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陽光從窗口投射進來,正好照在牀頭邊上。
拉佩懶洋洋地躺在牀上看着窗外的索拉河,河面居然已經凍結,兩邊的岸堤上也全是堅冰,橫跨索拉河的那一座座橋樑底下全都是長長的冰柱。
兩天前從北方來了一股寒流,馬內的氣溫一下子降低到零下七、八度,現在河岸兩邊很難看到行人,連馬車也少了許多。
“怎麼?又有些什麼感想?我的大畫家。”不知道什麼時候莎爾娜也醒過來,她纏了上來,那綿綿的情意令人心醉。
莎爾娜已經和拉佩住在一起,有多明尼哥在,她的父母就算反對也沒用。
拉佩雙手抱頭仰躺下來,突然輕嘆一聲:“我是不是太忙了?在賓尼派那邊有兩攤子事,這邊還有我喜歡的繪畫。”
拉佩還沒說自己的另外一個身份,那個身份的事更多。
“如果是在以前,我會建議你放棄賓尼派的工作,你是個畫家,天才的畫家,沒必要把精力浪費在繪畫之外的地方,但是現在……”莎爾娜苦笑着搖了搖頭。
“怎麼了?有什麼壞消息嗎?”拉佩問道。
“不是,正好相反。我叔叔經常在我父母面前談論起你的事,他說你是天才,不只是繪畫方面的天才,還是一個全方面的天才,他很看好你。”莎爾娜說起自己叔叔的時候,不由得笑了起來。
“多明尼哥先生最近怎麼樣?還在爲他的工場頭痛?”拉佩問道。
“怎麼可能?有了你的那些發明,再加上那座跑狗場,他手裡的錢終於有了投資的方向。你的那些發明就不用說了,幫他搶了很多生意,跑狗場雖然沒有賺錢,但是有別的用途。”莎爾娜看着拉佩,爲自己喜歡的人感到驕傲。
“聽說有很多被搶了生意的商人都恨死他了。”拉佩開着玩笑。
“纔不呢,叔叔是個聰明人,他絕對不會做趕盡殺絕的事。這段日子很多人跑過來和他商談合作的事,他已經答應其中一部分人的要求。”說到這裡,莎爾娜突然變得忿忿不平起來:“他居然讓那些人免費使用你的發明。”
“放心,你叔叔不會虧待我的……反正我也不靠這些發明過活。”拉佩看起來很樂觀。
拉佩確實很樂觀,因爲他的另外一個身份要什麼有什麼,名譽、地位、金錢、權勢一樣不缺。
不過莎爾娜卻不這麼想,她以爲拉佩是生性豁達,同時也是在報答她叔叔的提攜之情,越是這樣想,她越覺得拉佩吃了大虧,好在家裡已經商量過,沒辦法直接給予拉佩補償,那就將這分補償送給她,將來分財產的時候,她會額外多得到一成。
莎爾娜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她知道這是最有利於她的選擇。
多明尼哥做出這樣的決定是有私心的,爲的就是讓拉佩一直窮下去,他的畫賣不出大價錢,賓尼派又是義務幹活,根本不發工資,這樣一來就不得不一直依靠莎爾娜。
“男人總是要應酬的,你難道連酒館都不去?”莎爾娜並不打算那麼過分,道:“你如果需要錢,千萬不要客氣,我去和叔叔說。”
“用不着,我哪裡還有時間應酬?”拉佩苦笑道。
突然拉佩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很多人都無心工作,我手底下的人也一樣,如果只有我一個負責人拼命工作,好像太傻了。自從加入賓尼派後,我一直都沒有機會陪陪你,不如今天咱們好好玩上一天。”
“好啊。”
其實莎爾娜對玩並沒有興趣,她是馬內人,馬內好玩的地方她大多已經玩過,再說現在是冬天,公園內寒風蕭瑟,大街上冷冷清清,以往一到冬天,她最喜歡的就是像貓咪一樣趴在陽臺上曬太陽,要不然就是坐在壁爐旁邊看書,畫畫。
不過既然是拉佩的邀請,莎爾娜當然得裝出很高興的模樣。
拉佩從牀上爬起來,燒水、洗臉、刷牙、漱口,半個小時後把他的那輛馬七趕出來。
拉佩的這個身份絕對很特殊,擁有天才畫家兼未來的大師、天才發明家、賓尼派的新銳成員等等頭銜,而且交遊廣闊,和很多名流都說得上話,更得到賓尼派三巨頭的賞識,卻偏偏沒錢,連一輛像樣的馬車都沒有。
拉佩的馬車仍舊是原來的那輛,簡單到極點,只有一根車軸、一根車轅、兩個輪子,再加上兩個座位,座位是一前一後。拉佩身爲車伕,當然是坐在前面,莎爾娜的座位在後面,倒是用不着擔心吹風。
想要坐在這樣一輛馬車內外出,不把自己裹得像一頭熊是絕對不行的。以前爲了形象,莎爾娜堅決不肯穿這麼多,被凍過幾次後,她知道厲害了,此刻她穿得像一個老奶奶似的,甚至戴着一頂棉布縫製而成的兜帽。
“咱們去什麼地方?”拉佩問道。
“你沒想好就拉我出來?”莎爾娜樂呵呵地抱怨道,她並不在意去哪裡玩,只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行。
“咱們去伐木場怎麼樣?那裡有足夠的木頭,在這個天氣,沒有什麼比燒一堆篝火更讓人溫暖的,我再去買一隻火雞,到了那裡後,我們就烤火雞吃。”拉佩想了想,說道。
一直以來拉佩都裝出很喜歡自然、森林、山嶺以及野營的樣子,只有這樣,別人纔不會想到他居然是在海邊出生,不會把他和另外一個身份聯想到一起。
“這是一個不錯的提議。”莎爾娜當然同意,和拉佩相處的時間長了,她也漸漸喜歡起野外的生活。
馬車往旁邊一拐,駛上大街。
大街上的馬車不多,不過所有馬車頂上都裝滿東西。現在已經臨近年底,很多人都在爲過年做準備,車頂上全都大包小包。
“你過年的時候要回家嗎?”莎爾娜觸景生情,幽幽地問道。
“不回去,回去也沒意思。在我的記憶裡,只有一次是和父親過的新年,那時候母親還活着……”拉佩越說聲音越低,一副非常傷心失落的模樣。
“對不起,讓你想起傷心事。”莎爾娜有些不知所措。
“這怎麼能怪你?”拉佩故意裝出一副很堅強的模樣,道:“這一次我打算在馬內過新年,你的父母不會討厭我吧?”
“怎麼可能?用不着我替你說好話,我叔叔就已經把他們搞定了。”莎爾娜笑道:“他們甚至問我……”
莎爾娜突然說不出口,因爲她的父母問的是拉佩什麼時候和她訂婚。
拉佩已經猜到莎爾娜要說什麼,不過他只能裝傻,一旦談到訂婚,他父親就必須出場,他到哪裡去找一個懂得演戲的父親?
突然,拉佩的身體微微一震,因爲他聽到比格·威爾在耳邊輕聲說道:“你又有麻煩了,後面有一輛馬車跟着你。”
拉佩的臉色猛然一變,連忙用異常低沉的聲音對莎爾娜說道:“我們有麻煩了,你最好扣緊帶子。”
“怎麼?”莎爾娜並沒有意識到情況嚴重。
“有一輛馬車跟着我們,我能夠感覺到駕車的人不懷好意。”拉佩低聲解釋,突然他的臉色變了,道:“快點,扣緊帶子。”
這一次,拉佩的語氣嚴厲又帶着一絲焦急。
莎爾娜不敢多問,連忙照着做。
這輛馬車沒有車廂,急轉彎的時候,坐在後面的人如果事先沒準備,很容易被甩出去,所以拉佩準備了一條皮帶。
莎爾娜連忙用皮帶把自己系在座位上,然後雙手緊緊抓住扶把。
下一瞬間,莎爾娜就感覺到整個人都嵌入椅子裡面。
在拉佩的駕馭下,拉車的馬拼命狂奔起來。
別看只有一匹馬拉車,因爲負擔輕,車的重量不超過四十公斤,就算再加上兩個人,總重量也不到兩百公斤,異常輕便,只用一匹馬也能跑得飛快。
“真的有人在追我們,他們追過來了。”莎爾娜不停回頭張望。
拉佩咬着牙專心駕馭馬車,如果換成另外一個身份,他有的是辦法對付後面的追兵,就算打不過,他也有把握帶着莎爾娜逃脫,但是這個身份不行。
拉佩現在的身份是天才畫家、天才發明家和半吊子政治家,唯獨不是武者或者魔法師,只有一手馬馬虎虎還過得去的槍法。
砰——
後面突然傳來一聲槍響。
拉佩感覺到頭皮一涼,帽子居然被打掉,如果子彈再往下幾公釐,那就不是帽子被打飛,而是腦袋上多一個窟窿。
“開槍的人槍法不錯,行進中還能打得這麼準。”比格·威爾不停在拉佩的耳邊聒噪着。
拉佩根本沒興趣搭理比格·威爾,他朝着後座上的莎爾娜喊道:“把身體蜷縮到椅子裡面,追我們的人槍法很好。”
緊接着拉佩又問道:“你身上有帶鏡子嗎?”
“鏡子?”莎爾娜呆了呆,隨即掏出一隻小盒子遞過去。
看到盒子,拉佩苦笑起來,這東西還是他發明的呢!
在這隻巴掌大小的盒子內放着一管胭脂油膏,那是塗抹嘴脣和臉頰用的,還有一小塊粉餅,左側夾着一枝很纖細的筆,那是畫眉毛用的,盒蓋的內側黏着一塊小鏡子。
女人最常用的化妝品被拉佩濃縮在這麼一隻小小的盒子內,只賣五個比紹,所以生意非常興隆。
拉佩接過盒子,打開盒蓋,朝着後面照了照。
只見後方有一輛破舊的馬車緊追不捨,拉車的人擁有一張蒼老的臉,不過化妝的味道實在太濃,鬍子明顯是假的,被寒風一吹,假鬍子早已歪到一旁。
這時,拉佩看到那個人舉起火槍。
砰——
火光飛濺,硝煙瀰漫。
拉佩連忙將身體蜷縮成一團,緊接着感覺到座椅的靠背猛地震動一下,椅背鼓起來,不過沒被打穿,拉佩暗自慶幸座椅足夠結實。
一味的被動挨打可不行,拉佩從口袋內掏出一把轉輪槍,這不是另外一個身份用的那把轉輪槍,而是爲賓尼派挑選的武器,發射的不是箭彈而是普通的鉛彈。
拉佩舉槍就射,不過目標並不是後方的刺客,而是旁邊的一輛馬車,這輛馬車和刺客駕馭的那輛馬車緊挨着。
砰——
赤紅色的火焰吐出一尺多長。
拉佩打中了,其中一匹馬倒下去,整輛馬車都被拖拽着往旁邊傾側,和刺客駕馭的那輛馬車撞在一起。
那個刺客一隻手拎着槍,另一隻手握着長鞭,原本就一心二用,一時之間根本來不及反應。
這時,兩輛馬車翻倒過來。
拉佩早已跳下馬車,他從馬車上取下一把霰彈槍。
霰彈槍同樣是爲了組建軍隊而準備的,不過這也是一把很好的獵槍,拉佩假公濟私拿了一把,平時就藏在馬車的座位底下。
那個刺客從馬車上跳下來,他的動作有些笨拙,很明顯他強的只有槍法,其他地方就和普通人差不多。
拉佩撥開後膛滑槽,將子筒塞進去,一邊舉起槍,一邊用手指壓下擊鐵……所有這一切都在兩秒內完成。
沒有絲毫的瞄準,只憑感覺,拉佩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槍管猛地一跳,霰彈槍的口徑太大,反震力也可怕。
用霰彈槍根本沒有打不中的道理,刺客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明顯被擊中,不過肯定沒受什麼重傷,因此這時他用一隻手舉起槍。
拉佩下意識就想閃避,但是瞬間他想起一件事,如果他被槍擊中又如何?他有着如狼人般強悍的身體,也有着像狼人般恐怖的恢復力,只要不是要害被擊中,就不會有什麼事,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停頓一下。
對面的槍響了,硝煙瀰漫,硝煙中一道火舌噴吐而出。
就在那一瞬間,拉佩看到一個很小的黑點從火舌中飛出來,那是子彈。
居然能看到子彈,拉佩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驚喜,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雖然能夠看清子彈,卻沒辦法控制身體,明明想往旁邊閃避,但是身體卻一動不動,下一秒鐘,一切都恢復原狀。
拉佩的身體能動了,他朝着一側閃避,但是他的動作明顯比不上子彈的速度。
拉佩的身體猛地一震,緊接着整個人倒下去。
子彈打中拉佩的胸口,被那身厚重的衣服擋了一下,雖然打進胸腔,傷口卻並不致命。
躺在地上的拉佩迅速更換子筒,緊接着又扣動扳機。
這一次拉佩射得更狠,那個刺客被正面擊中,一大半的彈丸都打在刺客的身上。
不過霰彈槍畢竟是霰彈槍,拉佩帶的子筒內裝的是那種小顆粒的鉛丸,每一顆只有黃豆大小,一次齊發就是三十六顆之多,用來打鳥、兔子沒問題,但用來對付人就顯得威力太弱。
意識到這一點,拉佩把霰彈槍扔在旁邊,重新拔出那把轉輪槍,別看它是短槍,那葡萄粒大小的子彈只要命中,威力絕對在霰彈槍之上。
砰——砰——砰——砰——砰——
拉佩一口氣把剩下的五發子彈全都射出去,緊接着快速地更換轉輪。
那名刺客幾乎同時拔出短槍,他的手佝僂着,霰彈雖然沒有造成重傷,卻傷到他的手。
雖然那名刺客幾乎和拉佩同時扣動扳機,槍法也比拉佩好,但是他手裡的這把短槍不太給力。
隨着一連串的槍響,拉佩和刺客之間被濃濃的白色煙霧所籠罩。
血光迸現,那名刺客一下子跪在地上,他左側的小腿中彈,腹部也挨一槍。
既然敢來刺殺,那名刺客事先肯定有所準備,身上也穿着一件鋼絲背心,所以那一槍並沒有打穿腹部,但是腿上可沒東西防着。
看到自己手、腳都已經中彈,這名刺客毫不猶豫閃身躲在翻倒的馬車後面,解開一匹拉車的馬,飛身跳上去,駕着馬狂奔而去。
看着那名刺客遠去,拉佩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不過從外表來看,此刻的他絕對不妙。
只見拉佩跌跌撞撞走了幾步,最後一屁股坐在冷冰冰的地上,一隻手垂在堤沒人注意到有一枝類似竹蜻蜓的東西從拉佩的手中掉落,眼看着就要落到河裡,那枝竹蜻蜓突然轉動起來,貼着河面往前飛出數百尺,然後猛然拔高,朝着紅楓大道的方向而去。
“你故意挨這一槍,到底有什麼打算?”比格·威爾的聲音又冒出來。
“你不覺得我在賓尼派竄得太快嗎?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嫉恨,現在捱上一槍,多少能博取一點同情,嫉恨的人應該會少一些吧?再說,這也是爲了你的事啊。”拉佩在心裡回答。
突然拉佩想到一件事,道:“以前沒人能發現你的存在,現在還能那樣嗎?”
比格·威爾思索片刻,不太肯定地說道:“我不清楚,應該不行吧?”
“那麼你就別隨隨便便冒出來。”拉佩警告道。
“行,你不叫我,我就不出來。”比格·威爾一口答應下來。
在市中心的一幢宅邸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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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個僕人跑進來,走到多明尼哥的身邊低聲說道:“弗朗索瓦、保爾、雅克三位先生同時到了。”
“請他們進來。”多明尼哥抹了一把臉,臉上滿是疲憊之色。
很快的,賓尼派的三位巨頭就被請進大廳。
“我們剛剛接到消息,實在太可怕了。”
“但願他能挺過來。”
“他在哪裡?我去看看。”
前面兩句話是馬克西米·弗朗索瓦和喬治·雅克說的,而最後一句話出自讓·保爾之口,他本身就是醫生,有資格說這話。
多明尼哥點了點頭,讓一個僕人領着讓·保爾去拉佩所在的房間。
“你的人先到那裡,具體的情況怎麼樣?”馬克西米拉着多明尼哥走到窗臺前,問道。
另外一位巨頭喬治·雅克去安慰莎爾娜。
“你對這些東西應該很熟悉吧?”多明尼哥掏出一個子筒,那是刺客留下的,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副假鬍子。”
馬克西米只看了子筒一眼,就明白多明尼哥的意思,他對這東西非常熟悉,那是屬於弗格森後裝槍的一部分。
“我們來的時候就有這樣的猜測。”對於多明尼哥,馬克西米並不打算隱瞞。
“是那幫傢伙乾的?”多明尼哥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殺機,他從拉佩的嘴裡多少知道些事情。
馬克西米並不感到驚訝,軍事改革委員會不是秘密的機構,當初拉佩提議表面把軍事改革委員會搞成一個學術機構,屬於半公開性質,何況馬克西米相信拉佩不會把真正的機密說出去。
“現在還無法確定,他們之中的某些人確實有嫌疑。”馬克西米只能這樣回答。
說實話,馬克西米的想法和多明尼哥完全一樣,對於那些舊式軍官,他同樣沒有絲毫好感,但他是這個部門的頭,有些東西必須維護。
“我能把這當作是一種搪塞嗎?”多明尼哥冷着臉問道。
馬克西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纔好。
就在這時,喬治·雅克走過來,道:“馬克,別再替那幫傢伙掩飾了,你、我都清楚,除了他們之外,不可能有其他人會對佩拉得下手。”
“那很難說,各個行會掌權的那批人全都恨他入骨,別忘了,這些行會高層的背後全都有大貴族的影子。”馬克西米這一次並不是替那些軍官說話,完全是就事論事。
“你在自欺欺人,如果是他們派人刺殺佩拉得,就不會採用這種方式,刺客會翻牆進入他的房子用匕首刺殺他,而不是用弗格森後裝槍……”
喬治·雅克隨即想起一件事,道:“多明尼哥,你幫他找的這幢房子還真不錯,正對着河邊,五百尺內沒有任何可以隱蔽的地方,不是橋就是街道。要不然他們根本就用不着等他外出,直接就可以下手。”
剛纔多明尼哥說話,馬克西米可以否認,現在喬治開口,他就不能再唱反調,那樣的話,就會給人留下賓尼派內部不和的印象。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的門打開了,讓·保爾走出來。
衆人頓時停止爭論,莎爾娜和她的父母也都站起來。
“佩拉得的情況如何?”馬克西米連忙問道。
“他很幸運,如果子彈再進去一點,恐怕這條命就沒了。”讓·保爾沒有一點安慰的意思,緊接着又說道:“現在沒事,不過這個新年他只能在牀上過了。”
“沒事就好。”莎爾娜的母親鬆了一口氣。
“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莎爾娜的父親在一旁問道,他關心的不是拉佩,而是他的女兒。
“只要小心一點就不會有事。”讓·保爾連忙說道:“他的房間必須整天生着壁爐火,把溫度保持在穿襯衫可以待在裡面的程度,不要讓他吹風,更不要讓他勞累。”
“記住了嗎?”多明尼哥轉頭看着旁邊的僕人們。
“記住了。”那些僕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在走之前,我會把需要注意的內容寫下來。”讓·保爾倒是很負責任。
“那太好了。”衆人的臉上全都多了一絲欣喜。
“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佩拉得穿着鋼絲背心嗎?弗格森槍的威力我是知道的,如果加滿火藥,沒理由打得這麼淺。”讓·保爾問道。
“這不奇怪,你難道沒聽說過佩拉得的那輛馬車嗎?”喬治·雅克頓時笑了起來。
“馬車?這關馬車什麼事?”讓·保爾覺得很奇怪。
“他沒錢,所以弄了一輛敞篷的馬車,每一次想要出去之前,都要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外面還得加一件很厚的棉大衣。”喬治·雅克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讓·保爾點了點頭,心中最後一絲疑雲也蕩然無存,道:“你們說這件事怎麼處理?”
“得找人調查這件事,如果真是那羣軍官做的,他們就得爲此付出代價。”
馬克西米並不是一個軟綿綿的人,該決斷的時候,他絕對不會猶豫。
“這件事確實很糟糕。”讓·保爾的臉色不太好看。
有野心不怕,賓尼派中有野心的人不在少數,但是容不得其他聲音,爲了掌控全局不惜殺人,那就讓人無法容忍,畢竟如果大家都這麼做,只怕用不着幾天,賓尼派就會分崩離析。
更讓馬克西米難以容忍的是,這些舊軍官在軍隊的時候遭遇不公正的待遇,他們卻沒想過殺掉那個飯桶統帥,可加入賓尼派沒幾天,他們卻可以毫不猶豫地對同伴下手,這是欺軟怕硬,還是畏懼權勢?
賓尼派之所以想到組建軍隊,是爲了和國王抗衡,如果讓這羣人當統帥,別到時候國王一招手,他們就立刻轉投過去,然後拿起槍朝向自己人。
“由誰來查?”喬治·雅克提出一個敏感的問題。
“讓萊戈尼格負責這件事怎麼樣?”馬克西米在馬車上的時候就已經有這樣的打算。
馬克西米提的這個人屬於中間派,和任何一個派系都保持着距離,既不會偏袒拉佩,也不會倒向那羣退役軍官。
“可以,不過我覺得再加上西文思會更好,他對軍事委員會比較熟。”喬治·雅克說道,他的這個提議絕對算不上公正。
西文思和那些軍官的關係很差,一開始還和海森爭奪過掌控權,結果飽受排擠,對那些軍官肯定有怨氣。讓他參與調查,結果完全可以想象。
“如果這只是某個人的私下行爲呢?”讓·保爾低聲問道,他可不是在替那些軍官說話,完全是就事論事。
馬克西米和喬治·雅克全都沉默下來。
拉佩其實已經醒了,剛纔讓·保爾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聽到動靜。
這幢宅邸在開工建造的時候,曾經請神殿的人佈置一座結界。房子內部和外部是完全隔絕的,但是裡面隔絕得沒有那麼徹底,只有臥室、書房、小客廳這些地方徹底隔絕,大廳的隔絕性能並不好,所以三巨頭在大廳說的那番話,拉佩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當拉佩聽到喬治·雅克提議西文思協助調查,另外兩人居然答應,頓時感覺到這是絕好的機會。
一想到這裡,拉佩立刻轉身,發出一聲呻吟,然後慢慢睜開眼睛。
房間內有人,有一個女僕專門負責看護,那個女僕聽到拉佩發出聲音,立刻跑過來。
“這裡是哪裡?”拉佩裝傻,茫然地看着四周。
那個女僕大喜,她飛快地跑到門口,大聲喊道:“沃斯先生醒了!”
聽到這一聲呼喊,大廳內的人全都停止各自的事,一起跑過來,跑在最前面的是莎爾娜,她的母親不得不扶住她,免得她跌倒。
“慢點開門,儘可能不要把冷風透進去,你們最好在門口掛一道門簾。”讓·保爾搶上一步阻止莎爾娜的魯莽舉動。
莎爾娜原本想推開那個女僕闖進去,聽到這番話,不得不強忍心中的激動之情,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快去準備門簾,越厚越好。”多明尼哥對身旁的僕人吩咐道。
“不對,要輕薄一些,最好是絲絨之類的東西,這樣密封性纔好。”讓·保爾連忙說道。
“聽到了嗎?快去。”多明尼哥朝着僕人揮了揮手。
“是的,老爺,我馬上去辦。”一個僕人應了一聲,飛快地跑了。
“我們還是在外面等一會兒,讓你的侄女和佩拉得好好聊一聊。”喬治·雅克比較善解人意。
衆人點頭,莎爾娜的母親原本已經跟進去,她猶豫一下,最後還是退出來。
“這下好了,他是當事人,可以問一問他的看法。”喬治·雅克阻止衆人進去,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協調口徑。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耍心機。”多明尼哥頗有些不悅。
多明尼哥很清楚這三個人爲什麼煩惱,如果這次刺殺是某個人自己的想法,和另外幾個軍官沒關係,處置起來就麻煩了,馬克西米、喬治和讓不管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會受到詬病,反倒身爲當事人的拉佩可以隨便報仇,這是受害者的權力。
馬克西米和讓在一旁沉默不語,雖然有點不太厚道,但這是唯一的選擇。
幾個人在門口站了五、六分鐘,這是爲了讓兩個年輕人有時間互訴衷腸,然後多明尼哥咳嗽一聲,當先一步走進去。
“我以爲你們還會在外面等一會兒。”莎爾娜略微表達不滿,不過她隨即又笑嘻嘻地走出去,一邊走,一邊對拉佩說道:“我去準備一些水果。”
“謝謝你們來看望我。”拉佩作勢想要起來。
多明尼哥連忙把拉佩壓下去,道:“你還是躺着吧,要不是你多穿了幾件衣服,恐怕就救不回來了。”
“那也不錯,我的那些畫豈不就會變得,值錢起來?”拉佩開着玩笑。
“不和你開玩笑了,對於這次的事情你有什麼看法?”馬克西米不喜歡浪費時間。
“我說我認出那個刺客,您會相信嗎?”拉佩嘆息一聲。
“會,我們在來之前就已經有心理準備,現在需要的只是查證和核實。”馬克西米早有準備,一點都不在意。
“我和刺客距離最近的時候,互相之間只隔着二十多尺,我看到霰彈打在他的身上,看到他摔倒在地,看到他的假鬍子飛起來,從他倒地的姿勢到他開槍的動作,我都非常熟悉。”拉佩斬釘截鐵地說道。
“是他?”馬克西米沒有明確說出那個人的身份。
“是他。”拉佩的語氣很肯定。
馬克西米沉默片刻,然後用強而有力的口吻說道:“我們已經決定讓萊戈尼格負責調查這件案子,你對他應該不陌生吧?”
“聽說過,如果是由他負責調查,我絕對放心。”拉佩認可這個提議,這同樣也符合他的想法,萊戈尼格和他一樣不屬於任何派系。
衆人頓時鬆了一口氣,這個結果在他們的預料中,不過得到了肯定,大家還是挺高興的。
“接下來還有一個問題,你覺得這起刺殺事件會是個人行爲,還是有預謀的奪權?”馬克西米繼續問道,這就是剛纔讓他們頭痛的問題。
“我覺得說什麼都是枉然,這次事件告訴我一件事,在沒有設立警察之前就把軍隊搞出來實在太危險,這樣的結果就像回到一個世紀以前的模樣,地方領主掌握各自的軍隊,在各自的領地裡面就如同國王,擁有一切權力。”拉佩看上去答非所問,其實有着他的目的。
“警察?”
“一個執法機構,有意思。”
馬克西米和喬治·雅克同時點頭,唯獨讓·保爾皺着眉頭,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個機構,那麼它的權力實在太大,很不容易制衡。
“我覺得有道理,不如就由萊戈尼格負責這個部門。”馬克西米轉頭向另外兩位問道。
“你怎麼看?”喬治·雅克並不回答,而是把球踢給拉佩,就和當初一樣,他想借此知道拉佩的傾向。
“我認爲採用三位一體的結構更合適,這一次組建軍隊的嘗試可以說非常失敗,失敗的原因就是我們沒有考慮到個人野心的問題,把所有權力都交給海森,任由他去招人。現在回想起來,這根本就是一個錯誤。”拉佩根本就不怕說錯話,更不擔心把話說得太重,讓在場的三個人面子上過不去。他是受害者,這一槍不是白挨的。
“有道理。”喬治·雅克立刻點頭,他聽拉佩提到三位,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涵義。
讓·保爾和馬克西米·弗朗索瓦同樣在一旁點頭,這個結果他們倒能夠接受。
“如果讓你來組建這個機構,你會怎麼做?”馬克西米問道。
“我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挑選三個人,然後監督他們制訂出一套規章制度,讓他們能夠互相協調,同時又能夠互相制約。我也不會插手他們的工作,只是當一個旁觀者和監督者,只有這三個人發生爭執的時候,我纔會出面協調。如果無法協調,就由我做出仲裁,這是我僅有的權力,也是唯一的權力。”
拉佩在來馬內之後,一直在看那些思想家的著作,有比格·威爾在一旁指點,他很容易就構建出這樣一套體系。
“身爲一個領導者,懂得制訂一套規則,同時懂得用人,這確實已經足夠。”
多明尼哥表示讚賞。
這顯然不是馬克西米的風格,他屬於那種事必躬親的類型,不過他對此也不表示反對。
三位巨頭互相對視一眼,他們之間有着某種默契。
“趕快把傷養好,這項工作就交給你了。”馬克西米說道。
這是三巨頭的決定,在他們看來,拉佩確實是最適合的人選,甚至是唯一的人選。
“還有一件事。”拉佩緊接着又道:“我沒打過仗,很多事全靠自己主觀判果然容易出錯。”
“出錯?”馬克西米有些不明白。
拉佩連忙解釋道:“霰彈槍的威力實在不怎麼樣,弗格森後裝槍和轉輪槍如果不用特殊子彈,用處也不大,多穿幾件衣服,或者直接穿一件鋼絲背心就可以擋住子彈。”
還沒等馬克西米開口,多明尼哥搶着說道:“這是你的幸運,那個傢伙的槍如果威力再大一點,你恐怕已經躺在棺材裡面。”
“下一次我會小心的。”拉佩說道。
“沒有下一次了!我知道你不想用莎爾娜的錢,不想讓人說你是吃軟飯的,不過從現在開始,你必須有所取捨,首先,你搬到這裡來住,其次,我會幫你準備一輛馬車,你的那輛馬車可以扔掉了。”多明尼哥訓斥道。
“這可不行,我喜歡原來住的地方,當然,我會把那裡改造一下,馬車……就按照您說的辦。”拉佩有些地方絕對不會退讓,因爲他住的地方有秘密,可以隨意回到紅楓大街的別墅,搬到這裡就不可能。
“那個地方不安全。”多明尼哥怒道。
“很安全,那裡四周很空曠,後面又有一堵高牆。相比之下,這裡反倒不安全,別忘了那些傢伙最擅長的就是用槍暗殺,周圍全都是房子,到處可以藏人。”拉佩有自己的堅持。
“萬一他們摸進你的住處呢?”多明尼哥問道。
“如果他們真的不惜代價想要暗殺我,就算住在您這裡,我也一樣逃脫不了他們的毒手。”拉佩顯得很固執,不過他的話也沒錯。
多明尼哥身邊有保鏢,不過這些保鏢的實力只能算一般,他畢竟只是商人,根本請不到真正有實力的人物,不過多明尼哥是不可能承認的,他怒道:“你認爲我保護不了你?”
拉佩當然不會回答,連忙說道:“這件事以後再談,至少在養傷的這段日子我會待在這裡,不過我要回去拿點東西,特別是我的畫。有幾幅畫看上去只是一些亂線條,實際上卻是我構思的畫作,別人去拿的話,我不放心,把它們留在那裡,我更加不放心。”
對於這個要求,沒人能夠拒絕,身爲畫家,沒什麼比一時的靈感更寶貴,而這類東西別人看不懂也很正常。
“不急於一時,你給我好好地躺上兩天,等我確定你絕對沒事,自然會安排人送你回去一趟。”多明尼哥命令道。
緊接着多明尼哥轉身對那三位巨頭說道:“我想他需要充分的休息,不是嗎?”
馬克西米等人都明白,多明尼哥這是在趕人。
“好好休息吧,儘快好起來。”馬克西米和拉佩打了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