是人生?
安姐突然發現自己感性了起來,是誰的錯和她又有什麼關係?這種形而上的東西想破腦袋也不見得能解決實際問題。不過她發現自己就算知道這個道理,也不能讓自己平心靜氣。過去拜強大的生物鐘所賜,到點就睡,現在是躺在牀上翻來覆去,腦子裡更是七想八想。她這種狀態當然瞞不過身邊人,不過像思煙冰琴這種是不好說什麼,楊氏是不在乎,她對卷秋說:“哪個當姑娘的沒經過這一遭?將來輪到了你,你就知道了,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卷秋是已經說定了親事,對方是高老爺的一個親隨的親戚,說起來也巧,也姓楊,在外面開了個鋪子賣糕點,雖不至於像福瑞齋那麼有名,也是幾十年的老鋪子,給的實惠,很受一般百姓愛戴,因此家中也比較殷實,雖沒有丫頭卻有兩個媽子。因是老門老戶,也有兩進的院子,卷秋嫁過去也不至於受苦。而那楊家公子卷秋是偷偷見過的,心中是滿意的,此時聽楊氏一說,立刻臊的不行:“姨娘就來打趣我!”
楊氏看了她一眼:“我是實話實說。這女人啊,嫁人前總會想這想那,想着以後的生活,想着未來的夫君,弄不好還會規劃一下自己的孩子。可真嫁過去了,生活了一段,也就知道自己早先想的都是沒用的。這一點,不管早先是不是見過,是不是認識,都一樣。算了,不說這些了,姑娘那天要穿的裡外衣服可都收拾妥當了?在頭天晚上你們可要再給我檢查一遍,務必不能有一點差錯。”
卷秋連忙應了。
就是在這種慌亂忙碌中,時間一點點的過去。
十月十六日,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開光、出行、解除、出火。
這本來應該是一個很普通平凡的一天,於高家,這是一個嫁姑娘的日子,與安姐這是人生的轉折點,但對大多數的京城百姓們來說,這一天本沒有什麼不同,雖然是個好日子,但一年裡有上百個好日子呢。別說普通人家成親,就是王公貴族咱們也沒少見。真要說能令咱們帝都人民感嘆的還是皇上或者太子大婚。不過當今聖上是在做世子的時候就成了親,沒意外的話,估摸近期是不會再封后了,至於說太子,想來也還要再等個十幾年。
所以雖然南安王家二公子今天要成親的消息很早就被傳揚了出去,一般百姓還真不是太在意。當然,不是說不湊熱鬧,這種熱鬧還是要湊的,不說別的,總還能有些瓜果賞錢不是?
但是這一天的婚禮卻把所有觀看者都給震住了,一直到十幾年後太子大婚時還有人津津樂道的談這一天的事情。
這一天朱抵騎了匹純血馬,雖不是白馬,但那身高那氣勢卻把一般人們常見的馬匹都比成了驢。而朱抵本人更是一身鮮豔的紅,當然新郎官在這一天都穿紅,但朱二公子平時就以一身紅衣見人,此時穿來更有神采。他本就長的俊俏,這一身行頭配上任誰見了都要喝聲彩。而就算是朱二公子也知道今天不同往日,臉上的表情也端正了起來,要知道他現在也是打了幾場硬仗,領過成千上萬的人馬的,這態度一端正,氣勢立刻就顯露了出來,當然,要說多麼霸氣無邊也許還談不上,但絕對做到了嚴肅活波積極向上。
不過要只是這樣還不至於令首都人民難忘,關鍵的還是他後面跟的護衛隊。固安帝把他從太原掉進來,大部分兵士都便宜了其他人,但他的親兵卻是跟着走的,朱二公子的親兵是多少呢?三百人!是的,在知道自己要被調職的時候,朱抵很無恥的把一些精銳都編入了自己親兵的行列,這一點他也沒瞞固安帝,固安帝知道了也只是一笑。其實不說朱抵的官職,就是他將來要分得的爵位上來說也是要有幾百儀仗隊和護衛的。所以關於這一點,就算一向好指手畫腳找毛病的言官們也沒有說事兒。
而在這一天,這三百親兵全部穿上了他們的作訓服!是的,就是那改良版的黨衛軍軍裝,一個個扎着腰帶穿着長靴邁着一字步,什麼,黑漆漆的一片不吉利?錯,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披了一件大紅披風!
深秋,天有些涼,天上還有風。所有人的披風被刮的獵獵而響,在向一個地方飄的時候如同連成一片的旗幟。此時的人們也許不太知道什麼叫熱血,但這不妨礙他們一個個瞪大了眼長大了嘴,在心中感嘆——真漂亮啊!
漂亮,真漂亮,就連安姐在轎子中偷偷往外看也要承認這一點,不僅漂亮、帥氣,她更有一種自豪得意。在現代她看過閱兵,看過各種儀式,但那個時候她只是看,就算在現場也是隔離帶外面的,而這一次她是身致其中!
這一次也算是禁衛軍首次在公衆面前正式亮相,當然禁衛軍一直也是有任務的,比如過年祭天就是他們要幹活的時候,但那個時候穿着過去的衣服走着過去的隊形,大家也沒什麼感覺,最多也就是……唔,這隊伍貌似精氣神不太一樣了?但誰也不會多想。而這一次卻是把朝中上下都給震了一把。
要說禁衛軍就是走隊列的,過去的禁衛軍隊形也走的十分漂亮,可漂亮和漂亮還是不一樣的,這就像是模特和士兵一樣。也許外人說不出具體有什麼區別,但其中的差別他們還是能感受到的,比如說張老爺……
這一天張老爺並沒有到高家,雖然他竭力的想扒着高老爺,可總不至於連最後的臉面都不要了。他一開始並沒有想過看迎親——他下面的子子孫孫不知道有多少,這有什麼好看的?所以他本是帶着幾個清客去喝茶的,只是他找的茶樓正是繁華之地,而朱抵既然想露臉了,當然是哪裡人多往哪裡走,哪裡繁華往哪裡鑽,所以張老爺就這麼坐在茶樓上無意中觀看了一回閱兵,一開始他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直到下面人亂喊才反應過來:“南安王府的二公子成親了啊!”
“南安王府的二公子?”
“就是打敗了壽王的少年將軍啊。”雖然嚴格來說壽王不是朱抵打敗的——起碼不是他一個人打敗的,可少年英雄總比老英雄好看是吧,少年將軍也比老將軍聽着更給人帶來無限遐想。
果然一聽這話下面一片恍然大悟聲:“原來竟是那位將軍!娶的是誰家的姑娘?”
“高家的啊,就是那個新得了一等勳章的高大人家的二姑娘!據說這位姑娘在江寧時也是巾幗不讓鬚眉呢!”
“怪不得怪不得。”
一片讚歎,張老爺聽了那真是各種滋味。他想那高家的二姑娘又做過什麼,他的親外孫女那纔是真正的、真正的……
“迎親隊伍來了,咦,這是……”
“怎麼一片黑?”
本來陷入沉思的張老爺擡起了頭,讓人把窗戶推開,然後他就怔怔的看着那一排隊伍從自己眼前走過,那不是他所熟悉的軍隊,他們穿着另外的衣服,邁着另外的步伐,可是、可是……
“真是胡鬧!太胡鬧了!祖宗留下的規矩怎麼能這麼改?”
“大喜之日穿黑衣……太不講究了!”
他的兩個清客這麼議論着,其他人紛紛附和,可就算他們再表現的義憤填膺,也擋不住其他聲音從別的地方傳來:“真漂亮啊!”
“果然不愧爲朱將軍的親兵!”
“這身衣服我家那兔崽子也有,我還不讓他穿呢!”
……
這支隊伍,張老爺看到了,福王看到了,南安王看到了,朱納也看到了,他看着自己的弟弟鮮衣怒馬衆人簇擁,他看到了他的弟弟親手打下來的江山。他一邊欣慰着、驕傲着,一邊又有些難過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滋味,只是和南安王一起招呼着賓客。
而這一幕固安帝……他當然沒有看到,但他也聽下面人現場直播了。當聽到下面人繪聲繪色的說那支隊伍怎麼拉風的時候他不由得莞爾一笑,他這個小堂弟過去就喜歡出風頭,這次總算又出了一次。
他本來是動過到南安王府的念頭的,後來想想還是罷了,畢竟現在朱抵還沒有分家,而朱納早先大婚時先帝卻是沒有到場的。不過……他的目光轉到桌子邊,那裡正有朱抵給他的一封私信,是的,不是正兒八經的奏摺,這封信上朱二公子沒少寫錯別字,信面也不是太乾淨,但卻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設想:軍事演習。
兩支隊伍真正的廝殺一場。朱抵自告奮勇的要當其中的一方,而另一方,他又要找誰來做呢?
而這一切都和此時的朱二公子沒有關係,他正牽着安姐一步步的走向正院,他走的很穩當,時刻留意着旁邊安姐的動向。而那邊的安姐也緊緊的抓着手裡的紅布。她不緊張的,不緊張的,可爲什麼她的手心漸漸有了汗,她的心跳越來越快?成親嘛,既然在這個時代生活這就是必然要走的一步,可爲什麼她此時又有了懼怕和……期待?
不知何時,他們走到了蒲團前,司儀的聲音高高響起——一拜天地……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結婚時如何絞臉,如何難過這些俺就不寫了……可多人寫過,俺也寫不出啥花樣了,還是讓禁衛軍亮亮相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