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上下氣的跳腳。要知道他們一直同遼東爭第一,雖然有時候他們也隱隱的覺得自己比起遼東鐵騎可能差了點,可他們本來就是不同的兵種啊!遼東鐵騎是厲害,可他們隨便有多少騎兵?一個騎兵的消耗又要多大?那種厲害就是由銀子堆出來的!相比之下他們大同的步兵可要省錢多了。
每次大同的軍官同遼東的遇上就要比比眼睛比比鬍子比比酒量,弄個不好還要再私底下摔跤比比身手。大同的不見得每次都能贏,可也不見得每次都會輸。
當然,軍隊最重要的還是比戰績。遼東鐵騎當然有赫赫戰功,可他們大同也不差啊。他們也曾驅逐蒙古各部落四散逃離,也曾殺的蒙古各部落聽到他們的名字就聞風喪膽。當然,那是早先了,可這些年不是因爲沒什麼大戰嗎?遼東那邊和他們的情況也差不多!
這次兩王謀逆他們就算受到了點差別待遇,但到底能解釋的通——畢竟距離在那兒放着呢。而且遼東那邊打東海的人一開始不也處處受挫嗎?最後要不是老天幫忙,還不知道結果如何呢。而他們這邊,卻是結結實實的把上海給打了下來!
衆將領不約而同的忽略了朱抵在其中的作用——就算他早先有點功勳,現在也都沒了!因爲他這不只是對他們的蔑視,還是紅果果的背叛啊!
是,你朱抵是有些本事;你身份是比較顯赫。這些大家都承認,也不會忽視。可早先,你說破天了也就是一個紈絝子弟,還是個庶子!是哪裡成就了你的輝煌?是大同!是哪裡給了你戲臺?是大同!是哪裡給了你機會?還是大同!
你的兵是大同給的,你的經驗,是在大同這裡鍛煉出來的。現在好了,爲了你自己的虛榮,你把大同排在遼東之後?你對得起大同嗎?而且,你爲什麼會這麼做,還不是因爲你對大同更瞭解,所以更好下手?
“大人,朱小二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如果這一仗咱們不能打贏,大同上下的臉都要丟光了。”趙德存抱拳對廖宗旭道。
廖宗旭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趙德存又道:“大人如果放心,就把此事交給屬下,屬下必辦的漂漂亮亮的!”
“你想怎麼辦?”廖宗旭終於出聲了,“親自上陣?那纔是把大同上下的臉都給丟光了!”
廖宗旭的性格上有些優柔,輕易不會得罪人,鮮少這麼說話。不過趙德存是他的親信,他也不用掩蓋,後者也不是太在意,聽了他這話就道:“此事,屬下覺得可以交給蘇成亮。他與朱小二年齡相當,官位還錯了一些,贏下此仗才更爲解氣。”
趙德存說的也算是大同的一個明星。這蘇成亮今年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卻已經是武德將軍了,若沒有朱抵在前,簡直就是大同最年輕的靠自己拼殺出來的武德將軍。當然,他這個靠自己也是打了些水份,他爹早先是個把總,本想讓他好好讀書的,誰知他在那上面卻不用心,反而對打打殺殺很感興趣。
他爹一見這樣,也就死心了,專心培養其武事。這蘇成亮雖然容貌俊秀,卻天生神力,十多歲的時候就能把一個成年壯漢給掀翻到地。因此早早的就在軍中有了點名聲。
當然如果只是這樣,那現在的蘇成亮也就是個把總,了不起了可能能成爲千總。在他十八歲那年被趙德存發現,收尾麾下,從此也算是將遇良才,一路飆升。上海那次因他被定到了堡臺上所以沒去,事後趙德存多有後悔,想着若把他帶上也許就用不上朱抵了。
廖宗旭搖搖頭:“小蘇是個將才,但與朱二公子相比還是差了些。”
“大人何必長他人志氣?蘇成亮就是缺少機會,其實論經驗,他要比朱小……朱二公子更豐富呢。”他本來還想叫朱小二,被廖宗旭一眼給看了過去。其實他也知道這個稱呼不太恰當,再怎麼說朱抵也是皇室子弟。但心中實在氣憤,這個積怨甚至能追溯到上海攻城時。
“打仗要是看經驗,那也就不會有將才帥才之分了。小蘇是將才,朱二公子就是帥才!你不要不服氣,這一點你只看看他們是怎麼帶兵的就知道了。同樣的兵,小蘇帶出來的就是家丁,朱二公子帶出來的卻有太、祖之風!”
趙德存本還想說什麼,聽到這裡也嘆了口氣。朱抵也許有千樣不好,帶出來的兵卻實在沒話說。他早先的那些士兵,他也算分得了一部分,真真不一樣。也許單獨的戰力比不上挑選出來的家丁,可十人一組,百人一隊,卻大多能把家丁打的節節敗退。他知道一些將軍,直接就把這些人當家丁用了。他自己也對這些兵士另眼相看。
“可若不是蘇成亮又要誰來?大人還有更好的人選嗎?”
“此事,我們可以從長計議。讓我再想想吧。”其實這種演習怎麼也不會傷筋動骨,可對廖宗旭來說卻比與蒙古人打個小仗更要重視,畢竟與蒙古人那是經常打的,勝敗都算等閒。這種演習卻是第一次,對方還是禁衛軍!
禁衛軍啊,拿着最高的軍餉,享受着最好的待遇,卻是表演性質的軍隊,要是打輸了,那真是幾輩子的臉都被丟光了。
對此事還有劇烈反應的,還有霍遼。
在後世的記錄上,關於霍遼是這麼介紹的:霍遼,字深遠。河北太陰縣劉家口人,世襲軍戶。
從這短短的記錄上我們可以發現,這真是一個不太起眼的人物。可就像傷亡多少人不只是一個冰冷的數字一樣,這麼一個介紹也不代表霍遼這個人真的很渺小。
恰恰相反,霍將軍是一個很有抱負的同志。要知道他的父親是千總不錯,可當他父親死後他就只是一個把總了,而他卻能在不到四十歲的時候成爲河北衛的統領,這充分說明了他的能力。
對於一般人來說,人生如此已經可以得意了。但霍遼同志卻不太滿意,他覺得自己還能更好。兩王謀逆的時候各地都有些心驚肉跳的,唯獨他興奮莫名,接到消息的當晚還破天荒的自己幹了二斤白酒。之後就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但不管是壽王還是寧王都是沒出息的,竟然都沒讓他撈到機會!
太無能了,太無恥了,太不中用了!
謀逆啊,砍腦袋滅九族的事……好吧,就算你們兩個滅不了九族,不也該做好各種準備嗎?怎麼能這麼輕鬆的就被滅了呢?
霍將軍傷心難過失落,沒事的時候就會很憂鬱的看向遠方——他是真憂鬱,因爲按照目前的形式來看,起碼近十來年內是等不到更好的機會了。而十年之後他都要五十了,就算有機會又能怎麼樣?還真能學黃忠老馬伏櫪嗎?
而就在霍將軍準備虛度年華的時候,朱二公子出現了,這就是天上掉下來一個好消息啊!聽到這個消息霍將軍沒有一點被鄙視的感覺,他相信,這是他出頭的機會來了!
不管是跳腳的還是期盼的,演習都不會很快開始。雖然這不是一場大規模的演習,卻是大明朝開國以來的第一次。演習的地點定在什麼地方,由什麼人監督,固安帝要不要親臨都是各方面扯皮的地方。何況大同遠在山西,遼東也不近,要把人馬拉過來也是要費一番功夫的。因此,平時日子要怎麼過,還是怎麼過。
南安王府這邊,王氏的肚子一天天大了,現在她的任務不只是保胎,還有運動。她這一胎不容易,早先那是各種進補,請來的陳太醫倒是知道這種進補並不見得完全是好事,但也不敢攔的太過了。到王氏五個月的時候才正式找南安王妃說若再不採取措施,王氏這一胎生的就要艱難了。
五個月,孩子基本已經穩當了,南安王妃就算還不是太放心,也不敢不聽太醫的。所以王氏就像是放風似的能在院子裡走走了,而她這一出來,最喜歡來的就是安姐這邊,用她的話來說就是:“在妹妹這裡我最放鬆。”
安姐聽了這話真是內流滿面。
不過王氏也是個懂事的,每次來都自帶水果點心,行走坐臥都扶着南安王妃派給她的媽子。安姐見她這個做派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就這麼到了六月,此時,王氏已經頻臨分娩,而關於這次演習也終於要拉開序幕了。地點就設在城外的皇家園林中,這個園林是早在前朝就有的,開國的時候據說太、祖本想廢除,還被一衆大臣勸阻,說陛下已如此勤勉,再苛待自己實在不成規矩。太、祖在思忖一番後就將這個園林保留了下來,不過卻做了一番改善。
過去這個園林是以休養爲主,後來卻改成了歷練之地,據說早先太宗之所以能殺出重圍,靠的就是在園林裡大展身手。不過那都是早先的事情了,後來這個園林又漸漸變成了一個療養之地——開玩笑,來這裡的都是皇子皇孫,出了事誰擔得起?現在可沒太、祖做背書了!
不過雖然內容變了,早先的建築卻沒人敢改,卻是一個演習的好地方。
而這第一場,固安帝是就不親臨了,之後會不會來還沒有說。
“別說陛下,就是咱們還會不會來第二次也難說的很。”被派來打前站的小吏議論着。
“怎麼說?”
“這是朱將軍勝了會有下面的演習,要是敗了呢?”
“朱將軍不會敗吧?”
“難說。首先,打仗這事誰能有個準?要是說覺得能贏就一定能贏,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年月呢;其次,朱將軍的能力我不懷疑,但禁衛軍都是些什麼人啊?這家的公子那家的少爺,平時不是被丫頭捧着就是被媽子圍着,弄不好還要養個小官人。就說現在被練了一陣有些進步,可你覺得他們真能打仗?”
……一陣遲疑。
“再說了,打仗打的是什麼?打的是士氣,是勇武!那些禁衛軍也許夠武了,可你覺得他們會有勇嗎?就算他們自己要勇,你覺得他們家裡人會願意嗎?”
“不是演習嗎?”
“是演習,所以你投降了不會把你往死裡砍,可誤傷呢?好,就算沒有誤傷,但你說一方拼死作戰,另一方膽怯不前,你說誰會贏?”
“河北衛也沒你說的那麼厲害吧?”
“但人家大多是軍戶!起碼是吃過苦的!”
……這樣的對話在京中各個地方都有流傳,所以哪怕對手是同樣沒見過血的河北衛,民間的賭桌上還是壓朱抵輸的多。一開始朱抵還憑着自己的聲望將賠率壓了下去,但是當各種分析以及小道消息傳出後,這賠率迅速上升,到前十天的時候,壓河北衛勝的賠率是1比1.5,壓朱抵勝的賠率卻成了1比3。
“我表哥的小姨子的二姑說了,他們家老夫人一把鼻子一把淚的要他們家的哥兒悠着來呢。他們家那哥兒雖不是獨苗,也金貴着呢。當禁衛軍本來就是混個資歷。”
……這樣的消息,也在大街小巷流傳着,而令人悲傷的是,這樣的消息還大多是真的!
禁衛軍中開始有些不穩。他們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不是就是一場必輸的筆試。是的,他們有信心,他們的環境、經歷造成了他們不管面對誰都不怕的脾氣,可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同僚是不是得到過同樣的叮囑。
“走個過場就算了……”
“贏了也不會有什麼好處……”
“可不能真傻的往前衝,那刀劍是不長眼的!”
……
這樣的話他們聽過,別人是不是也聽過?這樣的叮囑他們不準備照着執行,別人是不是也同樣如此?
懷疑、不安,各種情緒在軍裡瀰漫着,被挑中去演習的擔憂的看着彼此,沒被挑上來的覺得還不如換自己上。
“公子,這樣下去可不行。”趙旭皺着眉開口,“幾個大隊長都來找我反應過情況呢,再這麼着,咱們沒打都輸了。”
“不急。”朱抵摸着美麗的毛慢慢的道,後者厭煩的一甩尾巴,跑到了角落裡。
“公子!”
“我說不急就不急,不會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