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給朱抵報功的時候,廖宗旭很有點爲難,明眼人都能發現當今聖上貌似不太喜歡這個侄子,如果只是一個小功,或者輕輕的往上升一級,把他夾到別人裡面,聖上不會看的太仔細,這官也就升了。但這個功績這麼耀眼,主導者又是他,夾是夾不進去的,聖上怎麼也會看到他,萬一到時候壓着,可就有麻煩了。可要是不報,更寒人心。
所以思來想去,廖宗旭就把朱抵叫了過來,大概對他說了這麼一番話,意思就是老子是會給你報的,可要聖上不批,你也不要怨懟,以後再接再厲,總能大放光明。
朱抵聽了嘻嘻一笑:“末將這點功績都是在大人的指導下才做出來的,只要大人的功勞不會被抹沒,末將就沒別的要求了。”
“滾你的蛋!”
“不過末將還是覺得聖上不會不批的,因爲這就是聖上的指導啊!”
廖宗旭疑惑的看向他,朱抵一挺身體:“您看,上次聖上是怎麼批示的?讓我戴罪立功。爲什麼聖上這麼說,那就是一,聖上看不慣我的散漫,二,對我寄予了厚望,遙想過去,我也曾抱過聖上的大腿,叫過皇叔的,那個時候我就曾對聖上立志,要保家衛國奮勇殺敵。這些年過去了,我來到了邊關,卻忘了早先的諾言。但是我忘了,聖上沒有!所以他給我下了那麼道旨意,就是要督促我鞭策我!而我,也算不負他老人家的期待,在您英明的指導下做出了那麼一點成績,所以我想聖上指導這點的話,一定還是比較高興的。大人您看,這是我寫的責己書。”
他說着拿出一封信,廖宗旭麻木的接了,展開來,就見洋洋灑灑三大張,那字是真心的不好看,更說不上什麼文采,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這是一個大老粗寫的。但裡面的內容……廖宗旭本來覺得自己先前聽到的已經夠顛倒是非肉麻噁心了,但現在他才知道剛纔那真是小兒科!看看這上面寫的,什麼侄兒總是回想起小時候,皇叔您英俊慈愛的面孔;什麼每當想起您曾對侄兒說的那些話,總是痛悔不已,覺得對不起您的殷殷教導,現在,侄兒總算做出了一點功績,終於能有點臉與您寫信了!
廖宗旭沉默看着朱抵。
朱抵兩眼放光的看着廖宗旭。
兩人四目相視,最後還是廖宗旭先受不了了,他咳嗽了一聲:“你確定要把這封信遞上去?”
“大人覺得這信不好嗎?”
……
“好吧,我承認這信是寫的奉承了些,可是,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啊。”朱抵說着,往上抱了抱拳,“比起普通百姓,我朱抵更是從小深受皇恩,將來得到的也要比普通百姓更多些,若在這種情況下還不對聖上一片忠心一片赤誠,那還算是人嗎?”
廖宗旭一怔,朱抵這邊又垂下頭,低聲道:“我要是這次還升不了官,下面兄弟也不好帶了。所以大人若有什麼門路,也對末將透露些……”
“你啊你啊……”廖宗旭指着他大笑,笑了好一會兒,才一揮手裡的信,“滾你的蛋吧!”
“大人?”
“怎麼,還要我與你寫保證書嗎?”
朱抵一怔,對着廖宗旭一抱拳:“那就有勞大人了!”
說完,一步三跳的走了,廖宗旭笑着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嘴邊的笑意消失了。有謀略有決斷,捨得下臉皮俯的□段,這個南安王的庶子,還真不一般。
作爲二品大員的廖宗旭在宮裡當然是有說的上話的,不過早先,他沒想過要爲朱抵用。但現在,他覺得是可以用一用了。雖然朱抵的身份註定他不可能永遠是他的下屬,可應該,是能成爲盟友的。當然,這封信則不必真的遞上去了。
外面都傳永宣帝的身體不好,他也是真的不好了,現在他很少去早朝,在後宮的大多數時間都是靜心養身吃丹藥,不過奏摺他還是看的,當然,有時他會讓太監代勞,但這個時間是不固定的,就算是太監看了,他有時也會反過來抽查。他以一雙已經有些渾濁的眼睛小心謹慎的看着這個世界,他誰都不信,誰都有可能是在欺騙他。
然後這一天,他就看到了廖宗旭的這個奏摺,其實永宣帝早忘了朱抵,他每天有那麼多事要煩心,有那麼多人要鬥。朱抵實在是一個太不起眼的人物了,不過當看到這個奏摺後他又想了起來。首先,是驚訝,然後就是憤怒。
他把這個小人物降職了,而這個傢伙現在還立了功?還有人要爲他請功?混蛋!
永宣帝抓着奏摺丟到了地上,這些人統統都是混蛋!他們都是見他沒有兒子就有了異心的背叛者!他還年輕,爲什麼要過繼?他後宮這麼多人,不可能生不出兒子的。就算沒有兒子,他也還能當很多年的皇帝!他還沒老呢,沒不中用呢,這些人就開始另抱大腿了!混蛋!混蛋!
他身邊伺候的太監拾起奏摺,狀似不解的道:“不知陛下爲何煩心?”
永宣帝的目光箭似的射了過來,這太監姓木,是從小跟着他長大的,此時倒也不是如何怕,只是不解的道:“奴才是看陛下煩心,想爲陛下解憂。”
這些年永宣帝能信任的人越來越少,這木太監是少有的一個,聽他這麼說,當下冷笑一聲:“朕說這些人都是有異心的,你還總勸朕,你看看,前不久朕才降了這個人的職,現在就有人要升他!還一下子就要升他爲千總!他不過多大年紀,能立多少功勞?千總?不過是有人想趁機先抱大腿罷了!”
“原來是這個。”木太監笑了,“這其實是下面人想抱陛下的大腿呢。”
永宣帝一怔,木太監又道:“陛下早先不是說讓朱抵公子戴罪立功嗎?這放在別人眼裡,只會以爲是陛下對他的鞭策啊。”
永宣帝一怔,木太監又道:“何況,若真有什麼異心,也不該來包朱抵公子,再怎麼說,他也是庶子……”
這話令永宣帝釋懷了,對啊,他就算過繼,也只會過繼嫡子,怎麼也不會過繼庶子的,而且這朱抵還是南安王家的,他家就這麼兩個孩子,要過繼的話,怎麼也輪不到他家的。於是再看這奏摺,也就不覺得刺眼了,看來下面人還是很重視他的意見的,不錯,他對這個侄子就是鞭策,他的侄子嘛,自然要做好做強。再看朱抵的功績,別說千總,升個將軍也沒問題,於是永宣帝大筆一揮,就又擡舉了一層。
他不知道,這是廖宗旭本來的意圖,他知道,若他一下就把朱抵提這麼高,只會讓永宣帝懷疑。一個千總,不是太耀眼,還與朱抵的功績不符,既方便木太監說話,真萬一說不好了,也有個迴旋餘地。
可憐永宣帝這些年孜孜不倦的就是想保持自己的莫測高深,卻不想早就被下面臣子摸透了。這一切,朱抵並不知道,他雖然想過要拍永宣帝的馬屁,也開始安排人去接近宮中,但他畢竟人單勢薄,離那個位置還有些距離。不過這不妨礙他一升官就找到了早先的林大人。
林大人這兩年沒什麼變化,依然孜孜不倦的想調出大同,依然沒能成功。當朱抵戰功報上來的時候,他就開始不安了,一開始還想着朱抵不見得知道是怎麼回事,但當朱二公子穿着一身武德將軍的衣服進門的時候,林大人就知道自己的期待落空了。他本想躲出去的,可想着躲的聊初一,躲不了十五,最後一咬牙,也就出來了,想着大不了賠禮道歉再出點血,反正不管怎麼着他認了就是了。量朱抵也不會太過分——也不可能過分了,他畢竟只是一個武德將軍,還沒資格殺他。
這倒是事實,林大人有自己的上司,朱抵要真動他,就不只是動一個千戶的事,不過朱抵也不動他,只是拉着他敘舊情,什麼那時候他年幼無知,多虧林大人點播之類的。這話一開始說,林大人還以爲他是在說反話,聽多了,也有點疑惑了。難道他想錯了?難道朱抵真不是來問罪的?難道朱抵真以爲自己早先幫了他很多?好像也真是,他可是請他去過安然樓的!
這麼一想,林大人也不氣虛了,也不肝顫了,正想說點什麼客套話,就聽朱抵道:“我在祡定堡的時候真是想林兄啊,這次我再去,林兄就同我一起走吧。”
“啊?”
“當然,就不是去祡定堡了,我估摸着,應該是石巖城。到時候林兄與我一起殺敵,一定能再創輝煌!”
他說的豪氣萬丈,林大人卻汗出如漿,他心心念念想調出大同是爲什麼?除了這裡沒什麼油水,最主要的就是這裡危險呀危險呀危險呀!大同他還覺得不安全呢,更何況石巖城了!
他看向朱抵,就見朱抵也正笑眯眯的看着他,立刻的,他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這個人早就知道了!不過過去一直不說,而現在,就是來報復的!
“這石巖城屬下……卑下……小的就不去了,不過大人要去建功立業,小的一定在後面搖旗吶喊爲大人助威,大人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我能有什麼需要的?”
“小的還有一些錢財……”
朱抵看着他,他一咬牙:“還有一些多餘的軍需……”
於是,當朱抵離開的時候,不僅搜刮走了林大人這些年積累下來的銀兩財產,連他部隊裡好點的鎧甲兵器都一併拿走了。這件事傳開後,大同上下都知道朱二公子那是最好不要得罪的,否則,林大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作者有話要說:貌似今天到了感冒的最高峰值,咳嗽咳的半夜起來噴藥,鼻涕流的用了一卷清風紙=?=希望明天會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