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無憂惱恨如雪將晚兒與沐銘天牽扯到一塊兒,眸中寒光點點,嚇得風如雪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一想到自己早已想到的應對之策,又壯着膽子,不怕死地繼續道:“師兄,不是我說師嫂,你對她這麼好,可她的心中卻有別的男人……”
“住口!不許你污衊晚兒!”沐無憂是真的怒了,一揮手,“沒事你就回宮去吧。”
至於如雪口中所說的晚兒私會男人之事,晚兒現在是皇后,或許有什麼話要吩咐侍衛之類的吧,一會兒回宮他問一問就好,沒必要聽旁人離間。
風如雪見沒到達預想的效果,不由得心中惱怒,你就這麼偏袒她?就這麼信任她?我可不相信!
她暗哼一聲,不但不走,反而繞過御書桌,拉着無憂的袍袖撒嬌道歉,“師兄,算我說錯了,你別生氣了好麼?”
沐無憂無奈地瞪她一眼,“以後不許再說晚兒的壞話了。”
“知道了。”風如雪愛嬌地吐了吐舌頭,一副天真爛漫的少女樣兒,自言自語似的的嘟囔道:“其實這也不算是壞話,我聽嬤嬤們說,女人總是會對自己的第一個男人懷有別樣的情感,哪怕當初是這個男人用強的得到她的身體……這個男人在她心中,也是與衆不同的。”
聞言,沐無憂的俊臉黑了大半,卻不附和,只是強裝鎮定地道:“我還有事,你先忙去吧。”
風如雪退開兩步,福了福,轉身作勢要走,卻又頓住,故作不解地問,“師兄,難道你真不怕沐銘天的孩子以後來找你報仇嗎?你現在已經是皇帝了,就算殺不了你,也會帶來很多麻煩不是嗎?”
沐無憂挑眉看她,“這你就別擔心了,我會將他送給別的夫婦當兒子,他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
風如雪眼神閃爍地垂下眼眸,咬了咬下脣,才遲疑地道:“可是……師嫂打算將虞月靈母子都送出宮啊……”
沐無憂一怔,“你說什麼?”
風如雪顯得非常遲疑地慢吞吞地道:“師兄你一點也沒察覺嗎?我到這宮中不久,就發覺她行事有些古怪了……”然後,她將溫筱晚安排虞月靈母子出宮的事,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
要說風如雪如何會知道溫筱晚的打算,說起來也是她住在這後宮中惹的禍。她一心想嫁給沐無憂,但之前與溫筱晚有那麼些過節,她怕晚兒在師兄面前說她的不是,所以非常關注溫筱晚的一舉一動。
溫筱晚偶爾會悄悄地化妝成普通宮女,悄悄地溜到臨安殿去會會虞月靈,有一回便被風如雪給跟蹤了。
風如雪雖說射飛鏢曾輸給過溫筱晚,其實她的武功,尤其是輕功,是遠在溫筱晚之上的。而且那一回她是遠遠地瞧見溫筱晚進了臨安殿,纔跟過去,所以也沒被溫筱晚發覺,還偷聽到了溫筱晚與虞月靈的對話,知道了溫筱晚的打算。
本來,她想立即告訴師兄,可一想,等到關鍵時刻再說,更顯出她的功勞,便開始留心上溫筱晚宮裡的事情。她一方面假意與燕兒、小蘇等宮女交好,一方面打聽溫筱晚的具體步驟。
小蘇人挺機靈,可燕兒卻很實誠,被風如雪套了不少話去。本來連燕兒都不知道溫筱晚要侍衛的值班表、廚房採購事項等有什麼用,可風如雪因爲知道了結果,就很容易推出前因來。
因此,今日一發現從未在宮中見過的歐陽越,她立即聯想到,溫筱晚肯定是想在今天行動了。
可沐無憂聽了她的話後,仍是半信半疑,他想,晚兒應該知道,送虞月靈出宮會惹來多大的麻煩。沐銘天的姬妾,朝中大臣們一致決定賜死,因爲新登大寶就殺人無數,會不吉利,所以刑期定在他登基百日之後。
他勉強留下虞月靈一命,也是看在太傅的教導之恩上,看在青梅竹馬的情份上。謀逆之臣的兒子,如何能生存在世上?唯有偷偷送出宮,才能不被人詬病。
她應該明白,幫助沐銘天,等於是在背叛自己。
晚兒肯定不會做這種事情!
支走風如雪後,沐無憂焦躁地御書房裡轉來轉去,將光滑的金磚地而磨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劃痕,才定下來,衝門外喚道:“來人,傳上官大人及夫人入宮覲見。”
一刻鐘後,上官焰攜桑柔入宮覲見。
沐無憂劈頭就問,“小柔,我想問你,女人……是不是會對破她身的男子情有獨鍾?哪怕是……被強迫的?”
桑柔不知道皇上如何會有此一問,但既然被提問,身爲臣妻,自然是要回答的。站在客觀公正的立場,本着實事求是的原則,桑柔中肯地道:“是的。”
沐無憂俊臉一僵,臉色陰晴不定。
上官焰忙問,“皇上何事心煩?”
沐無憂偏了臉,將目光投向御書房外的明媚
春光,明明是陽春三月,爲何他的身上竟會覺得冰冷入骨?
***
酉時三刻,一輛超大的馬車從皇宮西側門處行駛出來,車伕揚鞭抽馬,沿着綠蔭小道往城外駛去。
這輛是專送宮內污物的馬車,這個時代沒有抽水馬桶和下水道,宮裡又不許有異味,所以每天兩趟送污物去附近的霧山埋起來。
馬車路邊一片樹林時,兩團黑影從車底滾落下地,又快速地滾入了道邊的小樹林。
這兩團黑影,正是抱着虞月靈的歐陽越。
歐陽越一彈而起,隨手將虞月靈拉起來,高傲淡漠地道:“跟我來。”
虞月靈忙低頭跟在他身後,走入密林深處,一輛普通的黑粘布蒙頂的小馬車停在一棵大樹旁,車伕的帽沿壓得低低的,根本看不到臉。
歐陽越徑直上了車,將虞月靈一把拉上來,剛放下車簾,小馬車便啓動了。
虞月靈帶着幕離,掩住了絕世的容顏,有些侷促地縮在車廂一角,不明白這個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爲什麼總是冷着臉,好象對她有十二萬分的不滿。
咳咳,歐陽越當然不滿,他知道虞月靈懷孕了,可沒想到她的肚子會這麼大!害得他爲了將她藏到車底下,費了好多力氣,聞了好一陣子的惡臭,素來愛潔的他當然會心生不滿。
也不知行駛了多久,小馬車停了下來,車伕壓低嗓子道:“到了。”
歐陽越搶先下了馬車,扶着虞月靈下了車,用下巴指了指一扇小門,道:“就是這裡,你自己進去吧,晚兒會在前面屋裡等你。”
這是一條窄小的後巷,兩側都是圍牆和房屋。
甫得自由的虞月靈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竟這麼順利就逃出了皇宮,日後,雖不見得能再錦衣玉食,可至少能與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起,親手將他撫養長大……摸了摸袖袋中的金票,她掏出一張來,遞到歐陽越眼前,“這位壯士,多謝相助。”
歐陽越嫌惡地瞪她一眼,“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是幫晚兒,用得着你給金票?”
虞月靈嚅嚅地討好,“這是本……小女子的一點心意。”
“那好吧。”歐陽越伸手將金票抽過來,看了看,滿意地放在懷中,再次指了指小門,“你快點進去,晚兒幫你做了介紹後,還要回宮的,你別耽誤她的事。”
虞月靈再三道了謝,按照約定,三長一短叩了三遍門,方有人從內打開小門,放她進去。
那人一身店夥計的裝束,看也不看虞月靈一眼,便當前引路,顯然是訓練有素。走過穿堂,便見一身男裝的溫筱晚和一名豔麗女子說笑。
那夥計上前一步,稟道:“掌櫃的,人來了。”
溫筱晚笑吟吟地回頭,幫虞月靈和風掌櫃相互介紹一番,然後道:“我的任務完成了,你們慢慢聊吧,虞姐姐的孩子過三個月就要出生了,到時,我會來討杯水酒喝。”
說罷,起身打算告辭回宮,再過兩刻鐘,無憂就會忙完政務到鳳安宮來用晚膳了。
“等等。”風掌櫃一個健步擋住溫筱晚的去路,笑道:“我家公子想見一見溫姑娘,當面道謝。”
溫筱晚心中一驚,什麼公子?歐陽越不是調查清楚了,這風掌櫃是沐銘天的屬下,難道現在又另外投靠了別人?
一驚之後很快鎮定,歐陽越還在外面等着接應她,而她的袖中還藏着她從現代帶來的手槍,子彈已經上堂,不怕她們使什麼詐。
溫筱晚笑了笑,“倒是不知風掌櫃上面還有位公子,晚兒幫的是虞姐姐,不知關貴公子何事?”
風掌櫃輕輕地一笑,指了指大堂旁的一間正屋道:“還請溫姑娘和虞妃娘娘去看一看便知。”
此時,溫筱晚的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極度震驚之感。要她和虞月靈一起去看……莫非沐銘天沒死?
她深吸一口氣,微微一笑,扶了虞月靈來到正屋前,還未敲門,門便從內打開,沐銘天那張俊逸出塵的笑臉,便出現在兩女面前。
怎麼會?沐銘天明明當着京城數萬百姓的面被五馬分屍了,怎麼還會好好地站在這裡?
溫筱晚驚得說不出話來。
沐銘天深深地注視了溫筱晚一會兒,微微一笑道:“晚兒,多謝你。”說罷,才轉頭去看早已淚滿香腮的虞月靈,伸臂將她摟入懷中,一手輕撫她的大肚子,柔聲道:“靈兒,辛苦你了。”
溫筱晚緊張得口乾舌燥,面上還要極力保持鎮定,微笑着問,“你怎麼會……安然無恙?”
沐銘天一側身子,“進來聊吧。”
溫筱晚拒絕,“不,就在這說吧。”
沐銘天的語氣十分溫和,看向虞月靈,話卻是對溫筱晚所說,“不
過是點李代桃僵之計……進來聊吧,一來,我不方便見外人,二來,靈兒不能久站。”
溫筱晚略一遲疑,握緊手中的槍,便邁步入屋。
三人坐定後,虞月靈終於哭出聲來,沐銘天柔聲安慰了許久,才言歸正傳,衝溫筱晚道:“晚兒,多謝你帶靈兒母子出宮。你放心,我沒有東山再起的意思,如今,無憂已經名正言順地登上了皇位,我的屬下也已經被他清理得幾乎乾乾淨淨,根本沒有擊敗他的把握,所以……我只想帶靈兒母子到雨州居住。”
雨州,是天瑞國的南疆小鎮,緊鄰異邦,山高水遠,鞭長莫及。
溫筱晚鬆了一口氣,緩緩地露出一抹真誠地微笑,“那好,我就預祝你們早生貴子。”
沐銘天閃亮的黑眸注視了她片刻,方笑道:“多謝。”
溫筱晚站起來,正要告辭,前方大門處傳來“呯”地一聲巨響,一隊全身素黑緊身短打的高手執刀衝了進來。
院中留守的夥計原也是些武林高手,立即操起暗藏的兵器攻擊過去,風掌櫃想後撤掩護主子,也被幾人截住,她只得回身應敵。
奈何對方人多勢衆,不過片刻,風掌櫃等人便被打翻在地,每人脖子上架上了幾柄雪亮的大刀。
屋內的三人都湊到緊閉的窗前,透過細縫看向院落。
控制住局勢後,便有一名高手向門外稟報,“門主,已經包圍住了,一隻螞蟻也放走。”
人羣自動地朝兩邊分開,姿容絕世、風華絕代的沐無憂冷凝着俊臉,緩緩地走入院中。站定後,他擡眸望來,隔着虛無的空氣、隔着緊閉的紙窗,準確地對上了溫筱晚震驚且膽怯的雙眸。
沐銘天臉色一陰,轉眸看向溫筱晚,咬牙問道:“你……你帶他來的?”
虞月靈也急了,她好不容易跟丈夫相聚,怎麼敵得過這般境況,當即痛聲指責道:“好你個溫筱晚,口口聲聲說幫我,原來是爲了引銘天出來……你……你……”
溫筱晚還處於呆滯之中,只能機械地僵硬地搖了搖頭,表示不是她告的密。
虞月靈不相信,可沐銘天卻信了,無奈苦笑,“看來,我高估了你,也低估了他。……難道這就是天意?”
沐無憂恨恨地冷哼一聲,“哼!屋裡的人還不快滾出來!”
被無憂聲音裡的冰寒震得心頭一顫,溫筱晚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衝沐銘天道:“劫持我。”
只有劫持她,沐銘天和虞月靈纔有一線生機。既然能刑場換人,她不相信沐銘天只有風掌櫃這麼幾個屬下,只要能離開京城,他和虞月靈可能會有一線生機。放走他可能是個錯誤,但她想,不會太大。畢竟沐銘天不是正統皇室,再怎麼折騰也不會有朝臣支持。
沐銘天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爲了保護自己的妻兒,他想也不想地抽出長劍,架在她雪白的頸間,並叮囑靈兒,“跟緊我。”
三人兩前一後出了屋,來到屋前走廊上。沐銘天朝沐無憂微微一笑,“若早知道你今天會來,我就不露面了。”
見到沐銘天,沐無憂心中也是驚駭萬分,不過臉上沒有露出一絲一毫,只是深深地、冷冷地剜向溫筱晚。
感受到陰鷙的目光在身上久久停留,似在審視,比架在脖子上長劍更爲鋒利,溫筱?一動不敢動,也不敢出聲,連呼吸都快停止了。
沐無憂注視了她許久,冷凝的臉色終於緩了緩,問沐銘天,“你想怎樣?”
沐銘天淡淡一笑,“很簡單,給一輛全新馬車,讓我出京,不許有人跟蹤,我會在東郊樹林裡放晚兒下來。若是我發覺有人跟蹤我的話……你應當知道後果。”
沐無憂再次深深地剜了溫筱晚一眼,手一揮,吩咐屬下道:“照辦。”
馬車很快駛來了,沐銘天先讓虞月靈上了車,才押着溫筱晚坐在車轅上,一手扣着她的脖子,一手提起馬繮,駕車而去。
沐無憂冷冷地看着飛揚的塵土慢慢着落,路面再次恢復平靜,垂下眼睫,掩住眸光中的傷痛,算準了時間,到東郊的樹林裡接人。
溫筱晚呆呆地坐在草地上,想着該怎麼跟無憂解釋,可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反覆地想着:若只是送虞月靈出宮,她還好解釋,可沒曾想竟會遇到沐銘天……無憂一定會認爲她背叛他吧?是不是無論她怎麼解釋,他都會認爲是在狡辯?
“怎麼?沐銘天沒帶你走,你很失落?”
沐無憂冷嘲熱諷的聲音倏然響起,其實他心裡也擔心晚兒,擔心晚兒會被沐銘天劫持走,會被沐銘天傷害……雖然,他基本可以肯定,她是甘心情願被沐銘天劫持的……這一點,更讓他生氣,讓他憤怒。所以,這般不留情面的話,便忍不住脫口而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