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十一也不傻，自是能聽得出容煥口中的嘲諷，嘴角勾了勾道：“的確是好久沒見，這些年朝堂上見不到駙馬爺，想必就在家中安心陪公主呢。”
他也是抓着容煥的痛腳踩，故意說他只能在家討公主的歡心。
容煥最聽不得旁人說這個，猛地握緊雙手，雙眼寒光爆射，墨鳳祈忽有所感的向前一步，擋在了他和顏十一中間。
一陣冷冽的風從三人中間穿過，帶來一絲肅殺的氣息。
“呵。”容煥率先打破沉默笑了出來，“許久不見，本想着和兩位敘敘舊，不過太子還在等着，就不奉陪了。”
說完邁開步子越過二人離去，顏十一等着他走的沒影了，纔開口道：“你說……安國公打的什麼主意，這麼多年過去，他不會還想着讓容婉當皇后吧？”
容婉曾經跟太子有婚約，又與二皇子曖昧不清，這樣的女人絕不可能當皇后，太子便是傻了都不會答應。
更何況年數月前皇帝就給太子安排的一門婚事，對方是大儒黃先林的孫女兒，這黃老夫子雖然只是個zhi仕的文人，卻桃李滿天下，曾經是兩朝帝師，在清流中有着很高的地位。
當然，這門婚事也不是皇帝隨便選的。
墨鳳祈和慕青璃支持太子，這點皇帝早就知道，墨鳳祈代表的逍王府，顏修然代表的永定伯府，這是最皇親中最頂級的勢力；慕青璃所在的慕家是四大世家之首，世家的勢力也歸於太子；眼下連清流們都站在了太子這邊，何愁大事不成？
皇帝爲了這兒子能順利登基也是費勁了心思。
當然，他也知道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皇后那邊的外戚，本想着慢慢削弱他們，可意外來的太突然，皇帝自己也沒想到會死得這麼早。
“他們根本不需要皇后的位置。”墨鳳祈言語淡淡，“他只要下個儲君的身上，留着容家的血。”
容婉能成皇后最好，即便成不了，也要讓她生下的皇子來繼承皇位，反正有了太子非嫡繼位的先河，那位庶出皇子的路未必艱難。
“這容家人真的是……噁心。”顏十一咬着牙道，“所謂狼子野心不過如此，可笑的是這樣的人往往能得以善終，可氣！”
說着一把拍在了輪椅上。
墨鳳祈也抿了抿脣。
和容家人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就算解決了眼下的困境也是後患無窮，可惜太子眼下顧不上這許多了。
“不急，慢慢來。”墨鳳祈說道，“先於他們合作着，等婉琳從波斯回來，我們再從長計議。”
墨婉琳去波斯是急着找新的盟友去對付皇帝，眼下皇帝的問題倒是解決了，可惜墨鳳祈也聯繫不上她了。
墨婉琳走的時候爲了安全，決定單線和墨鳳祈聯繫，只要她不送信回來，他們就找不到她的蹤跡。
顏十一聽到“墨婉琳”這三個字神情有些個恍惚，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她……可曾回信？都說了什麼？”
他語氣假裝平靜，墨鳳祈卻能聽得出其中的焦急來。
“她很好。”墨鳳祈拍了拍顏十一的肩膀，“你放心。”
他不想看顏十一和墨婉琳如此，但這總歸是他們二人的事，自己不管是哥哥還是朋友，都沒有插手其中的權利。
他只是儘可能的，不讓這兩人中的任何一個收到傷害。
“那……就好。”顏十一張了張嘴說道，最後倆字低不可聞。
“……嗯。”
兩人一起擡頭看向九重天闕，壓抑的透不過氣來。
……
慕青璃接到宮中的旨意時，心中高興又擔憂。
高興的是自己終於不用再爲守孝的事情發愁，有了太子的發話，短時間內沒人敢爲難她，憂的是太子不可能無緣無故同意，定是墨鳳祈與他做了什麼交易。
“世子妃。”杜鵑走了進來，手中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藥遞到慕青璃面前，“這是最後一副藥了。”
從今天早上開始，慕青璃孕吐的症狀好了許多，肚子也不疼了，她便決定今兒最後一次喝藥，然後停一段時間看看。
慕青璃接過藥仰頭一口喝下，放下藥後拼命捂着嘴不讓自己吐出來，霜兒瞧她這般立刻端來的痰盂。
慕青璃面色刷白，緊閉着眼睛逼着自己嚥下去，過了許久心中惡心的感覺好受了些，便擺了擺手示意霜兒可以拿開了。
杜鵑在旁邊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動作，瞧慕青璃沒有吐出來才鬆了口氣：“這下也好，不用去守孝，世子妃便能再在家中帶上一段時間，等着陛下的喪事忙完了咱們再公佈喜訊，彼時就算是御醫也沒辦法診斷出確切時間了。”
月份越早，診斷的越清晰，等慕青璃四個月以後，御醫也不能斷言她懷孕的準確日期，彼時他們一口咬定是提前半個月懷的，只要太子不追究，定不會有事。
“希望如此。”慕青璃低聲說道，忽然想起一事，“鳳祈他們不在府中，聖尊如何安排了？”
自從回府她就沒見過慕青芙，兩人相看兩厭，每次都是墨鳳祈去的。
“應該又關回天牢了。”杜鵑回答道，“陛下已死，咱們也用不着她了。”
這些日子墨鳳祈和慕青璃也沒瞞着兩個丫鬟，是以她倆也知道這位聖尊的事情，但不知那身體裡的是四小姐慕青芙。
慕青璃沒有說話，心中默默算着日子，過了一會兒擡頭對杜鵑道：“我要去見她。”
“現在？”杜鵑嚇了一跳，“可是世子和安侍衛都不在府中，您……”
“沒事，帶我去見她。”慕青璃聲音很堅定，“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她！”
杜鵑拗不過慕青璃，只能答應下來，臨走時目光中透着擔憂。
慕青璃不好跟她解釋，心中卻堅定這想法。
她們不敢讓慕青璃自己走着去，就找人做了一頂軟件擡着慕青璃入了地牢，慕青璃在裡面的軟榻上坐着，等到杜鵑將簾子挑開，發覺周圍光線很暗，沒有一點兒自然光在其中，只能看見兩邊火光閃動的光束。
杜鵑伸手將慕青璃扶了出來，口中囑咐道：“世子妃，看着些腳下。”
慕青璃用不着杜鵑提醒，她整個人從走出來的那一刻就很不舒服，這地方陰氣弄得化不開，她身上的毛孔都立起來了，若不是萬不得已，恨不得現在就坐轎子回去。
慕青璃強行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讓人帶着她往慕青芙的屋子走去。
那屋子是墨鳳祈特製的，不僅防守極爲嚴密，連周邊的牆壁鐵鏈都是用特殊的材質所制，堅固異常，用內裡都破不開。
慕青璃一點點的往裡走，那個背影在她目光中越發的清晰。
“誰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緩緩回過頭來，兩人看清彼此的一刻都愣住了。
慕青璃上次見到這具身體的時候，她瞧着還是三十多歲的模樣，今兒看來已經快六十歲了。
臉上遍佈皺紋，頭髮也成了花白，而且能看得出她的反應遲鈍許多。
慕青芙也看見了慕青璃，猛地動了下身體，鐵鏈發出拖拉聲。
“慕青璃……”她喊她的名字，似哭似笑，“你好，你好啊……哈哈……”
整個囚室都是慕青芙癲狂的笑聲。
霜兒瞧着這人精神已經有些個不正常，拉着慕青璃手臂道：“世子妃，咱們還是今兒先走吧。”
面前這人的張力太大，雖然隔着牢房，也有種隨時會衝出來傷人的感覺。
霜兒的聲音驚動了慕青璃，她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先去，我有些話要單獨問她。”
她這裡的“你們”不光是對兩個丫鬟說的，還是對這一屋子的侍衛。
霜兒聽了這話下意識的反駁：“不行，我們……”
“回去！”慕青璃加重了聲音。
“是……”霜兒咬了咬嘴脣，和剩下的人一同不甘心的離開了。
等着所有人都退下，門重新被關上，慕青璃的視線纔回答慕青芙這邊，卻發現她一直看着自己，那目光多少令人毛骨悚然。
空曠的囚室中，只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你容貌變了很多。”慕青璃儘量平靜的開口。
慕青芙冷笑一聲。
是啊，她老了許多，這幾日每天醒來都能發覺自己身體的變化。
某天起來驚訝的發覺自己皮膚變得乾癟，手能摸得清上面的皺紋；第二天醒來時發現頭髮變得花白；再一天醒來時發覺牙齒又掉了幾顆。
人類幾十年間慢慢走向死亡的過程，她一直在加速體驗着，那種感覺委實不好受。
“當日是誰信誓旦旦的說，從此以後都不會來見我的？嗯？”慕青芙聲音滿是譏諷，“怎麼，無所不能的慕青璃，還是有了不能解決的事情，要低下她高貴的頭來求我了？哈哈哈哈。”
慕青芙知道，就算慕青璃什麼都不做，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事實上她一天都不想活了。
死亡的感覺太糟糕，她不想再體驗一次，但想到墨鳳祈會看見自己這樣的臉……還不如死了的好。
慕青璃知道眼前的人已經沒什麼顧忌，若是不讓她滿意，定是什麼都不會說的。
如此想着便深吸一口氣放低姿態：“是，我有事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