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旖旎,殘月如鉤,然而在此時的朝露看來,眼前這一片亭臺樓閣非但顯不出其本該具有的恢宏華美,反而森森地透出了幾許悲涼意味……
沒有重重守衛,也沒有之前那種惹人昏睡的迷.香,再次回到這個地方,所面對的一切全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朝露低下頭,嘴角浮出一絲自嘲的笑意,和對御非籬的感覺一樣,她現在看到的這些東西,也不過是刻意營造出來的假象罷了。
“叩叩。”
房門被敲響,驚醒了沉思中的朝露,她緩緩轉身看了看門外,出奇平靜地開口說道:“進來吧。”
送飯的侍女面無表情地走了進來,像往常一樣將托盤裡的飯菜整整齊齊地擺到桌子上,然後轉身離開。
日復一日,朝露早已經摸清規律了,反正她也沒想過要用絕食之類的手段來反抗,於是沒多猶豫就直接坐到了桌邊,端起飯碗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看來,你已經認命了嘛~”御非籬輕柔悅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朝露拿筷子的手指忽的一僵,但很快就恢復如常,頭也不擡地繼續夾菜。
“……你今天食慾不錯呢。”御非籬輕聲笑了笑,一點也不介意朝露的冷淡,不請自來地在她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朝露不答話,眼睛死盯着盤子裡的菜餚,臉都快埋到米飯裡了。
既然她是被御非籬當做寵物養起來的,那麼只要表現得呆板無趣一些,久而久之,這傢伙也不會對自己這麼感興趣了吧?
“怎麼,不想理我?”御非籬單手托腮,饒有興致地看着朝露埋頭苦吃,俊美如畫的臉上始終掛着一絲柔柔的笑意,“一個人吃飯多無聊啊~我來陪你吧。”說完就自顧自端起了另外一隻飯碗。
就在御非籬心情很好地準備陪吃時,朝露冷笑一聲,“唰”地一下站了起來,將桌上的碗筷盤子往外一推,乒乒乓乓地摔了一地。
“……”御非籬沉默不語,光從表情看也沒法猜出他是不是生氣了。
她是故意這麼做的,就想讓御非籬難堪。
“哎~你啊……”狀若神傷地嘆了口氣之後,御非籬整了整衣襟,也站了起來,高挑的身形在朝露頭頂落下一片陰影,一下子就讓她感覺到自己努力撐起來的氣場在眨眼間就減弱了半截。
可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激怒對方,她就絕不能半途而廢忘記自己的初衷,哪怕眼前的御非籬好像又變回了最開始認識那會的樣子,她也不能動搖……
Wшw. ttKan. ¢〇
“對了~”御非籬微微一笑,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好玩的事情似的,“前些日子我得到了個挺有意思的東西,你要不要一起來看看?”
不等朝露回答,御非籬就叫來侍女將房間收拾了,然後又來了幾個人,擡着一件蒙着綢布的東西擺到了大廳中央。
御非籬面帶微笑地走到那東西后方,將綢布掀了下來。
隨着綢布落地,因夜幕降臨而越來越昏暗的房間竟瞬間亮堂了起來,光源正是那個從綢布底下露出來的圓柱形物體……
恍惚間,朝露還錯覺自己是不是又穿越回到二十一世紀了,因爲那圓柱體燈盞居然像通了電似的不斷轉動着,燈罩上的每一面都映出一幅逼真到極點的畫卷,東南西北,春夏秋冬,景緻各有不同,而且就在朝露應接不暇還未看出其原理之前,燈罩上的風景畫又很快變成了熙來攘往的街店市坊…
“看,這裡是凜都~”
順着御非籬手指的方向,朝露驚訝地發現那幻燈片一樣有序播放的畫面不僅有凜都最繁華的市集,還有皇城恢弘大氣的宮殿,以及山清水秀的南方小鎮……
對於走馬燈這種東西,朝露還是有些瞭解的,但總覺得眼前這個好像還超出了她的認知之外,所以身爲一個本該見多識廣的現代人,她也是不知不覺地當了一回鄉巴佬,表情呆愣愣地看着那燈盞轉了半天,終於想起自己還在和御非籬勢同水火,怎麼能看到一點新奇東西就把決心拋諸腦後,還莫名其妙地就和人家重新融洽起來了呢?
想到這些,朝露用力一甩頭好讓自己清醒過來,然後橫眉冷對地走到那燈盞前,一腳踹翻了支架……“砰”地一聲,精緻漂亮的燈盞摔在地上成了一灘碎片。
“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她狠下心來,拼命裝出一副蠻不講理的樣子,心想她都做得這麼過分了,御非籬這回總該發火了吧?
誰知,與朝露的期望背道而馳,御非籬一臉平靜地看了看地上的碎片,淡淡地說道:“既然你不喜歡,那摔壞了也好。”
朝露冷不丁地一愣,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更加噌噌地往上冒,不管不顧就衝着御非籬一頓亂吼道:“你這個混蛋,到底想怎麼樣?我都這樣對你了,爲什麼不生氣?爲什麼?…”
“……”
面對朝露的質問,御非籬只是沉默,不經意間,朝露捕捉到他眼眸裡一閃而過的落寞,不由得立時閉嘴,呆在了原地。
和往常華美考究的穿衣風格不同,今天的御非籬只着了件簡簡單單的素色錦袍,除了腰間那一條羊脂玉帶鉤之外就沒有其他任何裝飾物了,連面料也是十分低調的暗紋,襯着他本就比尋常男子精緻許多的面容,顯出一種如同霧裡看花一般不真實的美感。
明明這樣完美的一個人,爲什麼會做出如此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情呢?
“你想讓我生氣?”御非籬挑了挑眉,輕言慢語地問道。
朝露不說話,用沉默代替回答。
御非籬無聲地笑了笑,微微俯身靠近朝露,壓低聲音耳語道:“只要你不逃跑……”
“可我就是偏要逃呢?”朝露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嗯~那樣的話,我應該會生氣的。”御非籬繼續微笑。
聽聞此言,朝露略有些艱難地嚥了咽口水,不自覺地削弱了音量問道:“你要是生氣了,會怎麼樣?”
“你想知道?”
御非籬嘴角上揚,笑得別有深意,儘管兩人之間距離拉得很近,可他並未動朝露一個指頭,只有話語間帶着幾分曖昧的呼吸聲,若有似無地拂過朝露的面頰……“如果你執意要挑戰的我的耐心,那麼……”故意停頓了幾秒,彷彿在加強語氣,“除了酥魂香之外,我還有許多可以用來留住你的手段。”
“你?…”朝露大吃一驚,氣得說不出話來。
然而御非籬溫言軟語,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燦爛,“除了這件事情不可以商量,其他的,我都不會強迫你。”
這句話代表了什麼意思朝露心裡很清楚,果然,御非籬還是御非籬,不會因爲一時半刻的溫柔就能有所改變,他的心思,還是像曾經任何時候一樣,深藏在刻意僞裝的表象之下,任誰也猜不透,看不懂……
御非籬站在燈盞碎裂之後的滿地狼藉中,笑而不語地看着她,眼神柔和,只看表面足以讓人產生很多錯覺。
突然,一道黑影如夜梟掠地般閃了進來。
“主人……”
清脆婉轉的女子聲音,卻帶着讓人無法忽視的凜然英氣。
朝露挺好奇地看了看那半跪在御非籬身後的人,見對方一襲利落的黑色夜行衣,輪廓俏麗的臉上戴了一層銀線勾邊的面紗,只看那一對脈脈含情的大眼睛也能猜到這女子一定氣質卓絕、貌美非常。
“……怎麼了?”御非籬神色淡然,用拉家常一般輕鬆隨意的語氣詢問道。
聽到御非籬的問話,黑衣女子目露遲疑地望了朝露一眼,很顯然當着個外人有什麼話也不方便說出來。
“無妨,”御非籬倒是不介意朝露在場,“就在這說吧。”
“是。”
女子一抱拳,不甘心地點了點頭,“主人,您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凜都那邊,快壓不住了……”
凜都?…
朝露心頭一驚,凜都又出什麼事了?難道御非籬之前說的打仗,就是指的凜都嗎?還記得上次慶功宴上的刺殺事件讓那皇帝大發雷霆,該不會……越想越覺得不妙,朝露不由得屏住呼吸仔細聽那女子說話,連一個字也不敢錯過。
“凜都啊~~”御非籬漠不關心地擡了擡眼簾,“瑞王爲人雖有些健忘,但處理起大事來也是不會含糊的,我去與不去都影響不到什麼。”
噗~健忘……
萬萬沒想到御非籬會做出這樣的評價,朝露不厚道地笑了一聲,隨即飛快捂嘴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當然朝露這點小動作根本瞞不過御非籬的火眼金睛,他眸光一轉,視線飛掠過朝露因強忍笑意而憋成茄子紫色的臉龐,也不故意拆穿,而是裝作沒看見,繼續問他手下:“那麼,城外軍隊的動向如何了?”
“已經開始部署,不日就將正式攻打城門了。”
“這樣啊……”御非籬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嘴角笑意漸濃,“不錯不錯,等了這麼久,終於有好戲可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