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宮牆之內一片寂靜,不知何處,飄來一陣的蕭聲,時而悠遠綿長、時而婉轉低吟,若繼若繼地瀰漫在無盡的黑夜中……
月亮的清輝透過繁密的樹枝灑落在地面上,斑駁點點,搖曳多姿,如同天空中的點點繁星,又好象飛舞躍動的螢火蟲,使得今晚的夜色格外的迷人,充滿了淡淡的浪漫氣息……
但柯奕暘無心欣賞美景,獨自仰躺在高高的飛角屋檐上,放眼望着無星的月空,縱然是隔着無數飛翹的檐角,他的心仍是飛向了後宮中偏僻的一隅。那裡住着一位讓人琢磨不透的女子,她時而豪爽潑辣、時而嬌俏柔弱、時而詭計多端、時而神經大條,真不知到底哪個纔是她的真面目。
可不論她的真面目是哪種,都與他無關吧?柯奕暘自嘲地笑了笑。
夜涼如水,除了更役走動的聲音,整個皇宮再無別的聲響。柯奕暘不知爲何心中一動,腦中還未想得明白,人卻如閃電一般地衝了出去。順着宮殿或高或低的屋檐,他很快地來到芳華居外。
再次自嘲地笑了笑,他來這做什麼?哦,對了,孃親今日被派到芳華居來當差了,他應當來探望探望。
柯奕暘輕輕躍入芳華居的小院中,準確地找到宮人們居住的羣房,偷偷打量一眼,見孃親一人獨居一室,室內傢俱用品一應俱全,心中十分感激溫筱晚的安排。本想再悄悄回去,正如他悄悄地來,哪知高深的內力將主屋內陣陣輕微的交談聲清清楚楚的送進了柯奕暘的耳裡。這男子的聲音年青、磁性、低婉,不是順王也不是那日見過的那名男子……柯奕暘只覺得心中萬分怪異,彷彿幾千只小毛蟲在心裡爬來爬去,毛悚悚的。
這些都與他無關!
他一如往常轉身,想悄悄躍出,可一陣極細微的風聲劃過,夜晚的寂靜讓周圍的一切都逃不過他靈敏的聽力。
什麼人竟敢夜闖皇宮?
柯奕暘略一遲疑,立即心道不好,就算是尋常的竊賊或刺客,若是惹來了侍衛,被人發覺芳華居中有年青男子,溫筱晚性命堪憂。
他立即回身想阻截闖入者,可來人的身形極快,象黑色的閃電一般直衝入主屋之中。柯奕暘想也不想地跟隨而入。
主屋內,溫筱晚和沐無憂坐在牀上,輕柔的紗縵放下,隔着半透明的紗縵,隱隱見到闖入者的悄無聲息地在她屋內一竄下跳翻來翻去。
芳華居里有不少皇上賞賜的珠寶,大大咧咧地放在櫃上、妝奩裡,可這人看都不看一眼,溫沐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這位大神想找什麼。此時大叫或出擊都不大妙,除非有辦法一擊即中,否則打鬥聲必定會引來侍衛。可這人進屋時顯現的輕功、沐無憂並沒有把握一擊即中。
正凝神細想對策,屋內又進來一人,身
材高大,行動敏捷,二話不說直撲向前面闖入之人。
先闖入者回身避過一招,想是就着月光看清楚了來人的相貌,忍不住怒道:“又是你這個癟三!”
一聽聲音,溫筱晚便明白了,衝沐無憂道:“是歐陽越,那個是柯奕暘,大內侍衛。”
儘管她把音量放到最低,但在寂靜的深夜仍是顯得突兀,歐陽越和柯奕暘同時住了手。
歐陽越現在算是他的自己人,柯奕暘他原也聽說過,沐無憂猜想他不會出賣溫筱晚,索性掀了牀縵,優雅地走到兩人面前,輕聲微笑道:“二位好雅興!”
歐陽越凝神打量了他一會兒,猛地啐道:“原來你們都是一夥兒的。”
溫筱晚對這位仁兄的脾氣十分了解,忙走下牀來,解釋道:“是朋友,你現在不也是我們的朋友嗎?你到我這來找什麼,太后要你找的嗎?”
歐陽越冷哼一聲,“我自己要的。”
溫筱晚以爲桑柔給他下了毒,他是想找解藥之類,於是笑道:“想要什麼就直說,要是不怎麼貴重的,送給你也無妨。”說着還瞟了沐無憂一眼,心想,靠毒藥來控制人辦事真地道!
她此時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曾找桑柔要過類似的毒藥,想用在歐陽越身上。人吶,忘記自己的過錯是多麼的容易。
歐陽越一挑眉,“我要那張弓。”
原來是弓啊!溫筱晚有點捨不得,不過她不是小氣的女孩,這個人本事不小,對太后也沒多少忠誠,如果能收到沐無憂的麾下,必是一大助力。於是想了想道:“太后賜的,我總不能一回都不用,這樣吧,等我秋獵回來再送給你,如何?”
如個屁何呀!他就是想看她着急上火纔來偷弓的,她不着急他要來何用?不然她以爲他喜歡背張大弓亂竄麼?萬一施展輕功的時候掛到樹枝了,不是等於告訴別人他來了麼?
歐陽越臉色不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緊緊地盯着溫筱晚,想從她臉上看出一絲虛僞和不捨來,可惜,她顯然很大方。於是他的臉色更加不好。
溫筱晚就不明白了,怎麼她答應送給他,他反倒不高興了?
沐無憂和柯奕暘站在一旁看着兩人“眉來眼去”,心裡都不大舒服,尤其是沐無憂。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問:“晚兒,你跟他很熟?”
吃醋了?溫筱晚心裡好笑又得意,臉上卻沒表露出來,很認真地想了想,道:“不怎麼熟。”
“不熟你還把弓送給他?”
“不能送嗎?”溫筱晚很不解,她割愛相贈,可是爲了他呀。
當然不能!沐無憂和柯奕暘同時這麼想,一點也不能理解這個女人。所謂寶劍贈名士、紅粉贈佳人,這些在異性之間相贈,都算是定情之物,哪有
女子隨便贈男子弓劍之類的?
溫筱晚瞧瞧沐無憂一臉醋意,再瞧瞧柯奕暘一臉便秘,還是無法理解。
但歐陽越回過神來了。他到底是這裡出生這裡成長的人,再如何不將世俗禮儀放在眼裡,還是通曉的,對於沐無憂表現出來的酸意,他也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這個女人爲什麼這麼爽快地答應將弓送給他呢?
虛摸着尖俏的下巴,歐陽越不由得思忖,這女人明明這麼喜歡那張弓,爲何他想要她就大方地相贈?莫非是對他一見鍾情?
想到這兒,歐陽越忍不住將目光飄到溫筱晚的身上,恰好溫筱晚也看向他,但隨即感受到來自沐無憂的醋意強烈的視線,她忙將眼眸一垂,看向地面。
這慌亂地一垂眸,讓歐陽越明瞭了,想是他太俊美(在他眼裡沐無憂那叫娘娘腔,跟俊美扯不上邊)、太瀟灑、太有魅力了,所以這個女人對他一見鍾情了!
想通了這一關節,溫筱晚的行爲便合情合理了。儘管對溫筱晚這個女人完全無感,甚至就在剛剛之前還有些討厭她,看不得她開心愉快,但歐陽越的心中還是不可抑制地升騰起一股男性自豪感,並且覺得自己有必要表現出一個有風度的男人面對暗戀自己的女人應當有的風範。
“咳咳”,輕輕地清了清嗓子,歐陽越帶着一絲得意瞟了沐無憂一眼。能不得意麼?圍繞在她身邊的都是年青才俊、位高權重之人,一個生得比一個俊美,可是她卻對他一見鍾情了。他對她沒有感覺,不想橫刀奪愛,可偏偏就無心插柳柳成陰了,沐無憂啊,可憐、可悲、可嘆!
人啊,太有魅力也是一種錯啊。
“我不要了。”歐陽越難得和顏悅色地跟溫筱晚說話,“既然你喜歡,還是自己留着吧。”
將弓留給她,她看到弓的時候就會想起他,也算是他給她留的一個念想。
歐陽越覺得自己大方極了,體貼極了,有風度極了。
沐無憂不滿地挑眉,“既然你不要,爲何要半夜三更跑來芳華居?你該辦的事辦好了沒?”
歐陽越深深地看了沐無憂一眼,極有風度地沒去計較他高高在上的語氣,好脾氣地回答道:“舉手之勞的事兒,明天我就給你信。”
沐無憂惱火地眯了眯鳳目,眸光冰冷刺骨。歐陽越忽然發覺這個男人不好惹、很不好惹,他還是先走爲妙,免得被溫筱晚這個莫名其妙愛上他的女人給害了。於是,他二話不說閃出窗外,瞬間沒了人影。
溫筱晚莫名其妙,好心送給他,他卻不要,莫非有偷竊的愛好?
柯奕暘覺得自己從頭至尾都是多餘,此時更是不便再留,雙手抱拳道:“屬下告退。”
“柯壯士請稍等!”沐無憂笑吟吟地開口挽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