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段話說的極爲平淡。
他向來視人命如草芥，對他而言，慕菲本來就是個不相關的人，死了也沒什麼遺憾的。
他這會兒只想跟慕青璃解釋清楚，免得這丫頭疑神疑鬼的懷疑是他殺了慕菲。
慕青璃聽在耳朵裡，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就算是你的人看見了十一妹妹被殺，那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已經知道她死了的事？”慕青璃看着他。
他壓了壓嘴角：“你難道不知，這世上有一種東西叫脣語？”
慕青璃心中一凜，原來她那天和慕青芸對話的時候不知不覺就已經將消息走漏了，幸好三皇子沒有發現，不然她倆必然大禍臨頭。
看着慕青璃的樣子，他緩緩說道：“這裡面的水遠比你想的要複雜，與三皇子說話的黑衣人身份是你萬萬不能觸及的，千萬別去招惹他。慕青璃，你的確聰明，但是很多時候聰明會反被聰明誤，你可明白這個道理？”
善遊者溺,善騎者墮，這是永恆不變的道理。
她覺得自己聰明，就會依仗於此一次次和危險打交道，很有可能因爲一次失誤就喪命於此。
就拿此事來說，若走到那裡聽見他們談話的人是慕青璃，不管她有多聰明，也一樣要死。
慕青璃沉默了一下才說道：“我知道了，此事我不會再插手。”蠻族那邊就算是知道了程遼的死也不會將怒火發泄到她頭上，既然如此，就暫時不用理會此事。
見慕青璃總算是服了軟，他臉上的線條也柔和了幾分，只是被隱藏在了冷色的面具下：“你明白就好，我先走了，有事可以讓暗衛來找我。”說罷就離開了。
……
轉眼到了暮春三月。
慕青璃這天起了個大早，準備好了滿滿兩食盒的點心，想了想又讓霜兒放了回去。
“罷了，他此去是去讀書也不是享受，帶的多了怕是會讓先生不喜，還是算了吧。”慕青璃自顧自的說道。
霜兒看着自己手裡的食盒，頗爲遺憾的說：“那多可惜，還是小姐親手做的呢，以後三少爺應該不怎麼吃的到了。”遠山書院管理頗爲嚴格，平日裡不準外人進出，裡面的學子每月要是沒什麼大事，至多能回家兩次。
慕青璃失笑道：“你若是喜歡就拿下去和那幫小丫頭分了吧，檀兒那邊還是算了吧。”
“那就多謝小姐啦。”霜兒吐了吐舌頭，歡喜的抱着盒子下去了。
慕青璃拿着之前給慕青檀準備好的東西去了他院子裡，喊着迎書和迎硯將東西都拿到馬車上，自己和慕青檀邊說話邊往外走。
“去了那裡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有時候就算是旁人挑釁，也要儘可能的忍着。”慕青璃叮囑道，“在家裡有我和祖母護着你，你又是父親的嫡子，下面的人不敢跟你對着幹。可是遠山書院幾乎都是名門世家出來的孩子，更不乏紈絝子弟，有時候偏生就是在找茬，可先生不會偏向你，出了事也喜歡偏信一面之詞或是各打五十大板，別爲了一時之氣毀了自己。”
“天氣漸漸轉暖，包袱裡我給你備了一件棉衣，其餘的都裝的春衫，等熱了以後便讓迎書和迎硯給你換上，不過他們倆也是男子，少不得有粗心大意的地方，你自己也要長點心……”
慕青璃事無鉅細的交代着，心中忽然有些感傷。
她從穿越來到現在，一直將慕青檀看做親弟弟，兩人之間的感情也是極好，現在看着他要去讀書，心中也有那麼些捨不得。
就像是那些目送孩子遠行的父母，心中五味陳雜的。
“知道啦姐姐。”慕青檀年紀到底還小，這會兒滿心都是即將去遠山書院的激動，“我都記住了，你放心就是。”
“嗯，缺了什麼就寫封信回來，我讓人給你帶進去。”
兩人說着話，繞過了花園，眼看就要走到大門口。
那裡有兩輛馬車，分別是給慕青檀和慕青熙準備的，此時慕青熙還沒有來，慕青檀也不急着上車，和慕青璃站在那兒說着話。
慕青璃正說着話，忽然感覺背後冷颼颼的，像是什麼人再窺伺着，就猛地回過頭去，正好看見角落裡慕青時陰鷙的雙眸。
他和幾個月前的樣子差了很多。
慕青璃初見他時，這人的脾氣雖然差了些，但也是個富家公子的模樣，身上還有着銳氣。
如今的慕青時，除了容貌，一點兒都看不出曾經的影子。
他這段時間瘦了很多，連衣服都有些鬆垮垮的，雙眸陰鷙閃着仇視的光，躲在影壁後面看着慕青璃姐弟倆。
慕青檀見她許久不說話，就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被慕青時的樣子嚇了一跳：“二……二哥，你怎麼在這裡？”
自從慕青時回來後，慕青檀也沒見過他，今日一見真真是大吃一驚。
慕青時聞言，嘴角露出個扭曲陰冷的笑容，聲音沙啞的說道：“怎麼，三弟這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將我們趕出去，獨霸慕家了？”
慕青檀沒想到他這麼說，愣在了那裡。
慕青璃淡淡道：“二哥說笑了，這家永遠都是姓慕的人待的，誰也不能將誰趕出去。”這慕青時自從回來之後就不太正常，還是少說些話，儘量別惹他。
不然發起瘋來做出什麼傷了檀兒，就算要了他的命也不夠賠的。
慕青時眼珠一轉，看着門外的那兩輛馬車，心中的恨意都要溢了出來。
那不僅僅是馬車，還是同往官場的敲門磚。
而自己是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觸碰了。
他原來雖然是庶子，但慕之洵兒子不多，他從小的待遇和兩個嫡子差的也不大，若不是出了那件事，今兒去遠山書院也定有他一個。
可惜人生不能重來，他現在就是悔斷了腸子也沒用了，於是看慕青檀越發的恨。
慕青璃瞧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心中不屑冷哼一聲。
慕青時以爲那遠山書院跟菜場一樣，是個人就能進去麼？
就算是慕之洵託了關係，對方也是看見慕青檀小小年紀中了童生的份上才答應下來，肯收慕青熙則是因爲他年紀小，還有可塑造的機會，沒中也勉強說的過去。
可是你慕青時都這麼大年紀了，童生也不知道考了多少次，到現在都是個白身，憑什麼認爲人家遠山書院的人肯收你？
再說雖然是謝姨娘設計的，但誰也沒逼着你大半夜的去妓院逛遊，說白了還是怪你自己，如今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給誰看？
“寧嫣郡君說的真好。”慕青時看着她，陰陽怪氣的笑道，“就是不知道你當初跟自己的姐姐搶男人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麼舌燦蓮花才讓蘇雲逍和你有了一腿，做盡了那男盜女娼的事兒來。”
旁邊的下人被這話驚呆了，反應過來之後紛紛退下。
“你說什麼！”慕青檀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怒目而視道，“你閉嘴，不許這樣說我姐姐！”在他有生之年，是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這樣侮辱慕青璃。
決不允許！
慕青璃心中着實厭煩這種人，自己沒本事還偏要將怒火發泄到別人身上。
不過她也不喜歡跟這種瘋子打交道，旁人被狠狠教訓一頓就會記住這種痛，不敢再去招惹她，但是瘋子不會害怕，所以她現在不想得罪這人，能讓就讓了。
“檀兒。”慕青璃拉了他一下，隱隱將他拉到自己身後，“你快些上車吧，四弟等下也要到了，你們趁着天早趕緊去吧，今兒的事兒還多着呢。”
慕青檀憤憤不平的看着慕青時。
“無妨。”慕青璃給他使了個眼色。
慕青檀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了。
“娼婦，別以爲你現在得以了，就沒人記得你之前的醜事！”慕青時惡狠狠的說道，“什麼寧嫣郡君，狗屁！私下就是個不知廉恥的小賤人！”
“二少爺！”跑出來尋人的趙姨娘正好聽見這句話，臉色大變的上來拉住他，“你快跟姨娘回去。”
“走開！”慕青時不耐煩的想要推開她。
“你跟我走！”這次的趙姨娘卻十分堅持，用力拉着他的手，又轉頭討好的看向慕青璃，“二少爺最近心情不太好，郡君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她說話的語調小心又卑微，一點都不像是之前囂張得意的趙姨娘。
慕青時已經沒有希望了，這是慕家所有人都明白的一點。
下人們最會見風使舵，這些日子來他們娘倆的日子尤爲不好過，趙姨娘知道這只是個開始，以後有的是受人白眼的地方。
慕青璃如今得寵又掌控着慕家，要是就此恨上慕青時，他以後就慘了。
“誰讓你代替我給她道歉的！”慕青時忍不住大聲咆哮道，“誰要給她道歉，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麼本事，能把我怎麼樣！”
趙姨娘急的都要哭出來，卻還是堵不住慕青時的嘴。
就在這時，張氏遠遠的帶着慕青熙走了過來，慕青時看見他們，目光被吸引了過去，仇恨感比看見慕青璃姐弟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