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了嗎？
她緊了緊手指。
可是依舊無法解釋昨天發生的事情。
他既然不喜歡傅心瑤，爲何讓她近了他的身？
墨鳳祈像是知道慕青璃所想，開口說道：“昨天傅心瑤看找我，說母妃最後的那一段時間是她陪在身側的，有太多關於母妃的事情想要告訴我，我便讓流風放她進來了。”
“興許是我累的太久了，剛和傅心瑤說了不到兩句話便開始頭暈，腳下不穩摔了過去，她想要來扶我卻被我帶到在了牀上，剛好你進來了……”
他不知如何面對她，心中也放不下之前逍王妃事兒，當時便沒有解釋，更重要的是那種眩暈感揮散不去，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墨鳳祈眼中是懊悔之色。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大錯特錯。
其實慕青璃一直都是最無辜的那個。
當初她離開京城，是因爲在逍王府中被父王苛責，當時連小黑都死了。她真的是待不下去了，又牽掛着身在雲南的自己纔會和顏十一一起上路，沒想到半路出了差錯。
如今父王和母妃已經死了，大錯釀成，他不想着怎麼追查兇手，而是一個勁兒的陷入悲傷中，把她推得遠遠的，還將她也弄得遍體鱗傷。
如今光是想着這些都恨不得給自己一刀，可當時爲什麼就這麼做了呢？
墨鳳祈不知道。
他此刻只曉得懷裡的身體是那麼瘦，幾乎一隻手就能抱住。
墨鳳祈心情忐忑抱着她，慕青璃始終不言語，漸漸他的心荒涼下來。
“你先休息。”墨鳳祈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容，像是以前那樣蹭了蹭她的發頂，“，你放心，外面就算有天大的事情，我也能護你們母子平安。”
他留戀的望了眼她的小腹，真的很想去摸下孩子，但最終還是沒這麼做。
他站起身來黯然離去，衣角卻被素白的手指拉住。
“墨鳳祈，你真的很煩人……”慕青璃分明不想再哭，但眼淚流的止不住，“你說過不讓我難過，可每次我哭都是因爲你，我再也不喜歡你了！”
口中雖是亂七八糟的說着，腦袋卻往他懷裡蹭，哭聲越來越大。
冷漠，固執，不解風情，自己真的是眼睛瞎了纔會嫁給他。
下輩子她纔不要再招惹這個混蛋！
墨鳳祈身體僵了下，過了很久才微微抱住她，鳳眸中波光漣漪：“好，你再也不喜歡我了，我喜歡你就足夠了。”
……
天氣一天天的冷了下來，但逍王府中的氣氛就大有改觀。
首先是隨着七七過去，整天掛着的白布被拿走，王府也多了些生氣。
雖然下人們還是不敢大聲說話，但至少不用像前幾日那般做什麼都小心翼翼的，一點兒人氣都沒有。
所有人都知道，世子和世子妃好像是和好了。
這麼說有些奇怪，因爲兩人本來就沒有吵架，之前一直忙着府裡的喪事兒，不過此刻終於恢復正常而已。
大楚的這場風波逐漸過去，生活慢慢恢復正常，市井中的流言也少了。
表面上看皇帝對逍王府依舊很好，將逍王和王妃的喪失辦的極爲隆重，還全程派人“幫忙”處理喪事，對王府恩寵有加。
奇怪的是皇帝一直沒有開口讓墨鳳祈承襲“逍王”的爵位，墨鳳祈似乎也不在乎這一點，每天稱病在家深居簡出，越發的神秘。
於是關於皇帝的處置逍王府的言論漸漸消弭，只有當事人明白，所有人都在等一個機會，眼前的一切都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
逍王府。
“不想吃了。”慕青璃躲開墨鳳祈喂到脣邊的勺子，蒼白的脣瓣輕抿，“吃不下了……”
慕青璃的氣色比起那天要好些。
她當時差不多喝了一整碗墮胎藥，按理說孩子是肯定保不住的。
不幸中的萬幸，暮嵐怕傷了慕青璃的身體，所以用藥很少，慕青璃吐得又即使，躺在牀上流了兩天血便也止住了，就是身體倒是不好。
尤其是孕吐極爲劇烈。
一開始的時候只是看見葷腥會吐，後來是看見什麼吐什麼，瓜果素食，甚至連喝水都會吐，幾日下來人都瘦的脫了形。
墨鳳祈低頭看着幾乎沒動過的白粥，耐心哄道：“再吃一口。”
慕青璃不忍讓他失望，強撐着嚥了下去，只是剛嚥到喉嚨，噁心反胃的感覺再次涌了上來，緊緊扣住椅子把手纔沒有吐出來。
墨鳳祈立刻放下碗拉住慕青璃的手，不讓她被椅子弄傷手指。
過了好久慕青璃才緩過勁兒來，露出個蒼白的笑容：“沒事了，不想吐了。”
她開口說話時嘴角帶了一絲嫣紅，似乎是咬破嘴脣的血跡。
墨鳳祈心中自責，又怕她看出來，俯身親了親她的脣角，動作小心翼翼的。
他是真的很怕。
如今的她就如同一個易碎的蝴蝶，稍微用力都能支離破碎，原本圓潤的下巴失去弧度，眼睛顯得尤大。
她很難受，卻一直在堅持。
他曉得她從來都是個堅強的女子，但想到自己無能爲力，心中抑制不住的難受。到
“一日比一日好了呢。”慕青璃閉上眼睛，“昨兒只吃了三口就吐了，今天吃了五口，沒有吐，寶寶也很努力呢。”
她拉着他的手輕輕搭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墨鳳祈只覺得一股暖意順着手心傳到了心底。
這裡有她和他的孩子啊。
不知會是何等模樣？
墨鳳祈陪她坐了好久，瞧着慕青璃快要睡去，才小心的蓋好毯子：“修然他來了，我去與他說話，就在外間，你有不舒服的立刻喊我。”
慕青璃懷孕的消息，迄今爲止也知道他二人、暮嵐和顏十一知道，外人只以爲慕青璃是生病了。
此事是事關重大，按照皇帝如今對逍王府的敵意，幾人不敢露出一點點的風聲，連霜兒和杜鵑都瞞住了，墨鳳祈這幾日親自照顧慕青璃，絕不離她太遠。
“好。”慕青璃淺淡的應了一聲就睡着了。
墨鳳祈放輕步伐走了出去，在外間看見暮嵐和顏十一在那兒等着，顏十一依舊做着輪椅，外表看上去再沒有其餘外傷。
“睡着了？”暮嵐低聲問道，“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墨鳳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慕青璃睡眠很淺，他們說話的確會吵她，但是在想出解決的辦法之前，他不會讓她離開自己半步。
“她今兒吃東西了嗎？”暮嵐追問道。
“極少。”墨鳳祈想起那幾乎看不出來被用過的白粥，“好在沒有吐。”
也不知她反應這麼大，和那碗藥有沒有關係。
“這樣下去總不是事兒，這般下去，等不到顯懷就要露餡的。”暮嵐皺眉道，“就算你將這院子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桶，太久沒見到世子妃，衆人還是會懷疑的。”
就慕青璃如今這憔悴樣落在誰眼中都免不了一場驚愕，更糟糕的是四面楚歌，她都找不到一個放心的地方給慕青璃熬保胎藥。
“你在逍王府之外的地方熬藥。”顏十一想了想建議道，“反正你之前經常去永定伯府給我診腿，下次依舊可以以這個藉口前去，順道熬了保胎藥再偷着帶回來。”
暮嵐和墨鳳祈聽了，也曉得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便都接受了。
顏十一倒是一點兒都沒覺得放鬆，手指有節奏的敲擊着輪椅：“但這樣只能解一時之困，不是長久之計。”
“好在世子妃的肚子還能瞞一段時間。”暮嵐說道，“我看世子妃懷孕的位置靠近內側，肚子不會很大，能瞞到四個月以後。”
到時候再做點裝飾，反正那時候天寒地凍的，慕青璃穿的多了衆人定是看不出來。
“還是那句話，不是長久之計。”顏十一搖頭，“這孩子再小也不能一直在她肚子裡待着，總要落地的，那時纔是最困難的。”
如何在京城，皇帝的眼皮底下讓慕青璃偷摸的生下孩子，這着實是個大問題。
“對了，對這孩子的未來，你是怎麼打算的？”顏十一想到什麼似得看向墨鳳祈，“你心裡也清楚，他不能認祖歸宗，你們只能偷偷生下之後將他送人的吧？”
這娃娃的存在就是對他父親毀滅性的打擊，熱孝期懷孕生子，是墨鳳祈永遠的把柄，就算衆人幫着慕青璃瞞天過海生下了小孩，也是見不得光的存在。
永遠。
他不會被承認是逍王府的子嗣，甚至自身都不會知道父母是何人，如此衣食無憂的過完一生就是了。
“不行。”墨鳳祈堅定的說道。
“我曉得你不捨得，可你應該明白，這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顏十一嘆了口氣，“不管是你，慕青璃，或者我們，如今都是走在刀尖上，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昨兒才聽我爹說，這幾個月姐姐在宮中也不甚好過，陛下表面上對她恩寵依舊，但言語中淡了很多，瞧着倒像是虛與委蛇的穩住她。”
“女人最是多疑的，我二姐心中有了猜測，用通過些個人脈，知道了一個消息——”顏十一冷淡說道，“——陛下恐怕不光是想剷除逍王府，而是要對大楚根植了多年的老牌世家，來一次徹徹底底的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