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姐沒想到安姐真的會打她,軒哥也沒想到。但安姐真的打了,而且是貨真價實的一拳,咚的一下,靜姐第四次倒在了牀上。而這一次就不只是倒了,下面的鋪蓋再軟,也擋不住右眼處火辣辣的疼,不過比起疼之外,更大的感觸還是震驚——安姐竟然真的敢打她!竟然真的打了!軒哥也呆住了,他看看靜姐,又看看安姐,然後又看看舒姐:“三姐——”
靜姐蹭的一下從牀上跳了起來:“你竟敢打我?”
“不是你讓我打的嗎?”安姐慢條斯理的看着她,突然心中一動,帶了幾分惡趣味的道,“請叫我有求必應的二姐。”
靜姐一僵:“你、你不可理喻!”
“我哪裡不可理喻了?”安姐臉一板,“三妹妹,既然說到了這裡,我也同你說道說道。我去接你有錯嗎?也許你覺得應該父親或者老夫人去,但你問問軒哥,父親當時能過去嗎?至於老夫人,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是怎麼回事。說句公道的,我可以不管你,再過兩日去接你,也不會有人說我的不是,但我去了。爲什麼?因爲我怕你在張家難過,因爲我知道你心中必是不舒服的。夫人死了,是的,我不避諱談論這一點,因爲夫人是真的死了,還有大姐姐……這是我們誰都沒想到的,也是我們都不願看到的,你不用說我在這裡假惺惺,夫人雖不是我的親生母親,但我從沒想過要她倒黴。因爲夫人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雖然她對不起我姨娘。”
“我母親對不起你姨娘?”靜姐跳了起來,“我母親有什麼對不起她的?打她罵她了,還是讓她立規矩了?全京城再也找不到比我母親更好的主母了!”
“二姐,不說人死爲大,就是你這麼說母親也是不該的!”軒哥也瞪起了眼,“母親,母親是最好的母親……你、你必須道歉!”
安姐看了他們一眼:“我不是胡亂說的,你們要是想知道,也可以找人來問問。”
軒哥和靜姐當然是要探個究竟的,就找來了劉媽子。但對於劉媽子的說辭兩人並不是怎麼相信,用靜姐的話來說就是:“你說她是我母親派過去的就是了,那我還說她是你教唆的呢!”
“這事,並不難查。”
在剛知道那件事的時候,楊氏很是糾結了一陣。安姐也幫着分析了,楊氏這邊是劉媽子,吳氏那邊也必然有一個人,這個人也許不顯山不顯水,但一定是一早就跟着吳氏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吳氏倒黴後沒有被清洗掉的。吳氏院子裡總共也不過十一二個人,刨除掉舒姐用的,不過六七個,符合這兩個條件的只有兩人,再根據劉媽子說的一些細節,最後那個人也就能確定了,就是在他們去江寧前被調到廚房的江媽子。
江媽子一向話不多,在吳氏院子裡的時候就比較低調,不顯山不露水,從不仗着吳氏得寵就囂張跋扈,在吳氏面前也不怎麼露臉。後來調到廚房,也沒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最多隻是被一兩個捻酸的說幾句運氣,待高老爺去了江寧,也就沒有人注意她了。這幾年,她慢慢的已經成了廚房裡的二當家。
當聽到張氏去世的消息時她也傷心難過了一陣,之後也就和大多數人一樣該做什麼做什麼了。她幫張氏做那見不得人的事,張氏也沒虧待她,私底下給了不少好處,現在又有這麼個肥缺,她已在外縣置辦了五十畝水田,還有些私產,再過幾年也就可以回去養老,也噹噹老夫人了!
她沒有想到在張氏已經去世的兩年後還有人翻這事,但是當聽安姐說起,她立刻就被驚住了。
“此事,你是不用隱瞞的。三姑娘同軒哥只是想知道真相,你照實說就行了。”
江媽子怎麼敢照實說啊,現在是楊氏當家,她如果照實說了誰知道下面是什麼路?因此一口咬定不知道:“二姑娘說的,老奴是真真不知的,這麼、這麼下作的事情老奴也做不出來啊!二姑娘可以派人打定打聽,老奴雖不是什麼吃齋唸佛的,可也是出了名的老實人。”
聽她這麼說,靜姐姐弟齊齊鬆了口氣。在他們心中張氏自然是千好萬好的,早先聽安姐說的確之鑿鑿他們還真有些擔心,現在聽江媽子這麼一說立刻都下意識的挺了下腰,就是軒哥也橫着看了一眼安姐。其實安姐早先並沒有想毀滅張氏在這對姐弟心中的形象,雖然楊氏對那事恨的要死,但就像軒哥說的,人死爲大。人都死了,還是在那種情況下沒有的,別的還說什麼呢?但她發現靜姐姐弟心中卻對楊氏,或者說對她們母女都有一種敵視思想,就像靜姐打她時喊的——爲什麼死的不是你!
人就是這麼奇怪。如果兩個朋友結伴去旅遊,a出了意外,那b就好像應該受到指責,a的家人更會惱怒異常,爲什麼死的是a,而不是你b呢?
現在靜姐姐弟也是這種思想,特別是在戰亂的時候她們母女避出去了,即使誰都沒有想到會有這場謀逆,可好像還是她們錯了一樣,特別是對靜姐姐弟來說。
這種思想很危險,安姐一點也不想自己費心費力之後還落個應該的下場。所以她沒有顧慮的說出了這件事,至於張氏的美好形象……兒不嫌母醜,張氏沒什麼對不起靜姐姐弟的,如果他們姐弟因爲這事嫌棄張氏,那下面的事她也不用再插手了。
接到軒哥的目光,她一笑,看着江媽子:“我既然把這事說出來了,就是有把握的。媽媽不如好好想想第二個箱子右側的白珍珠的釵子是怎麼來的。”
江媽子一下變了臉色,安姐繼續道:“媽媽也許會說那是自己攢錢買的,那麼第一個箱子底層的那個金鐲子又是怎麼來的呢?以媽媽的月銀,再怎麼攢都是不夠的吧?難道說老爺不在這段日子,媽媽偷了府裡的東西去賣?或者媽媽管着廚房,中飽私囊了?媽媽要這麼說,那我們可真要好好說道說道了。”
江媽子的身體抖了起來,不管是偷了東西還是中飽私囊,都是說不得的罪。可以說每個府裡都有這種事,大多數下人得了機會都會揩點油,但這種事也是絕對不能說破的,否則主家追究起來,輕者打上一頓發配出去,重者就要送到衙門裡了。聯想到現在張氏已死,楊氏當家,她再也忍不住的跪倒在地:“二姑娘、二姑娘,這真不怪我,我、我早先也不知那是什麼,是夫人……夫人給我的。”
“你胡說!”靜姐擡起一腳,踢到她腰間,頓時把沒有防備的江媽子踢倒在地,“我娘纔不會做這種事呢!”
“我沒有胡說,三姑娘。你不妨仔細想想,這家裡,除了夫人,哪個姨娘懷了二胎?還有家裡的那些丫鬟們,又有哪個有了身孕的?”既然已經說出來了,江媽子也沒什麼好顧慮的了,一咕嚕爬起來,依然跪在那裡,“這其實也不算什麼,京城中這樣的事多着呢,比起來夫人已經是極仁慈的了,還有那給有孕的姨娘灌藥的,有的打下來的,是都成了形的呢。”
“住嘴!”軒哥大叫一聲,“你這個、你這個老妖婆!不準再胡說八道了!”
他情緒太過激動,不僅臉漲的通紅,連伸出來的指頭都是發顫的,安姐見狀嘆了口氣:“你先下去吧。”
江媽子一怔,安姐道:“回去後該做什麼做什麼,嘴閉嚴點。”
“謝謝二姑娘,謝謝三姑娘,謝謝軒哥……”反應過來這是不追究自己了,江媽子挨個兒磕了頭,然後一溜煙的退了下去。待她退下,房間就完全沉寂了下來,軒哥兩眼無神,一副茫然狀,靜姐瞪着眼,彷彿還想找誰打一架。安姐坐在旁邊也不出聲,過了好一會兒靜姐突然跳起來:“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這個也絕對是你收買了的!現在楊姨娘當家,府裡的人都怕你,當然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你不信也沒有關係。”安姐平靜道,“我只是想說,我,或者我姨娘都不欠你們什麼。所以你打我那一巴掌也不是我該挨的。”
“那又怎樣?”
安姐一笑:“不怎麼樣,我就是再打回來罷了。”
“你!”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了,我明天再來看你們。現在夫人沒了,你們兩個,特別是軒哥真要好好想想以後要怎麼辦。記住,不是你們死了娘,全天底下的人就都要讓你們的!”
她說着,站起身向外走去,靜姐的臉一下漲的通紅,軒哥的目光卻是一沉。安姐來到外面,沒意外的就看到了曹媽媽,她頓了下,點了點頭:“媽媽。”
曹媽媽看着她,見她今天穿了個月白色的暗花半袖,下面是一條淡綠色的素面裙,頭上別了兩朵小花,手上只戴了一個白玉鐲子。但整個人站在這裡亭亭玉立,面對她的目光不卑不亢,竟是比早先的張氏更能沉得住氣。她暗暗的點了下頭:“還請姑娘跟我來一下。”
曹媽媽在這院子裡地位特殊,早有自己的獨立房間,而且還是一個套間。外面是一個堂屋,左側是書房,右側則是自己的住處。她這房子也收拾的極爲素雅乾淨,一眼看去不像媽媽的房間,竟彷彿是哪個姑娘的。安姐早先雖在這個院子裡上課,卻從沒到過她的房間,乍看之下也有些好奇。
曹媽媽把她引到自己的書房,讓小丫頭給上了茶:“幾年不見,姑娘是真的長大了啊。”
“看媽媽說的,幾年不見,我怎麼能不長大嗎?不過這些年,多虧有媽媽早先的教導,我在江寧纔算沒有丟臉。一直以來都很感謝媽媽呢。”
曹媽媽擺擺手:“我也不過是忠人之事,姑娘要謝也不必謝我。”
說到這裡,她意味深長的看着安姐,安姐一笑:“我明白媽媽的意思。對我早先所做的事情,媽媽是有什麼不同意見嗎?”
張氏臨走的時候把靜姐姐弟託付給了曹媽媽,這種託付絕不只是單單一句話的事,從裡到外恐怕都有交代。同樣的,在這院子裡發生的事,她也不認爲會瞞過曹媽媽了。
曹媽媽沒有馬上回答,對於安姐的做法她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不過她能看出安姐是沒有惡意的,因此她想了想:“我想知道姑娘下一步是什麼打算?”
“媽媽覺得當務之急是什麼?”
曹媽媽想了下道:“三姑娘和軒哥都有些心結……特別是軒哥,本就是個內斂的孩子。夫人的事出來後,越發少言寡語了,雖說男子要沉穩,可軒哥這……”
“這樣不好是不是?”
曹媽子搖搖頭,就算張氏託付了,她畢竟只是一個媽子。靜姐姐弟上有親生父親,外有外家,這邊還有庶出的姐姐,再怎麼說她也只能提意見而不能做決定,好在這安姐看起來是個能擔的住事的,可按照她處理事情的手段也不知道會如何。
安姐道:“我覺得當務之急有兩點,一,調理好軒哥的身體;二,幫軒哥理清好思路。三妹妹雖然好衝動,卻是個外向的,媽媽看仔細一些,不讓她出去惹禍也就是了。而只要軒哥能想明白了,自會說服三妹妹。軒哥的話,比我們的話都有用。而且,媽媽,軒哥是這個家中的嫡長子,是以後高家的未來,也是我們這些姐妹的依仗,若消沉黯淡,對誰都沒有好處。”
曹媽媽看着她,慢慢的點了下頭:“我知道了,姑娘放手去做吧。”
安姐的話說的明白,她不會在這個事上使壞,因爲這也關係到她以後的生活。是啊,一個姑娘家再能幹再有主意,也是要有個得力孃家的,現在高老爺還算千秋鼎盛,但早晚有老的那天,軒哥能不能立起來就很重要了。再說句不吉利的,早先,誰又想過張氏會就這麼去了呢?
而此時,靜姐正死死的盯着軒哥:“你不會就這麼信了吧?高安琪過去就不是個好東西,現在更是在說謊!”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親子,毛更新,現在有點事要馬上下來,明天再和大家囉嗦,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