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望日。
新年休朝之日剛過,國師大人便在乾安宮內,親自主持玉璽認儲儀式。
儀式的過程仍然保密,只是這一次除了五位皇子,還邀請了四位代理執政的朝中重臣參加,以示公平、公正。
宮中、朝中、民間,無不關注今日的這一重大時刻,整個天瑞國恐怕只一人除外——溫筱晚。她從心底裡不希望是無憂,所以有點駝鳥地選擇不去關注這件事,連主動提出爲她跑腳報信的小太監和小宮女,都被她一人一兩銀子地打發了。
自那日打定了主意,溫筱晚便開始着手安排虞月靈的偷渡事宜,還乘着爲小亦涵辦百日酒的便利,親自出宮爲其挑選吉服,乘機給歐陽越留了口信。
歐陽越倒是個守信的人,第二天就悄悄入了宮,得知原委後,拍着胸脯向溫筱晚保證,一定將風掌櫃其人調查清楚。
這幾天,溫筱晚就每天伸長了脖子等他的信。
歐陽越沒來,報信的小太監倒是來了一個,一路跑得跌跌撞撞,進了外殿就撲通跪下,大口大口喘氣,粉白的臉跑得通紅,眉目裡盡是喜氣,“稟……稟溫主子,大……大喜啊……殿下……殿下他……呃不,要稱皇……皇……”
門外天氣太寒,小太監跑得太猛,進殿後又急着說話,暖氣入腹,立即嗆得他直咳嗽,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雖然他沒說完,可今天是什麼日子?是玉璽認儲的大日子啊!他趕來報喜,意思再明白不過的,必定是指玉璽認儲了,認的還是沐無憂。多日的擔憂成了現實,溫筱晚的俏臉立即一片灰敗。
與她相反的,錦安宮中的一衆奴僕都喜上眉梢,這宮的主子被玉璽認爲新皇,女主子自然就是皇后了,她們這羣奴才也就水漲船高有了奔頭。
燕兒急切地代爲追問道:“小鄧子,你快說,是不是殿下要登基稱帝了?”
對着主子咳嗽是極不恭敬的,小鄧子忙用手捂住嘴,極力憋着,一邊用力點頭。
同時偷瞄一眼,溫主子的臉色沒半分喜氣,反倒是蹙起了秀眉……按說不該啊,這麼天大的喜事,難道是自己咳嗽惹主子氣惱?
這麼一想,就咳得更厲害了。
溫筱晚擺了擺手讓他下去,小鄧子淚流滿面,他跑在最前面,還以爲會有大把的賞賜,可瞧女主子這臉色,只怕還會怪罪於他。
小蘇跟着溫筱晚這段日子,將她的脾性摸了個七七八八,知道主子並沒生小太監的氣,於是跟了出去,安慰了一番哭喪着臉
的小太監,自作主張地打賞了一顆金錁子,回到內殿向溫筱晚稟報。
呼啦啦,錦安宮的宮女內侍都跪了下來,歡天喜地地高呼,“恭喜主子、賀喜主子。”
溫筱晚心情不佳,但也知道宮人們這是在討賞呢,於是讓燕兒按人頭打賞。燕兒喜滋滋地領命,並說明,一會兒來賀喜的人會更多。
這宮裡頭就是這樣,見風使舵的人太多了,哪宮的主子得疼,來巴結討好的人就會山呼海嘯一般涌來。或你若是不得勢了,前來踩一腳的也大有人在。
溫筱晚抱着小亦涵,有氣無力地道:“你拿主意吧。”
燕兒實在是不明白了,“主子啊,殿下登基之後,您就是一國之母的皇后了,您爲何不高興呀?”
所有人都望向溫筱晚,他們都心存疑問。若是殿下還另有幾房姬妾,這皇后之選可能還有個偏差,可殿下明明只娶了主子一人,還疼愛得跟稀世珍寶似的,皇后之位非她莫屬,主子爲何不喜反憂?
溫筱晚沒有回答,只幽幽地嘆了口氣。
擡眸,透過窗櫺看到殿外的飛角勾檐,紅牆碧瓦,和灰濛濛的那一小方天空,她的心無端端地覺得氣悶得緊。
這一生,就要在這宮闈深廷之中度過了,再難得逛一回街,再難得見自由自在、我行我素。以後這一生,連吃飯、走路都要按着規矩,嚴嚴整整,再不能大聲喧譁、投入歡笑了。
這樣的人生任其苦悶?
當初因爲愛着無憂,才決定留在天瑞國,不回現代的家。雖說此心安處是吾鄉,可歷史上的皇帝,哪一個不是三宮六院?若日後無憂必須納妃,她的心還能安麼?她真的一點也不後悔留下來麼?
紛繁思緒間,宮中各司總管、各宮各殿的主事嬤嬤,都趕到錦安宮來報喜。溫筱晚一概不見,只打發了燕兒和小蘇出去接待,一律打賞一顆金錁子。
燕兒和小蘇面有難色,支吾道:“主子,打賞小太監,一顆金錁子就夠了,可是總管和主事嬤嬤……要一錠金子纔好。”
溫筱晚心情不佳,美目一瞪,“他們平日裡也沒少收底下人的賄賂,這麼多金子,我捐給災區不好?”
燕兒和小蘇只好領命到外殿應付,這些總管和主事嬤嬤見賞錢這麼少,心中無不鄙視,進而忿恨地想,希望殿下不要封她爲後纔好。
這些腹誹,溫筱晚全然不知,只逗着小亦涵玩,專心等無憂回來。
到晌午的時候,安從才急匆匆地趕來稟報,說皇上要同百官議事,
午膳就不回宮用了。又傳達了沐無憂的最高指示,請溫筱晚下午搬到鳳安宮去。
鳳安宮,是歷代皇后所居的宮殿。
安從此言一出,燕兒和小蘇立即向溫筱晚跪下道賀。雖然她並不想當什麼皇后,但對自己的人,溫筱晚還是比較大方,一賞就是兩錠金子,安從自然也有份。
安從接過金子,忙下跪謝恩,“多謝娘娘。”
因爲冊封的聖旨還未下達,這皇后兩字是不能稱的,可沐無憂已經是新皇,娘娘兩字無論如何都擔得。
溫筱晚卻聽着彆扭,斂了眉眼不出聲。
宮裡拍馬的人得了聖旨,行動極爲迅速地跑來錦安宮幫忙,不過一個時辰,就將衣裳用具收拾妥當,擡到了鳳安宮外。
可鳳安宮的總管許公公,卻笑容可掬地擋住道路,朝領先而行的燕兒道:“哎呀,燕兒姑娘,實在抱歉,太后娘娘剛發了話,冊封儀式還未舉行……這鳳安宮只能給皇后娘娘住。所以……少不得還請您將箱子先擡回去,待冊封儀式後,奴才自會親自跪接皇后娘娘。”
燕兒臉色一變,惱怒道:“許總管,明明新皇下了口諭……”
許公公的笑容更加地和藹可親了,故作神秘地湊到燕兒耳邊低語,“可是……皇后的人選,禮部還未通過。”
什麼?禮部還沒通過?
一行人傻了眼,這話,安公公怎麼不讓人遞過來?害他們早早地將行李都收拾準備好了,到了新宮殿前,竟不讓入?
這下子,未來皇后娘娘的臉面何存?
正想着,安從便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一見這陣仗,臉色也刷地變白了,朝許總管道:“許總管,還請先讓行李進去,聖旨不日便會下達。”
許總管一臉爲難,“安總管,您可別爲難我呀,我也是聽命行事,您也知道,皇上管理朝政,這後宮,可是太后娘娘說了算的,便是皇上也不能管。”
他一番說得合情合理,把安從噎着了。要怪都怪自己,跑慢了一步,害皇后娘娘丟人了。
燕兒見形勢不對,忙跑回錦安宮報訊。溫筱晚聽說後,心便一沉,太后肯定是不滿最後被無憂奪了皇位,指不定還會出什麼招來陰他們夫妻倆呢。
雖說她並不稀罕當什麼皇后,可她是無憂的妻子,無憂是皇帝,她不當皇后,難道還讓別人當?莫非太后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讓其孃家的女子來當皇后?
若是太后敢打這個主意,她必定會讓她知道,什麼叫世上難買後悔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