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數年前君無夜曾參加過暗香谷舉辦的品香會,也正是在那時認識作爲谷主的謝語容的。聽他們描述得這麼文藝,其實朝露心裡清楚得很,肯定是君無夜這色胚子看上人家年輕漂亮、端莊賢淑的謝谷主了,然後故意製造了一場羅曼蒂克的邂逅~嗯,絕對是這樣…
只是沒想到原來君無夜喜歡這種類型的啊,果然是萬花叢中過的老手,眼光還真不錯~
依照規矩在每年品香會開始之前,暗香谷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可謝語容那患了失心瘋的姨娘把辰曜認作兒子哭着喊着打着滾要把人帶回去……
於是乎,朝露等人沾了辰曜的光跟着一起去了暗香谷。
“讓各位見笑了,我靜姨的兒子和這位辰少俠一般年紀,可是在幾年前因重病去世了,所以……”謝語容一路都在道歉,溫和誠懇的態度就連已經氣得分分鐘要暴走的辰曜都沒忍心出言責怪。
朝露倒是覺得無所謂,這中年喪子的阿姨也蠻可憐的,要是能從辰曜身上找到點安慰高興幾天也未嘗不好。反正這段時間他們都要呆在這裡打聽南嶺檀木的事情,順便套套近乎……
然而等君無夜和謝語容商談過後,卻只得到一個令人失望的消息……原來南嶺檀木樹早已在多年前被天雷劈中化爲焦土了,只剩下最後半截木材被已故的老谷主,也就是謝語容的父親送給了這位因喪子而神志不清的二姨娘,現在沒人知道那僅剩的檀木被放在了哪裡。
“而且,就算找到那半截檀木,也不一定是你們所需要的木心部分。”謝語容有些歉疚地說道,倘若南嶺檀木樹至今尚在,她是斷不會讓他們取走木心危及檀木樹生命的,可如今樹已毀,留着那半截檀木也是無甚用處了。
“不管怎樣,都得試一試…”朝露眼神堅定,哪怕希望渺茫她也決不放棄。
謝語容微微蹙了眉,似乎有些爲難,“既然如此,那幾位不妨先住下來,我們稍後再想辦法。”
眼下也沒有別的法子了,朝露和辰曜只好跟着兩個婢女前往後院廂房,而君無夜則應謝語容的邀請留下談天。
等朝露他們離去後,謝語容隨即差人送了茶水點心過來,兩人落座於別院中的小涼亭中。
“這是昨日剛送來的新茶,你嚐嚐。”遣退了婢女,謝語容親自斟茶。
君無夜臉上掛着雲淡風輕的微笑,指尖執着精巧的茶杯湊到脣邊抿了一口,“嗯,不錯~”
謝語容輕柔一笑,在君無夜對面坐下,“現在想想,我們也有許久沒見了,”語氣微微停頓,眼角卻眸光流轉瞥向咫尺之外容顏如畫的俊美青年,“呵,我還以爲,我們此生都不會再相見了呢…”
“……”君無夜靜默不語,嘴角的笑意卻是一點一點消散而去。
“想不到,你特地來到這裡,竟是如此目的明確。”謝語容玉手撩了撩散落耳邊的碎髮,小巧精緻的耳垂上一枚祖母綠耳墜流動着溫潤的光澤。
擡頭看了一眼對面笑容恬淡的女子,君無夜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明日有空,我去看看末言。”
這答非所問的話讓謝語容笑容一僵,抿嘴低垂着眉眼似在隱忍情緒,半晌之後才擡起已含了淚光的雙眼……“你只知對末言有愧,那我呢?”
脫口而出的一句質問讓素來端莊穩重的謝語容意識到自己失態,於是悽婉一笑,從桌邊起了身,“突然記起我還有點事,先失陪了。”
說完飛快轉身匆匆奪門而去,那微微顫抖的背影很是悽惶,可君無夜只是目光淡漠地看着謝語容走出廳門,良久之後,才微不可察地嘆息了一聲。
……
次日清晨。
差不多將事情來龍去脈搞清楚的朝露計劃着要讓辰曜委屈一下扮作那靜姨的兒子討得長輩歡心,看看這樣能否套出最後半截南嶺檀木的下落。
可是無論朝露如何勸說,辰曜扭捏了大半天還是拉不下臉開口喚一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人作“孃親”……
再說那據說患了失心瘋的靜姨,其實除了對神似已故兒子的辰曜有種近乎狂熱的偏執之外,別的地方看起來就和正常人差不多,只要辰曜在她視線所及的地方呆着就包準不會發瘋吵鬧,相處起來也不算難,一來二去朝露隨便問幾句話也能得到回答了,只是關於南嶺檀木的下落卻是支支吾吾總也說不出來。
“軒兒啊,爲娘記得你以前最愛穿淺色衣裳,這幾日怎的穿起沉悶的顏色來了?”靜姨一臉殷切地拉着辰曜的手絮絮叨叨地說着話,溫柔似水的眼神中盛滿了一位母親所有的慈愛,“昨晚我讓丫鬟們送去那幾件新做的袍子不喜歡麼?”
“……”辰曜臉色黑得賽鍋底,嘴脣動了動,努力了半天還是沒能擠出一句話來。
見這小子總是反應慢半拍,朝露連忙在桌子下狠狠踢了他一腳,然後偷偷摸摸做了個口型提醒他,“快去換衣服…”
好端端捱了一腳的辰曜怒氣衝衝地瞪着朝露,但僵持了半天,最終還是妥協地回到房間換上靜姨差人送來的素色袍子,這才終於逗得這位分分鐘就能梨花帶雨的“孃親”眉開眼笑。
心滿意足地繞着換了一身錦衣玉帶的長袍之後總算有了點大戶人家公子哥兒氣質的辰曜走了幾圈,靜姨喜悅的表情再次覆上一層陰霾,只見這衣着華貴、風韻猶存的婦人咬着手帕滿臉愁雲……“軒兒你不知道,爲娘這段時間總是做噩夢,夢到再也見不到你了……”
呆在一旁的朝露見辰曜再次卡殼,只好又偷偷朝他膝蓋踹了一腳,“你妹的,快接話啊…”
“我……咳,不會的。”辰曜強忍着想摔門而去的衝動,話也說得語無倫次。
靜姨柳眉低垂地擡起頭來深情注視着她的寶貝“乖兒子”,片刻之後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轉憂爲喜,“軒兒,你好久沒陪爲娘一起吟詩作畫、下棋撫琴了…”
“……”
辰曜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愣在原地,就連朝露也隔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尼瑪琴棋書畫這種高大上的技藝換作御風弦肯定不在話下,只是辰曜……隨便幻想一下他提起毛筆正襟危坐地練書法或者手拿書卷搖頭晃腦地念詩就覺得莫名喜感怎麼辦?
但是爲了哄得“孃親”高興,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於是乎……
“兒啊,你這畫的是什麼?”靜姨驚奇地睜大了眼睛湊近那張剛剛完成的墨寶,仔細研究了片刻,最後有些失望地搖搖頭,“你這繪畫技巧真是大不如從前,看來過些日子還得重新請位先生過來教教。”
而朝露看着辰曜那幅形似爬了滿紙的烏龜可他本人堅持聲稱是牡丹的畫,頓時有了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她真是腦子抽了纔會讓這除了武力值爆表其他一竅不通的小子扮演據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暗香谷二公子謝語軒…
“軒兒,不如你彈一曲寒梅映雪給爲娘聽聽?”靜姨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提議道。
“……”
再次被雷到的朝露和辰曜無語地對視一眼。
就算辰曜這身裝扮看起來充滿了書卷氣質,可他也不能“唰”地一下真變成文藝青年啊…但是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也沒有別的法子,朝露只好底氣不足地戳了戳辰曜的胳膊,“要不……你還是去試試吧?”
“你別後悔。”辰曜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最後還是轉過身步伐沉重地走向案邊的古琴。
結果,等辰曜那雙白皙修長看似彈得了一首好琴的手撫上琴絃之後……
“我勒個擦…快停下…難聽死了……”
彷彿鋸木頭般的噪音響起,屋裡的丫鬟紛紛護住頭部以防魔音灌耳,而靜姨則神情呆愣完全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引以爲傲的“好兒子”竟然彈出如此難聽的曲調,眼神中希冀寸寸崩塌。
朝露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將辰曜從古琴旁拽走,湊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你那好基友幻音不是很會彈琴嗎,你多少也該耳濡目染學了點皮毛啊,怎麼彈得這麼難聽?”
“哼,這種娘們玩的東西我纔不學…”某男硬着頭皮逞強道,其實他也被自己剛纔彈出的音調震驚到了,以前看幻音擺弄的時候覺得挺容易,怎麼自己一上手就完全駕馭不了呢?
靜姨傷心地走了過來,拉着辰曜的手諄諄勸誡道:“軒兒啊,想不到才這麼些時日沒見你練習就把原來學的東西都丟了,這可怎麼好啊?不行不行,明日一早爲娘定要去城裡給你尋幾位先生來…”
由不得辰曜反對,更輪不到朝露插嘴,看似柔弱的靜姨做起決定來雷厲風行,轉背就風風火火跑去找下人準備明日進城尋訪先生的事宜了。
而折騰了一天累得不行了的朝露終於得空回到廂房歇息。
誰知剛走到後院,就看到花枝掩映的小徑盡頭石桌旁坐着一個蕭索的背影……r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