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落絮有聲花墜淚 行雲無跡月含愁

整個璇璣亭陷入一種肅靜中。

杜念遠無心巧布的一着妙棋,將所有的人都誘至出神的境界。

其中只有趙大是例外的,因爲他根本不懂得下棋,所以全場也只有他一個人是清醒的。

他無聊地向四周閒瞧着,感到很是不耐煩。

還有一個清醒的人是杜念遠,她此刻正負手背亭而立,眼望着天際悠悠的白雲,不知在想些什麼心事。

良久,亭上羣豪仍是低頭苦思,毫無動靜。

趙大偶然將頭回過來,一瞥亭上諸人的情狀,不由大吃一驚。

就是這片刻工夫,每個人的臉色都變爲異常難看。

韋明遠,杜素瓊,慎修三人,不過是略見蒼白。

鬍子玉與任共棄居然有搖搖不支之狀。

上官宙本來是在爲他兒子推拿的,可是他的眼睛迄未離開過棋盤,現在連手上的動作也停止了。

趙大雖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使他們如此,但他確知必與這盤棋有關,猛然踏上幾步,與掌一揮,將黑白子混成一堆,然後大喝道:“俺不信這一堆破棋子有什麼邪,瞧俺老趙攪了它。”

他的聲如焦雷,再加上棋局已了,這纔將衆人驚醒。

韋明遠深吁了一口氣道:“趙大!謝謝你,若不是你這一攪,恐怕我們都要毀在這亭子上了。”

趙大似猶未信地道:“韋爺!這鳥棋子真有這麼厲害,怎麼俺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韋明遠道:“你不懂得棋,所以無法領略到其中之妙,當然不會着迷了。”

趙大這下子明白了,卻又不以爲然地道:“懂了就要入迷,那還不如不懂的好。”

雖是笨人笨話,卻含有無限哲理,衆人聽了倒不禁默然無語。

慎修一擡眼,望見杜念遠的臉色一無異狀,微感詫異道:“賢侄女,莫非對那局棋,你已有了解法?”

杜念遠平靜地道:“沒有!我在無意之中擺出那着棋,只覺得它很妙,可是我也不知道如何破解。”

慎修異道:“那你怎能無動於衷?”

杜念遠淺淺一笑道:“我當時確實是想了一下,後來發現實在想它不通,便乾脆不去理會它了。”

慎修聞言,朝她仔細看了一下,然後嘆道:“玄之又玄,衆妙之門,我道家鼻祖李耳,思慮何等周遠,然對此等極其高深之學,亦語焉不詳,是皆於人智有涯之故,窮理而不執迷,是先哲所以不自慮也,賢侄女如此年紀,即能具如此修養,實令我欽佩不已。”

杜念遠淺淺一笑道:“師怕!您太誇獎我了。”慎修搖頭不語,任共棄卻因杜念遠受到慎修如此推重,感動得幾乎流下淚來。

此時上官宙已將懷中的兒子推醒過來,又愛又憐地撫着他的肩頭嘆道:“癡兒,你大自不量力了,燕雀豈堪與鴻鵠比翼,螢燭怎能與星月爭輝,你那點智慧,想跟杜姑娘一較上下,不是自取其辱嗎?”

那少年一言不發,神情癡呆,而目光卻始終凝注杜念遠,滿含熱情。

杜念遠將嘴一撇,背過身去,望都不望他一眼。

少年的神情突又轉爲悲悽,他憔悴的容顏,令人非常同情。

衆人望着這情景,都默默的無法啓口。

忽然璇璣亭外,飛也似的撲進一條人影。

上官宙一見來人,立刻恭謹地叫一聲!

“大哥,您回來了!”

那人年歲較上官宙略大,容貌與他相似,只是鼻樑略高,一望而知,他是個性情剛愎之人。

鬍子玉又向大家介紹道:“這是天璇先生上官宇!”

上官宇向衆人傲視一週,傲不爲禮,卻對上官宙道:“二弟!琦兒怎麼變成這樣子了?”

上官宙尚未答話,鬍子玉已搶着道:“上官世兄與杜姑娘對奔,杜姑娘擺了一着神棋,世兄苦思入迷,心智焦慮幾竭,幸而發現得早……”

上官宇不信地道:“哪有這等事,琦兒天資超人,舉世無雙,我不相信那女娃會比他更聰明。”

任共棄聞言暴怒道:“放屁!你那寶貝兒子給我女兒撿鞋都不配。”

上官宙卻正色地道:“大哥!是真的!那着棋不但難倒了琦兒,連我也入了迷。”

上官字用眼瞄了杜念遠一眼,然後對任共奔厲聲道:“下棋的事不論,你方纔對我那樣說話,應該割舌示微。”

任共棄暴怒而出,也是大聲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我好言相向?”

上官宇陰陰地笑了一下,舉手突擊,任共棄倉猝回格,卻被撞退了四五步。

上官宇傲然狂笑道:“我只道你有多大能耐,敢對我如此無禮,原來連我六成功力都擋不了,牛鼻子,今天你死定了。”

任共棄先制於鬍子玉,現在又在上官宇的掌下吃了虧,不由將他原有的兇殘暴戾之性,完全激發了起來。

悶哼一聲,埋頭搶攻,出手僅是狠招。

上官宇卻微微一笑,一掌漫揮,輕而易舉地將他的攻勢全擋了回去,而且從容鎮定,十分輕鬆。

四周圍觀之人,卻都感到心驚不已地,尤其是韋明遠。

第一,在他們所激起的掌風中,他發現任共棄的功力,較前精進一倍有餘。

第二,這上官宇隨手即將任共棄的攻勢化解,看來他所說只用六成功力之語,諒來非假,則這上官宇藝業之高,實在出人意外……

二人已換了有十幾招,上官宇突然劈出一掌,將任共棄彈出半丈之遙,然後他狂笑道:

“這一掌我多加半成功力,算是先作警告,我與人動手,向不超出十八招也不會少於十八招,方纔已滿十七招,你若能擋住我七成功力的下一招,你就可保不死。”

任共棄喘息連連,心神受震,口角已隱有血跡流下,可是他的眼睛反而瞪得更大,狠狠的一咬牙,厲聲叫道:“瘟賊!你別得意,下一招不定是誰死呢!”

手掌一翻,掌心變爲鐵青,臉色一變爲陰沉,千毒掌功提到十成,顯然他知道下一招無法抵擋,存心來個同歸於盡。

上官宇看着他的掌心,微微一怔,但立刻裝做毫不在意的樣子,舉起手掌。

就在兩掌將發之際,慎修突然嚴肅地叫道:“暫停!”

二人愕然停手不發。

慎修莊容地向任共棄道:“師弟!你這一掌上另含什麼功夫?”

任共棄垂頭低聲道:“是千毒掌勁,那是我在梵淨山時所練的。”

慎修繼續嚴肅地問道:“你在入宮之初,曾立下何誓?”

任共棄道:“除玄真宮神功之外,不得再修旁騖。”

慎修道:“那你怎可違誓再用別的功夫?”

任共棄沮喪地將功勁散去,掌心恢復了原色。

杜念遠卻在一旁接口道:“自山主接掌之後,已將一切毒功完全下令廢除,因此千毒掌勁算不得梵淨山的功夫,當然也算不得是別門功夫了。”

慎修望她一眼道:“侄女!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杜念遠道:“我怎麼不明白,師伯是明知我爸爸無法抵過這一招,所以想保全他的性命,免除這最後一拼。”

慎修奇道:“你既懂得我的意思,爲何要反對呢?”

杜念遠道:“我寧願爸爸英勇地決鬥而死,然後我再替他報仇,也不願意他苟且偷生。”

任共棄大是感動地叫道:“好孩子!爲你這句話,我也要拼一下,師兄!請您別攔阻了,我寧死也要在孩子心中留個好印象。師兄!我從未給這孩子一點東西,請您準我給她一個壯烈的懷念吧。”

他的聲音中含着無限的激情,使人無法拒絕。

慎修爲難地想了一下,然後點頭道:“可以!但是你必須稍等一下。”

任共棄不知他意向何在,瞠然瞪目。

上官宇卻不耐地道:“你的花樣真多,還有什麼可等的?”

慎修莊重地道:“事有先後,貧道與今弟尚有勝負生死之搏未了,我們的約定在前,你當然應該讓我們先行解決。”

上官宇聞言回頭望着上官宙,似在發問。

上官宙點頭道:“是的!我們剛要開始,卻因爲琦兒的事耽擱下來了。”

上官宇悻然收手道:“好罷!讓你們先解決,不過你放心,這也拖不了多久,我也不怕他的千毒掌勁,我今天殺定他了,殺了他我再殺你,那還要看你能否在我弟弟手下逃生……”

慎修突然回頭叫道:“韋師弟!過來!”

韋明遠不知何事,忙上前恭敬地道:“師兄有何吩咐?”’慎修手指着上官宇道:“此人對我殊爲不敬,你替我打他一掌,要用十成功力,你聽見沒有?”

韋明遠起初微微一怔,但一接觸到慎修的目光,便整個明白了。

玄真宮掌宮神主在爲他療傷之際,又移注一甲子的功力給他,同時也告訴過他,他的造詣已高過宮內任何一人,當然也高於慎修。

他此刻一擊,決定全體人的生死,他若勝了,任共棄不必拼最後一招。

他若敗了,則今日諸人,無一能免。

所以他肅然地道:“小弟遵命!”

說完凝神提氣,“太陽神抓”蓄足十分火候。

上官字卻狂笑道:“好狡猾的牛鼻子,鬧了半天,卻想出這麼一手絕招……”韋明遠卻睚色地道:“閣下最好準備一下,我這一掌用的是‘太陽神抓’,勁屬至剛!”

上官宇仍是傲笑不止,片刻方歇道:“來吧,管你什麼牛黃狗寶,一起使出來,完後我一個個地收拾你們。”

上官官卻不放心地提醒他道:“大哥小心些,他就是韋明遠。”

上官字聽說韋明遠三字,傲態略收,凝神作備。

韋明遠大喝一聲,雙手猛推過去,此時他功力已臻入化境,不但掌心血紅,連發出的掌風,亦帶有一陣紅光。

上官字翻掌也擊出一股勁風。

兩股剛猛之勁在空中接觸,轟然一響,將璇璣亭的石蓋,整個的揭上天去。

四周之人,都被逼開至十幾步遠。

韋明遠凜然而立,恍若天神臨凡,氣概萬千。

上官宇則臉色蒼白,兩隻手掌被震得烏黑。

可是他的身子仍在原位,未曾移動分毫。

二人相對默望着,空氣也彷彿凝結了。

過了很久,上官宇纔在嘴角擠出一絲苦笑道:“好!好掌力,三年之後,敝人當再候教。”

一語方畢,口中噴出大量鮮血,身子向後仰去。

上官宙驚叫一聲:“大哥……”

撲上前去,扶住他的身子!

韋明遠走了過去,凜然地對上官富道:“韋某若非最近又膺異遇,定然無法勝得令兄,三年之約敬諾,斯時兄弟必在泰山丈人峰頂,敬俟令兄大駕。”

上官宙點點頭,伸手點住上官宇的幾處大穴,止住他口中的鮮血繼續外噴。

慎修上前一步道:“施主現在急於救治令兄,貧道與施主之搏,也改在三年後如何?”

上官宙又點點頭,然後回頭道:“倚兒!你快把伯伯送到他靜舍去,先用油膏敷住他的手,我到山後採藥去。”

上官倚答應着過來,抱起上官宇朝杜念遠戀戀地望了一眼,回身走去。

上官宙凝重地施了一禮道:“三年後,在下必與家兄赴約,因家兄元氣大傷,急待藥物治療,請恕在下不能再作奉陪了。”

語畢飄然而去。

衆人目送他走遠不見了,慎修才嘆了一口氣道:“師弟!幸虧是你出手,否則我們恐怕都出不了此山。”

韋明遠一嘆道:“師兄過獎了,若非在玄真宮中蒙神主的一番造就,小弟絕勝不了他,這江湖上的能人異士,實在太多了……”

慨嘆未畢,忽然訝異道:“鬍子玉!你哭些什麼?”

大家都移目望去,只見鬍子玉倚着殘亭石柱,獨目中的淚水滾落如雨。

這老狐狸狡計百出,隻手掀起無數大波,數度出死入生,都未曾皺過眉頭,此時這一哭,卻哭得大家驚異不止。

鬍子玉掉了一陣眼淚,才悽愴地道:“我從幽靈谷口,給你三封柬帖開始,不下十餘次明害你,一次都沒有成功,反而造就你不世奇遇,方纔見了你的功夫,覺得我給韋丹斷去一腿之仇,再也無法報復了。”

說完又是一陣痛淚滾落。

他全白的頭髮,愴然的語調,使人無法對他不起悲憐之情。

韋明遠一時情緒激動,忍不住大聲道:“你儘可以再去找功力高深之人幫忙來殺我。”

鬍子玉搖頭道:“舉世茫茫,要我上哪兒去找強於你的人?”

韋明遠道:“你能找到上官宇弟兄,就可證明世上高手並不在少,以你的能力,我不相信會找不到,只要有恆心,五年十年,你總會找到的。”

鬍子玉道:“不!我年歲已高,恐怕等不到那麼久了,你還是現在殺了我吧。”

韋明遠道:“念遠已經答應過你了,今天絕不傷你,至於以後的事,只有走着瞧了。”

鬍子玉想了一下道:“也罷!我也以三年爲期吧。三年後丈人峰頂,我也算一份,也許我會找到高手幫忙,也許我自己苦練功夫參加……”

韋明遠豪情大發地道:“好!就以三年爲期,我便答應你,三年中就算我們狹路相逢,我也保證絕不難爲你,除非你又弄陰謀詭計。”

鬍子玉一言不發,回頭就走,走到將有數十步遠。

韋明遠突又大喝道:“停!站住。”

鬍子玉冷然回身道:“幹什麼?莫非你又改變了主意。”

韋明遠朗笑道:“韋某是什麼人,豈會反覆無常,我叫住你,乃是有兩年事情動問。”

鬍子玉一眨眼道:“第一件事你定是想問火毀周村系何人所爲?”

韋明遠一笑道:“你不愧料事如神。”

鬍子玉將胸一挺,豪爽地道:“大丈夫不諉過,此事我雖未動手,卻完全由我策劃!”

韋明遠微有欽色道:“好!此事你既勇於承認,我也不找你麻煩,將來自有‘碎心人’與你算賬。”

鬍子玉面現狡笑道:“那我倒不怕,普天之下,除你而外,尚無第二人值我胡某一顧,那你第二個問題,必是要打聽‘碎心人’的下落了。”

韋明遠點點頭道:“不錯!對你心智之敏,確令我十分佩服。”

鬍子玉又徐徐一笑道:“你要找碎心人,必是已知天龍舊事了?”

韋明遠道:“是的!我已打聽清楚了。”

鬍子玉極感興趣道:“你能否告訴我一點,看看與我所知的是否有出入。”

韋明遠道:“詳情我不必說,唯一可奉告者,就是我恩師天龍大俠,仰天無愧,俯地無作。”

鬍子玉微現詫容道:“不可能吧!據我在周村所得消息,對姬子洛並無好評,我不想討好你,可是我盡毀周村,的確是爲了想替姬子洛略事遮掩。”

這下子輪到韋明遠詫異了,不解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鬍子玉一笑道:“我向來恩怨分明,毗眶必較,涓滴必報,若非姬子洛傳你‘太陽神抓’,就無法殺死白沖天,飲水思源,我不得不爲他盡點心力。”

韋明遠呆了半晌才道:“鬍子玉!我很難說你是什麼?你對先師的一番盛情固屬可感,可是你所用的方法,我卻不敢贊同,再者你對先師光霧日月的人格,也缺乏瞭解。”

鬍子玉再請道:“天龍舊事我可得一聞否?”

韋明遠尚在沉吟,慎修卻走過來道:“我就是被周村人誤認爲碎心人的兒子,其實我真正的父母是姬子洛與陳藝華,將碎心人打下懸崖,是他自己的父親,我這次出江湖,就是爲了要澄清這件事,現在多言無益,三年後在丈人峰頂,我當昭告天下,到時你如不爽約,你一定會知道的。”

鬍子王懷疑地望了慎修一眼,才搖頭道:“真令人難以置信……”

韋明遠催促道:“現在你該告訴我碎心人的下落了吧?”

鬍子玉一正顏色道:“碎心人此刻正與東方未明及卓方法印爲伴,他們並無一定居處,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個找尋他們的方法,現在他們正在籌組碎心教,奉碎心人爲教主,你每至一地,若見牆壁上畫有一顆破碎的心,那就是碎心教的聯絡處,相機一打聽,必可得到他們的下落。”

韋明遠奇道:“碎心教!這名字多怪。”

鬍子玉道:“天下多恨事,也多恨人,碎心教若是發展開來,其實力倒非同小可。”

韋明遠一笑道:“這大概又是你的錦囊妙計。”

鬍子玉搖頭道:“不!胡某已今非昔比,現在我若不能自立宗派,就將以閒雲野鶴自終,再也不願因人成事了。”

韋明遠默然片刻,然後擡頭道:“多承相告,現在你可以走了。”

鬍子玉望了他一眼道:“韋明遠!我仇你之心,永不會減,可是我發覺我喜歡你之念,也與日俱增,仇心使我一定要殺死你,喜歡你則不願你受別人陷害,因此我可以告訴你,法印擅長天竺一切奇毒,東方未明是巧匠,方主心思特別聰穎,碎心人傀儡不足懼,其他之人正在精研一些特別歹毒的暗器,最主要的便是對付你,我希望你特別小心,至少你該留下命來三年後赴約。”

語畢莊重地點了一下頭,施施然的去了。

韋明遠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掀起一陣莫名其妙的情緒。

杜素瓊趨前道:“縱虎容易擒虎難,你不該任他離去的。”

韋明遠苦笑了一下道:“我明知他可能會帶給我無數麻煩,但是不知怎的,我一見他的面,便無法出手殺他。”

杜素瓊喟然片刻才道:“你信不信,他總有一天會成功的。”

韋明遠茫然地問道:“成功什麼?”

杜素瓊平靜地道:“殺死你。”

韋明遠默然地點點頭,在他自己的預感中,他也意識到鬍子玉總有一天會如願以償地將自己殺死,不過他並不在乎,忽而回頭一望,人羣中失去了任共棄的蹤跡,他不禁驚問道:

“任兄呢?”

杜念遠平淡地回答道:“走了!他也應該走了……”

韋明遠與慎修東下幽靈谷,一祭天龍大俠姬子洛與天香娘子陳藝華的墓。

杜素瓊則帶着杜念遠、趙大續往羅浮山,一探天龍子的下落。

這兩撥人,都附帶着一個任務:找尋韋紀湄與蕭環。

這兩撥人的成就都不理想。

韋明遠與慎修在幽靈谷的墓穴中,虔敬的參謁罷兩位俠侶的遺體後,韋明遠意外地發現在他們之前,已先有人來過了。

因爲天香娘子的靈樞前居然有着一束殘花,花已調萎,卻未枯乾,證明這人系不久之前來過。

再者韋明遠苦心收回的天香遺寶,“拈花玉手”與“奪命黃峰”,本已如誓放置於墓前的,此刻均不翼而飛了。

二人細一猜測:“幽靈谷門戶重重,迷陣連連,此事絕非普通江湖人所爲。”

“重寶雖失,遺體無恙,而且從靈前獻花一事來看,此人也絕非毫無關係之人。”

再三判斷的結果,這人最大的可能是碎心人。

天香三寶原系他家之物,“駐顏丹”已經無法璧還了,其他的東西由他收回倒也天經地義,因此二人俱不願深究。

只是韋明遠尚需找到碎心人,傳達他父親玄真宮掌宮神主所交代的使命,所以,二人又離開了幽靈谷,根據鬍子玉所供給的線索,找尋碎心教的記號。

杜素瓊等人則在羅浮山中徘徊。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天龍子的浪跡難求,然而根據傳言及其他一切的迷象,則知此老確尚健在,而且常在山中出現,他們只好漫無目的地找下去。

兩撥人的附帶任務都失敗了。

蕭環沒找到。

韋紀湄也沒找到。

茫茫的人海,這兩個人到哪兒去了呢?

歲月匆匆,又是深秋。

“十月先開嶺上梅”,這是說南國的梅訊較早。

其他地方還是菊黃秋老。

在大庚嶺,梅嶺、騎田、萌諸等五嶺地區,早已是鵝黃粉白,一片綿繡。

尤其是梅嶺,更是以梅著稱,引得騷人墨客,淺哦低吟此地有一道山溪,跨溪是一條長橋,背山面水之處,揚着一面酒旗。

店村人不村,主雅客也雅。

一個錦衣少年,十六七歲年紀,長髮金箍,俊眉入鬢,面若傅粉,神采飛揚,正隔着窗佔了一副座頭,獨斟獨酌。

一陣風來,掃下落梅紛紛,梅樹下坐着一個女郎,布衣裙鋇,不減國色,梅花落在她的身上,就好像爲她平添無限脂妝。

少年見狀,微微一笑道:“‘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姑娘在此樹下,當真佔盡詩情詞境。”

女郎聞言,匏犀微露,對他嫣然一笑,然後婷婷地站起來,微紅着臉,將花串放在少年桌上,低低地吟着:“一針一瓣思慮,千種情緒,誰知我串梅意。”

少年微愕地擡起頭道:“梅姑!你這是做什麼?”

女郎滿臉緋紅,低低地道:“送給你。”

說完她像飛似的飄到店後去了,空中只留下一陣淡淡的香氣。

少年怔了一下。

像懂了,又像不懂。

像感動,又像感慨!

突然他對着清溪長橋,忍不往敲着桌子長吟道:“年年躍馬長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

青錢買酒日無何,紅燭呼盧宵不寐。

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

男兒面北有神州,莫滴水面橋畔淚!”

長吟方畢,店後又轉出一箇中年美婦,形貌與女郎十分相似,雖也是一襲布裙,卻自然有種雍容之態。

聽見少年的朗吟,先呆了一下,然後含笑道:“公子吟的可是劉克莊的王樓春?”

少年臉上自然泛起了一陣紅暈,微窘地道:“我一時有所思,倒教大娘取笑了。”

美婦淺淺一笑道:“易排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公子所思者何?”

少年的俊臉更紅了,訥訥的更說不出話來。

美婦看他窘急的樣子,不再去撩撥他,乃改轉話頭道:“公子在這兒住了十天了,難道不怕堂上雙親懸念嗎?”

少年搖頭道:“不要緊,我父親也出來遊歷了,家中只有繼母在,她忙着要照顧弟妹以及許多事情,不會想到我的。”

美婦微怔道:“繼母,那麼令高堂不在人世了?”

少年黯然道:“是的!家母早就棄世了。”

美婦一笑道:“那公子一定是在家中跟繼母嘔了氣纔出來的?”

少年忙分辨道:“不是!我繼母好極了,從來沒有管束過我,我是出來找人的。”

美婦用眼緊瞅着他道:“找人!找令尊。”

少年本想否認的,但遲疑了一下,又點點頭。

美婦含笑道:“千里尋親乃是孝事,公子在這兒一住就是十天……”

她的笑意有點異樣,少年覺得頗不是味,忙接着道:“家父遊蹤無定,要找他實在不容易,我出來半爲尋親,半爲遊歷,因爲見得這兒梅花好,所以有些捨不得離開。”

美婦目射異光緊問道:“你在這兒真是爲了梅花?”

少年點點頭,十分堅定。

美婦見狀,長嘆了一口氣道:“那麼可憐的梅兒用錯心思了。”

少年急了道:“我對梅姑並沒有怎麼樣。”

美婦嚴肅地道:“你直接叫她的名字,女孩子的名字豈可隨便叫得,平常你對她又不甚避形跡,哪個少年不多情,她又怎能無動於衷。”

少年更急了道:“我在家中跟女孩子長大的,我對她們一直是這種態度,她千萬不可誤會……”

美婦雙眉一挑道:“原來你跟女孩子隨便慣了,你父親怎麼管教你的?”

少年紅着臉道:“我父親從不管我,他只教我武藝,我繼母也不管我,只照顧我的生活,只有杜姨有時管管我,她也沒說我不能跟女孩子玩。”

美婦微感詫異道:“怎麼又跑出個杜姨來了?”

少年道:“我杜姨是梵淨山主,她是我父親的好朋友,我們跟她住在一起。”

美婦再追問道:“梵淨山主,你又姓韋,那你父親是韋明遠了。”

少年點頭道:“是的!我叫韋紀湄,是紀念我母親蕭湄而起的。”

美婦點頭道:“不錯!你父親頗有俠譽,只是韻事大多,太陽神與天香玉女人間仙侶……”

韋紀湄急忙道:“我父親與杜姨姨是最純潔的道義之交。”

美婦笑道:“錯了!他們是情義之交。”

韋紀湄又辯道:“可是他們的交往是純潔的。”

美婦點頭道:“這點我可以相信,他們都是非常人,當然也有非常事。”

韋紀湄聽見她的話感到非常驕傲道:“大娘對於我父親的事很清楚。”

美婦微笑道:“方今之世,有誰不識‘太陽神’,只是我們武林末流,高攀不上而已。”

少年驚道:“我不知道大娘也諳武功。”

美婦道:“我們那點三腳貓功夫,實在不配稱爲武技,當着你這位家學洲源的高手法眼,自然不敢輕易獻醜了。”

韋紀湄的臉又紅了,囁囁地道:“大娘太謙虛了,我相信大娘的造詣必定很深。”

美婦淺淺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望着他道:“你倒很像你父親。”

韋紀湄急忙道:“不!我比家父差多了。”

美婦繼續笑着道:“我不是說你的功夫,而是說你像你父親一樣,很容易得女孩子傾心。”

韋紀湄更急了道:“我在梵淨山中只有兩位姊姊,環姊姊是我母親的徒弟,念遠是杜姨的女兒。她們都比我聰明,也不太喜歡我。”

美婦突然問道:“你喜歡那一個姊姊?”

韋紀湄紅着臉沒有回答,美婦又笑着道:“一個叫姊姊,一個叫名字,不用你說,親疏自然分明,你父親與梵淨山主是人間仙侶,你們再結了親,該是最美滿之事。”

韋紀湄急道:“不!我倒願意多跟環姊妹接近,可是她不大理我,爸爸跟杜姨離了山,她也跟着跑了。”

美婦大笑道:“這下子不打自招了,你是追環姊姊出來的。”

韋紀湄紅着臉不敢否認,心中卻別別直跳,彷彿是一個被人拿着錯處的孩子。

美婦卻一整臉色道:“我本不欲強人所難,可是聽了你的話,知道你雖然出身綺羅叢中,卻還沒有贏得那個女孩子的芳心,因此我要替你決定些事。”

韋紀湄急道:“大娘,您……”

美婦將手一擺道:“別岔嘴!聽我說下去。”

韋紀湄受她聲音中所含的威嚴所懾,自然地噤了口。

美婦乃又繼續地道:“寒門姓文,先夫文劍光!我叫聶無雙。”

韋紀湄恭身道:“晚輩閱歷太淺,未曾耳聞二位前輩之名。”

聶無雙將嘴一撇道:“我們從不廁身江湖,恐怕連你父親都不知道我們,更何況是你。”

韋紀湄又不敢開口了。

聶無雙莊重地道:“先夫棄世很早,所遺僅梅兒一女,我一向將她視若掌珠,我們雖開着酒店,不過是爲着聊以寄情,你不妨週近百里內打聽一下,看看他們是否敢以生意人家看我。”

韋紀湄恭身道:“這個晚輩無須打聽,晚輩居此十日,見過往之人,即使是前來沽酒少飲,從不敢大聲喧譁一點,便知端倪。”

聶無雙的臉上又露出一點笑容道:“那你還算聰明,我們雖設有店房,五六年來,你還是第一個獲准投宿的客人,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韋紀湄又作了一躬道:“晚輩受寵若驚,實在不明其故。”

聶無雙道:“也許你懂了裝糊塗,不過說明白也好,我既然只有梅兒一條命根,自然不能免俗,想替她尋個好歸宿,你的長相還忠厚,不然就算你是潘安再世,也別想在這兒多耽上半日。”

韋紀湄這下愕住了,不知說些什麼好。

聶無雙再端詳了他一下,乃道:“這十天中我觀察了很久,覺得你雖有點懦弱,到底還不離大譜。”

韋紀湄忙道:“多承前輩謬獎,晚輩一無是處。”

聶無雙笑道:“那也許是你環姊姊對你的看法,我梅兒的眼光沒有那麼高,她對你已經一見傾心,我也覺得你還中意,所以沒有禁止你們來往。”

韋紀湄道:“晚輩與梅姑不過偶而談談詩詞,實在沒什麼。”

聶無雙將眼一瞪道:“你們花前井步,月下談心,還算沒有什麼,一定要肌膚相觸,口角含香纔算有什麼嗎?”

韋紀湄紅着臉道:“我跟念遠姊姊她們還一起睡在草地上曬太陽呢,大家心中又何嘗有過什麼他念呢?”

聶無雙神秘地一笑道:“你的兩位姊姊確實沒有對你作一點表示嗎?”

韋紀湄道:“環姊姊確實沒有。”

聶無雙道:“念遠呢。”

韋紀湄紅着臉道:“她太聰明,她講的話,做的事我都不太懂,我實在有點怕她。”

聶無雙笑道:“梅兒令你害怕嗎。”

韋紀循微有所動地道:“沒有,梅姑溫淑嫺靜,在她面前我才覺得自己像個男孩子。”

聶無雙大笑道:“在兩位姊姊面前,你成了女孩子了。”

韋紀湄紅着臉有點發急道:“我把前輩當尊長看待,所以才坦誠相告,您可不能笑我。”

聶無雙一收笑容道:“好!我不說笑話,正正經經的跟你談,我給你找個溫柔嫺淑的妻子,你意下如何?”

韋紀湄一急道:“前輩是說梅姑。”

聶無雙道:“我店中只有母女二人,因此我只好自己作媒人了。”

韋紀湄臉漲得通紅,連連搖手道:“前輩!這使不得。”

聶無雙將臉一沉道:“爲什麼?梅兒哪點不如你的兩位姊姊?”

韋紀湄蹙了半天才壯着膽道:“晚輩年歲太輕,現在論婚娶實在太早。”

聶無雙道:“我又不要你現在就娶她,但是要你先作個表示。”

韋紀湄道:“婚姻大事,當稟之父母。”

聶無雙冷笑道:“別哄人了,梵淨山中對男女之事,一向採取自由,我雖不走江湖,多少還有個耳聞,你答應了,你爸爸絕不會反對。”

韋紀湄忍無可忍,不得已而乃道:“婚姻講究兩廂情願。”

聶無雙作色道:“敢情你心中不情願?”

韋紀湄只好硬着頭皮道:“晚輩視梅姑只如摯友,從未想及其他。”

聶無雙厲聲道:“你心中想着是誰?”

韋紀湄亦抗聲道:“這個晚輩無須奉告。”

聶無雙冷冷一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一心只在環姊姊身上,她年紀比你大,這份感情是不正當的,何況她根本不愛你。”

韋紀湄大急道:“你胡說,環姊姊視我若兄弟,有一年我病了,她看護我整整一個月。”

聶無雙的聲音突然又轉爲溫柔道:“不錯,她視你若兄弟,對你也只是姊弟之情,至於你對她的感情則更無稽了,你自己也許不覺得,因爲她是你母親的徒弟,你那種愛,只是對母親依戀的寄託。”

韋紀湄覺得自己的感情受了侮辱,那是任何一個年青人無法容忍的,所以他大聲地叫道:“你瞎說!我母親早就死了,我對她毫無印象,我今年已經十七歲,我自己懂得該愛誰。”

聶無雙倒沒生氣,反而微嘆一口氣道:“唉!十七歲,你還是個孩子。”

韋紀湄急怒中再也顧不得許多,脫口道:“說什麼我也不要你女兒。”

聶無雙秀目一豎,滿臉秋霜地道:“你再說一遍看看。”

韋紀湄正想大聲再說一遍,突然瞥見屋後纖影一閃,以及梅姑滿臉悽楚的淚容,心中一軟,長嘆一聲道:“前輩,假若我要付您店錢,那是侮辱您,前輩的一番隆情,我將來自會報答,現在請您準我告辭吧。”

說完作了一個大禮,回頭就走。

聶無雙大叫道:“小子!站住,今天你不作個答覆,你就別想離開。”

韋紀湄站住腳,他先天的傲性己被激發起來,回頭道:“好!我答覆你!不行。”

聶無雙的臉色急變,沉聲道:“好!答覆得痛快,你騙去了梅兒的感情,就想這麼一走了之嗎?”

韋紀湄雙眉一挑道:“我沒有要騙她的感情,她的盛情可感,可是我心已有所屬。”

聶無雙大叫道:“放屁!你若不跟她接觸,她會那麼不要臉的來自動愛你嗎?”

韋紀湄朗聲道:“我一向是那種態度,這一點前輩該不否認,梅姑有所誤會,那是我的無心之過,好在我並未對她作何表示,她也可以很快的忘記我。”

聶無雙怒罵道:“你倒說得輕鬆,無心之失,我梅兒豈能像你那樣淡於忘記,你跟你父親一樣,是專門騙取女人感情的惡魔。”

韋紀湄瞼上泛起怒色道:“前輩辱及家父就不太應該了。”

聶無雙的臉上涌起殺氣道:“我非要罵他,什麼樣的老子,什麼樣的種,你們都是一個樣的無恥淫徒。”

韋紀湄忍無可忍,擡起手來,寒着臉道:“前輩自己不顧身份,別怪我要得罪了。”

聶無雙的美臉上涌起一層極難看的顏色,獰笑道:“來吧!我倒要看看‘太陽神’之子有多大能耐。”

韋紀湄正要舉掌攻過去,突然門後人影一晃,梅姑撲了出來,攔在聶無雙之前哭叫道:

“娘!他不答應算了,您就放過他吧。”

聶無雙舉手將她推開,厲聲道:“這小畜生如此對你,你還要袒護他,當真我們文家人這麼好欺侮,你走開,我非剜掉他的眼珠,懲戒他有眼無珠。”

梅姑仍是抱住她的手哀求道:“娘!總是女兒命苦,您就放過他吧,咱們清靜了半輩子了,何苦又要惹出麻煩呢。”

聶無雙厲聲道:“不行,我不在乎,別人怕韋明遠,我真還沒把他放在眼裡。”

梅姑還待哀告,韋紀湄可受不了了,韋明遠在他心中不僅是父親,也是一個崇拜的偶像,絕不容有一點冒讀,所以他大聲地道:“梅姑,你讓開,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不傷你的母親,但是絕不容她再如此侮辱我韋家的人。”

聶無雙一臂將梅姑掄開,冷笑道:“丫頭!聽見嗎,人家不領情呢!回頭我教你看看,名震天下的韋門絕學,有沒有辦法擋過我三招去。”

韋紀湄再無可忍,衝上前拍出一掌。

他從小練技,功力雖談不到上乘,至少也可以名列當世高手,這一招他講究風度,既未用上全力,所拍的部位也是在她的肩頭。

聶無雙口角含着冷笑連看都不看,韋紀湄一掌拍實,心中奇怪對方不躲,自動又將力量減去兩成,只以三成功力拍上。

掌剛及肩,他眉頭一皺,飛身暴退。

韋紀湄直退到五六步遠,纔拿腳站住,心中又驚又怒,掌上又疼又辣。

原來他的掌剛接觸到聶無雙的衣服,內中即有一股暗勁反彈而出。

“這一招,你就要賠上一條胳臂。”

韋紀湄劍眉一揚,心中已知道面前的這個中年美婦極不好惹,可是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出手,父親的威名,遺傳的傲性,一切都在迫使他不能認輸。

所以他咬了一下牙,朗聲道:“前輩好深的功力,掌力上晚輩自嘆不如。”

聶無雙響然道:“你換用兵器也行。”

韋紀湄拔出腰間長劍道:“第二招願以家傳鐵劍請教。”

聶無雙望了他手中長劍一眼道:“我再用護體行功贏你也不算本事,這一次我跟你比招式,假若我奪不下你手中的劍,我就輸了。”

韋紀湄知道她絕非誇口,但依然不太相信地道:“晚輩不願佔這種便宜,前輩請取出兵器,以便作公平決鬥。”

聶無雙伸出兩個指頭道:“以此足矣。”

韋紀湄傲氣如雲地道:“這是我第一次與人對手,我雖知前輩或許不會受創,但我若如此交手,便對不起家父傳我此劍的本意。”

他年紀雖然不大,但朗然發話之際,自然表現出韋明遠那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度,聶無雙倒不禁心折道:“也罷!我就以這枝竹筷接你一招罷。”

說着在桌上拿起一枝竹箸,比在手中。

韋紀湄知道以她的功力,足可以束帛成棍,運絲若鋼,這一枝竹箸,可能比任何寶劍利器都更爲難惹,遂也不再客氣地道:“前輩注意!我要發招了。”

迎面一劍挺刺,直走眉心。

這一劍博大至剛,劍沉手穩,不愧名家氣度。

聶無雙微微一笑,竹箸連連劃出,彷彿有千萬道箸影罩將過來。

然而韋紀湄視若未睹,依然將長劍刺過去,對攻來的箸影,毫不理睬。

聶無雙微微一怔,覺得這少年的穩定功夫,已經夠到家了,倒也不敢怠慢,竹箸迅速無比地點將上去,一絲不差,剛好抵住劍尖。

然後指尖着力,一推一吸。

韋紀湄正在用力抵擋那股推吸之力,忽覺虎口關節一痛,長劍已到對方手中。

聶無雙笑道:“你的劍比你的掌高明多了。”

韋紀湄雖已失劍,毫不氣餒地道:“前輩雖然將劍奪去了,但勝得並不光彩。”

聶無雙笑道:“爲什麼不光彩。”

韋紀湄道:“前輩曾說比招式,我卻輸在內力不如。”

聶無雙嗤笑了一聲道:“你還要賴皮,我問你第一招前半式‘寒泉砒柱’所用之力是否強得你不能抵抗?”

韋紀湄一呆道:“沒有。”

聶無雙再笑道:“那我後半式‘碎玉心影’是否也強得你把握不住?”

韋紀湄再搖頭道:“也沒有。”

聶無雙笑道:“這不結了,我所用之力,並未令你不能抗受,而你的劍卻脫了手,怎可怪我內力勝你。”

韋紀湄口噤語塞,無話可說,只得道:“前輩劍術高明,我認輸了。”

聶無雙道:“我這‘冷泉心影’劍法全套僅此一招,分爲兩式,互相串連,別說你,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抵抗。”

韋紀湄不服氣地道:“沒那事,我父親就能破。”

聶無雙曬道:“小子!你倒相信你父親,他怎麼破?”

韋紀湄道:“還是用我那一招,當我父親使用那一招時,你前半招根本就擋不住,兩式相連,後半招當然也發不出來了。”

聶無雙微有不信地道:“我真擋不住你父親一招?”

韋紀湄大聲地道:“前輩也有父母,你可曾懷疑過他們?”

聶無雙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我倒要看看你父親到底給了你多少破銅爛鐵,還有些什麼,你都施展出來吧。”

韋紀湄劍眉一展道:“家父尚有二相鋼環,前輩請一併指教吧。”

說着在手上褪下那毫不起眼的鐵環,比了一比。

聶無雙連勝兩招,志得意滿之餘,對這枚鐵環確實沒放在心上,夷然一笑,雙手做了個隨便的手勢道:“別裝模做樣了,快開始吧。”

韋紀湄輕輕一擡手,一點烏光電射而至。

聶無雙微微一笑,屈指對準烏光彈去,一面還道:“這玩意真打上也傷不了我,不過我還沒有那麼不濟事。”

一語方畢,眉頭突地一皺。

原來她指風所至,居然空無一物,而左肋之上,卻感微微一麻。

低頭一看,臉色也紅了,那枚不起用的鐵環,端端正正的鑲在衣服上。

韋紀湄得意地大笑道:“這下前輩可走眼了,我家傳‘二相鋼環’豈是那等簡單,在我說出名稱之際,前輩便應該在‘二相’這兩個字上着想!”

聶無雙徽嘆道:“虛實二相,奧妙無窮,我倒真的領教了。”

韋紀湄連番失利,一旦得勝,不禁有點志得意滿,驕傲地道:“這鋼環系採千載寒鐵由名匠鑄練,專破內家勁功,不畏任何掌風,方纔晚輩若是手下多用點力,前輩便不會這麼自在了。”

聶無雙臉色突變,身形猛欺而上,並指就點,口還喝道:“得了便宜就賣乖,小子你太狂。”

韋紀湄手忙腳亂地避過了一招,聶無雙順手曲肘,連着又撞了過去,韋紀湄吭了一聲,倒了下去。

聶無雙伸指又對準他的眼睛剜去。

梅姑在旁見狀,驚叫道:“娘!別傷他。”

聶無雙的手指觸到韋紀湄的睫毛了,他的眼睛瞪大了,連眨都不眨。

聶無雙心中一動,手指一滑,點了他的暈穴,然後回頭笑道:“你放心,娘那麼疼你,怎麼會讓你嫁個瞎子!”

梅姑滿臉緋紅,感激地望了母親一眼,然後目光再回到兩眼緊閉的韋紀湄身上,立刻她的臉色又黯然了,兩顆珠淚順頰而下。

聶無雙嘆了一口氣道:“傻丫頭,瞧你癡成這個樣子,我不過點了他的暈穴,哪裡真會傷到他了,你對娘也沒有這麼關心過!”

梅姑一頭撲進聶無雙的懷裡,嬌羞萬分地道:“娘!您亂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聶無雙慈愛地撫着她的秀髮,柔聲道:“乖梅兒!那你傷心什麼呢?”

梅姑用手一指地上的韋紀湄,幽幽地道:“娘!他……他不會要我的。”

聶無雙怒道:“他敢!只要他再說個不字,我馬上就擰下他的腦袋。”

梅姑又摟住她的脖子,顫聲道:“娘!別!不管他對我怎樣,我求您別傷着他。”

聶無雙望着她大眼睛裡的兩泡淚水,體驗到她身上輕微的顫抖,不由又是深深的一聲長嘆道:“唉!冤孽!真是癡心女子負心漢,這小子哪一點好,一身情種,你要是嫁了他,有你淘氣的呢。”

梅姑眼皮一眨,悽楚地低吟道:“春蠶到死絲難盡,蠟炬成灰淚未乾。”

吟畢清淚直滴,聶無雙也不禁悲從中來,摟緊她道:“孩子!癡兒,李商隱的原詩已經夠悲的了,叫你這一改,簡直是字字血淚,梅兒,幹嗎你要這麼傻呢?”

梅姑在母親的懷中卻哭得更傷心了。

母女倆悲傷了一陣,聶無雙突然放開她,站起來毅然道:“把這小子弄進去,我去找輛車。”

梅姑驚問道:“娘!這是做什麼?”

聶無雙道:“找他老子去!先打通了他老子的關節,不怕這小子不就範。”

梅姑囁囁道:“這……不太好吧。”

聶無雙兩手一摔道:“你再推三阻四,我就不管了。”

梅姑想了一下,才紅着臉道:“那麼……娘!您抱他進去,我去僱車去。”

聶無雙笑着道:“行!不過我瞧着這小子就生氣,回頭手腳重了,摔傷他我可不管。”

梅姑的嬌臉上肌肉**了一下,一言不發,彎腰輕輕地抱起韋紀湄,低着頭向後面走去。

聶無雙哈哈大笑,指着地上的鐵劍道:“這把破劍記着收好,那是你的傳家之寶,鐵指環我暫時代收着,過些日子,還是會還給你們的。”

梅姑立定身子,纖足一頓,嬌聲道:“娘……不來了,您盡拿我開玩笑。”

聶無雙大笑着出門去了。

楓葉獲花,當陽江畔的秋色宜人。

一輛油壁香車,直駛而來。

車在江畔停下,一箇中年美婦人,先嫋嫋的下了車,到江畔僱船。

船僱好了,車簾一掀,又下來了一位絕色佳人,綽約淡妝,顧盼含罩,早將江畔的許多人都看得呆了。

那絕色女郎下車之後,又從車上扶下一位俊美的公子。

這公子身材軒昂,臉上也沒有病容,照理應該龍行虎步纔對。

可是他卻像舉步無力,軟軟地倚着女郎,拖拖挽挽的上了跳板,一直進船艙去了。

這情形又令人費煞疑猜。

人夜秋風瑟瑟,大船上點亮了紅燭。

江上開始傳出絲竹之聲,那是船娃們大展珠喉的時光。

韋紀湄的對面坐着梅姑,她的臉上始終有着憂鬱,她的眼中始終含着深情。

聶無雙很早就回到內艙去了,她似乎有意讓這一對年青人多盤桓一下。

可是韋紀湄的臉色一直鐵青着,表情中包含着羞愧與憤怒。

梅姑默默的站了起來,倒了一杯茶,輕輕地放在他前面。

韋紀湄斜瞥了一下,毫無所動。

梅姑等了半天,才柔聲地道:“公子!請用茶。”

韋紀湄冷笑了一聲,以譏嘲的聲音道:“不敢當!我不過是你們的俘虜,怎麼敢接受這種招待。”

梅始的粉臉上又變了一下,以帶哭的聲音道:“公子,您別怪我,孃的點穴手法很特別,我若能解,早就替你解開了。”

韋紀湄又冷笑一聲道:“算了,你們母女兩個,一個示威,一個示柔,但是你們別想我會改變,有生之日,我不會忘記這番侮辱。”

梅姑的嘴張了一下,似要說什麼,但又忍住了,卻禁不住珠淚如雨。

韋紀湄用拳頭一捶桌子叫道:“你別哭,哭得人煩死了。”

他的拳頭仍很有力,桌上的茶杯直跳起來,整個的潑在他的衣服上,他想躲開的,可是兩條腿彷彿不聽使喚,錦服上水滴直淋。

梅姑立刻站起來,頰上還帶着淚珠,卻趕着替他拭去水漬。

韋紀湄長嘆一聲道:“我一個堂堂的男人,卻弄得我蛙步爲難,行動都需仗着女人扶持,這成了什麼話,剛纔在江邊,我若能動,我一定跳下江去。”

梅姑默默地承受他的憤怒,仍是低頭替他拭水跡。

韋紀湄忍無可忍猛地一掌推過去,狂叫道:“走開些,我不要你獻殷勤。”

梅姑猝未及防,嬌軀朝後猛退,一下子撞在桌子上,桌角擦過她的額邊,劃開一道血槽,可是她彷彿一點都不覺痛苦,仍是柔聲道:“公子!我爲娘對你的手段抱歉,雖然她是爲了我,可是她不瞭解我。”

韋紀湄聽得一皺眉,慢慢地垂下頭,良久才道:“梅姑!謝謝你對我的情意,若不是我心中先有環姊姊,我想我會愛你的。”

梅姑慘切地點頭道:“是的!我知道,若是我的生命能換得環姊姊對你的愛,我會毫無猶疑地將它獻出。”

韋紀湄長嘆一聲,良久無語。

空氣變得很沉默,只有銅漏滴水的聲音,一滴滴的增人愁緒!

半晌之後,韋紀湄才柔聲地道:“很抱歉我剛纔對你大魯莽了,我從來沒有打過人,尤其是女孩子。”

梅姑也低聲地道:“不要緊,我瞭解公子的心情,只是苦於無法幫助你。”

韋紀湄頓了一下,又問道:“梅姑!你的傷口痛嗎?”

梅姑慘然一笑,搖搖頭道:“不!不會比心中的創傷更痛。”

韋紀湄望着她額邊的血痕,臉上浮起愧色。

梅姑仍幽幽地道:“公子!我不否認我把心全給了你,可是我知道感情不是買賣,我並不敢奢望你也會愛我,公子!你放心,我會有安排的,只要見到了令尊。”

韋紀湄的愧疚又被憤怒沖淡了,沉聲道:“見到我父親又怎麼樣,他也不能強迫我愛你。”

梅姑痛苦地道:“是的!我知道,見到了令尊,我就可以放心地死了,我相信令尊必定會有方法救你,只是現在爲了公子,我必須忍着痛苦偷生……”

韋紀湄奇道:“怎麼說是爲了我?”

梅姑慘然地道:“娘只有我一個女兒,我若現在死了,她必定遷怒公子,加害於你……”

她的語音悽切,娓娓訴來,尤其動人心絃。

韋紀湄突然感動,手扶着桌子,困難地站起來。

梅姑大驚,連忙跪了過去,扶着他急道:“公子!你要做什麼?你的腿不方便……”

韋紀湄一把攬住她,一隻手撫着她額上的傷口,哽咽地道:“梅姑!請你原諒我。”

梅姑閉上眼,默默地承受他的撫摸。

可是她的淚水卻像決了堤的江水直泄。

他們倆人都沒有發覺到聶無雙悄立在窗外。

她的嘴角含着欣慰的笑。

她的頰上爬着滾熱的淚。

輕舟順江而下,船上也不像以前那樣地充滿着愁雲慘霧了。

舟窗中有時可以發現雙雙的人影,有時可以聽見低淺的笑語。

梅姑的嬌面上常浮着笑意。

倒是聶無雙變得孤獨了,她經常有意無意地避着他們。

短短的十幾天舟程,她的鬢邊加多了白髮,額上深添了皺紋。

這一日,船過蕪湖小歇,梅姑興高采烈地上岸採辦了酒菜,親自下廚拾弄好了,然後一樣樣地端進艙。

韋紀湄坐在艙中,臉上含着微笑,望着安下的兩副杯筷,不禁微異道:“怎麼!你母親又不出來吃飯?”

梅姑秀眉微蹙道:“娘說她不大舒服,一個人先睡了。”

韋紀湄不信道:“以她的功夫造詣,斷然不會有病痛的,否則就嚴重了。”

梅姑搖搖頭,眼眶微紅道:“媽沒病!她就是不願跟我們在一起。”

韋紀湄道:“爲什麼?她還是恨我。”

梅姑忙道:“你別瞎猜,娘怎會恨你,她每天雖然很少跟你見面,可是對你卻非常關心。”

韋紀湄不信道:“你怎麼知道的?”

梅姑道:“昨天晚上你睡着了,她還親自到你艙上,替你蓋上被子,然後還順順你的血脈,怕你的腿因爲禁制過久而成爲殘廢,然後撫着你的頭髮,看了你半天。”

韋紀湄大是感動道:“我不知道她老人家對我這麼好。”

梅姑微微一笑道:“你怎知道,她先點了你的睡穴。”

韋紀湄想了一下道:“她老人家既是這麼關心我,爲什麼不乾脆解了我腿上的穴道,也省得我整天受罪,像囚犯似的關在船艙裡。”

梅姑搖頭道:“我請求過娘,她說還沒有到時候。”

韋紀湄微微有點生氣道:“還沒有到時候?要到什麼時候?”

梅姑道:“我不曉得,不過娘做事一向很細心,她一定別有深意。”

韋紀湄道:“什麼別有深意,你母親簡直莫測高深。”

梅姑一掀嘴道:“不許你這樣說我娘。”

韋紀湄見她微嗔薄怒的樣子十分可愛,不覺心中一動,笑道:“不說就不說,菜都涼了,咱們快吃吧。”

梅姑嫣然一笑,提起銀壺,先替他斟滿了,然後自己倒了小半杯。

韋紀湄道:“敬酒時須十分滿,莫使金尊空對月,梅姑,你怎麼只喝這一點?”

梅姑道:“不行!我量淺,一喝就要醉的。”

韋紀湄含笑道:“開酒店的不會喝酒,這纔是天下奇聞。”

梅姑扁着嘴道:“這有什麼好笑的,難道挑糞的,就非會吃屎不可?”

韋紀湄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未完,艙中一陣香風,多出一個紅衣鴉發的美婦人。

她站在艙中,盈盈笑道:“有花解語,有酒解愁,你這孩子倒是享盡人間豔福,卻不想想多少人爲了找你而跑遍千山萬水。”

韋紀湄一見來人,喜極而叫道:“朱姨是你!”

叫着正想站起來,腿下一軟,又倒了回去。

朱蘭上前一步急道:“紀湄!你的腿怎麼了””

韋紀湄尚未答話,後面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我點了他的軟癱穴!”

朱蘭回頭一看,身後不知何時,站着一個滿面肅容的婦人。

二人四目對望,一言不發。

韋紀淚忙介紹道:“這是家繼母,這是聶前輩。”

二人都冷冷哼了一聲,做不爲禮。

朱蘭首先道:“是你點了他的穴道,快把他解了。”

聶無雙冷冷地道:“憑你還不配命令我,見過韋明遠或許還可商量。”

朱蘭如何受得了這種語氣,舉掌就想動手,韋紀湄忙叫道:“朱姨!你打不過聶前輩的,還是等爸爸來解決吧。”

朱蘭看見韋紀湄情急之狀,再看他受制之痛苦,知道他的話不會錯,廢然地放下了手,冷冷地道:“好!我去找他的父親來,不過你們的船漫無定所,到時上哪兒來找你們?”

聶無雙提起筆,寫了幾個字交給朱蘭道:“時間地點都在上面,你們最好準時到達,我還有很多事,無暇久等。”

朱蘭冷然接過,一見上面只有七個字:“春風良苑三千客!”

倒不由呆了,聶無雙一言不發,突地貼身一掌,將朱蘭的身軀猛彈起來,人影飄飄,直向岸上落去!

朱蘭終於在第十天後,追上了韋明遠與慎修,簡單地說明一切,然後送上字條。

韋明遠沉着地聽完了,接過字條,略一沉思微笑道:“這是宋代趙孟兆的聯句,春風良苑三千客,明月揚州第一樓,真是好文思,還有二十天,咱們可以一路慢慢地玩過去。”——

舊雨樓掃描,第一王朝OCR,獨家連載

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十五章 絕塵而去第三章 江湖風濤第三十五章 四皓來雪山 雙劍下金陵第五十二章 雷霆一搏山河動 詭測數語情海濤第七十章 蛇穴餘生第二十二章 黃泉路上鬼 紅塵世中人第二十七章 孰與倫比一豪傑 不分軒輊兩奇人第七十章 蛇穴餘生第四十章 人生不滿百 而懷千古憂第六十八章 血肉橫飛第六十八章 血肉橫飛第五十一章 深杯引滿 青史幾番春夢第一章 江湖夜雨十年燈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第四十章 人生不滿百 而懷千古憂第三十五章 四皓來雪山 雙劍下金陵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無忌時第十四章 欲把西湖比西子第四十三章 生死情天地 童言無忌時第六十四章 絕室經唱第三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癡人說夢已三生第六十三章 鑄錯無心 留塵間恨事第五十八章 雷霆乍驚第八章 初運神抓懲兇魔第五十章 雪地困龍男 豈容相輕侮第四章 雪海雙兇第十七章 悔不當初留春住第七十五章 凌雲劍氣創厲魅第二十章 捨己耘人俱永訣第七章 忍辱偷生卻爲何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陣第六十五章 夢斷今宵孤舟遠 愁重江干新月明第三十八章 遠路應悲春夢知 殘宵猶得珠淚斑第四十五章 不到黃河不死心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無形 月明幾度第二十章 捨己耘人俱永訣第七十五章 凌雲劍氣創厲魅第七十三章 白骨悲紅粉 黃土埋孽梟第六十八章 血肉橫飛第五十一章 深杯引滿 青史幾番春夢第四十九章 生難偕白首 死願共連理第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第三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癡人說夢已三生第十二章 無猜曲是斷腸聲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兩語 郎情盡在不言中第五十一章 深杯引滿 青史幾番春夢第十五章 絕塵而去第七十七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第八章 初運神抓懲兇魔第十一章 恩難酬白骨淚可到黃泉第五十二章 雷霆一搏山河動 詭測數語情海濤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陣第四十七章 異峰迭起後 節外又生枝第二十八章 玉碎心碎 由此然長相絕第四十六章 除惡務盡 殺人須徹第十二章 無猜曲是斷腸聲第四十八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第三十一章 當君懷歸日 是妾斷腸時第十一章 恩難酬白骨淚可到黃泉第二十一章 九疑雲又現 魂兮歸來第六十九章 得鹿非真第七十章 蛇穴餘生第十三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第六十一章 神功發生死之際第六章 崆峒雙劍之死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陣第五十一章 深杯引滿 青史幾番春夢第二十六章 落絮有聲花墜淚 行雲無跡月含愁第七十二章 含笑指秋山 郎情萬千第二十二章 黃泉路上鬼 紅塵世中人第三十一章 當君懷歸日 是妾斷腸時第四十九章 生難偕白首 死願共連理第五十六章 古洞驚魅影 寒地發怪聲第三十二章 雪地佳土 風中暴客第三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癡人說夢已三生第六十二章 神秘古洞第二十七章 孰與倫比一豪傑 不分軒輊兩奇人第四章 雪海雙兇第二十章 捨己耘人俱永訣第三十八章 遠路應悲春夢知 殘宵猶得珠淚斑第三十六章 殺氣之地作陣雲第十七章 悔不當初留春住第七十六章 一別音容俱非非第十八章 徒勞往返第十二章 無猜曲是斷腸聲第二十七章 孰與倫比一豪傑 不分軒輊兩奇人第十七章 悔不當初留春住第八章 初運神抓懲兇魔第三十九章 天狼奇陣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無形 月明幾度第十七章 悔不當初留春住第五十八章 雷霆乍驚第五十五章 別有離奇事第十一章 恩難酬白骨淚可到黃泉第二十三章 聚散本無形 月明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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