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韶意惟寄三兩語 郎情盡在不言中

慎修與澄空也戒備着,只有蕭環與杜素瓊飲咬自如,西門泰由於他肩頭的神鷹受了傷,最是忍耐不住,厲聲就指着道:“無知女娃,你站出來,本座要看看你憑什麼敢口出狂言!”

蕭環斜了他一眼道:“你是想較量?”

酉門泰哼了一聲道:“說較量似乎太看得起你了。”

蕭環微笑着道:“我不願跟你較量,因爲你除了會先使扁毛畜生替你賣命外,真要論手上功夫,可淺薄得很。”

西門泰仰頭狂笑了一陣,才朗然道:“對付你這樣一個女孩,也要勞動我的神禽,傳言出去,豈非讓人笑掉大牙?”

蕭環仍是笑着道:“這麼說來,你那個扁毛畜生比你還要厲害了,人不如禽,你怎麼還敢老着臉皮叫做禽神呢。”

西門泰厲聲叫道:“你少逞口舌之利,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要到座上抓你出來了。”

蕭環在座上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搖搖頭道:“麼魔小丑,難成氣候,就憑這種風度,與市井流氓無賴何異,四神幫若全是這種人物,前途也就堪虞……”人在說着話,身子慢慢地離開,四神幫中諸人,個個都有點不好意思,尤其是西門泰,更是羞愧難當。

杜素瓊乘蕭環經過她桌前,低聲道:“你小心點。”

蕭環亦低聲道:“我知道!四神幫就是這兩個傢伙還不知深淺,所以我想摸摸他的底細。””

社素瓊默然一點頭,蕭環嫋嫋地走至座前道:“咱們怎麼過手法?””

西門泰收去了臉上那種激怒之色,緩聲道:“悉聽姑娘之便。”

蕭環抿嘴笑道:“說你一句沒有風度,你立刻變得彬彬有禮起來,從諫如流,尚屬可教。”

西門泰臉上肌肉微一**,仍耐着性子道:“姑娘請莊重些,快些劃下道兒來吧。”

蕭環倒被他說得臉上一紅,纖手微擡道:“那麼我們在掌上換幾招吧。”

西門泰點點頭,雙腳一錯,站成一個頗爲奇特的姿勢,然後道:“姑娘請賜招吧。”

蕭環望着他腳步所站的姿勢,略一沉思,然後探出兩指,疾如電閃,猛地襲向他的前胸。

西門泰身軀一長,腳尖點地避過,然後原式不變,在空中倒轉身軀,變成頭上腳下,罩將下來。

蕭環毫不驚慌,仰面向着他,雙腳前劍後弓,右臂曲肘,不變前指之勢。四座一直在屏息靜觀,見他們一招未交,然後雙方所發的招式,彷彿都超出了武學的常規,不由微露異色。西門泰在空中,看見了蕭環所採的守勢,也是一驚,沒有貿然下擊,身軀一轉,飄至旁邊落下,蕭環也收起架式,面向他而立。

西門泰沉吟了一下才道:“姑娘用的是什麼功夫?”

蕭環不答反問道:“臺端所用的是什麼功夫?”

西門泰又遲疑了一下才道:“我用的自創的靈鶴拳法!”

蕭環笑道:“我第一眼看出來了,所以趕快臨時創了一套靈蛇指法,鶴蛇相搏,山中時常可以看見,所以我們這兩套功夫,實在都只能算是剽竊,說不上是自創。”

西門泰臉上又是一紅道:“姑娘知道鶴蛇之搏最後是誰屬?”

蕭環道:“我可以像蛇一樣在地上盤一天,你卻不能像鶴般地空中飛一天,所以論功夫或許是我落下乘,論形勢還是我佔優。”

西門泰嘆了一口氣道:“姑娘心思靈妙,應變迅速,令人十分佩服。”

蕭環笑道:“好說!好說!臺端下一步將採用什麼身法?”

西門泰詭異地一笑道:“姑娘目明似電,心細如髮,到時必可自知。”

蕭環見了他神情態度,也是不敢怠了,連忙凝神以待。西門泰卻揹負着雙手,在她的四周,慢慢地繞圈子,蕭環的目光一直隨他的身形移動,二人俱無出手的企圖。約摸過了盞茶時分,西門泰的姿勢仍是未變,蕭環微感不耐,纖掌擡處,攔腰橫掃過去。西門泰恍如不見,蕭環的掌風逼得他的衣服直飄,離身尺許,掌力全到了西門泰才吐氣開聲,左臂揮出,將她的掌勁封了回去,然後揹負雙手,仍是以原姿勢,繞着她打圈子,蕭環的臉色卻越見凝重。方纔她出掌相試,只用了六成氣力,但是由於是橫裡掃去,勁道就不至於此,西門泰信手一格,看樣子並沒用力,而且他老是兜圈子,也不知是鬧的什麼玄虛,思索了一會,她忽然想到與其坐以待敵,倒不如以動制動,於是也一動身子,迎着他相反方向轉動起來。

西門泰視若未睹,仍是照他原來的方法移動,蕭環因是與他的方向相反,速度倍增,二人對面的機會增多了,有好幾次她都想出招攻去,最後還是被西門泰臉上從容的神態懾得收住了手。轉了十多個照面,蕭環實在忍不住,斜裡橫身,又照他的後背切入一掌。西門泰連看都不看,反手一揮,又把她封了回去。兩掌相觸之際,砰聲輕響,蕭環卻感到對方這一拂力量大了一點,觸腕生疼,心中也有點冒火,嬌叱一聲,追在他身後,雙掌連連攻出。

綿綿的掌風中,西門泰忽然地回頭哈哈一笑,身形再拔起空中,然後又罩將下來。

這一次可不像第一回那麼易於打發了,蕭環擡頭一看,只覺得自己全身每一處要害大穴,無一不在對方的控制中,而西門泰下降之勢,極是緩慢,彷彿沒用哪一擊纔可奏效。

慎修、澄空,甚至於杜素瓊都站了起來,他們都看出蕭環所處的逆境。

西門泰降至離頂四尺之際,才臉含微笑,一掌按向她的頂門,另一手卻橫裡圈過,指向她腰門重穴。蕭環一看,自分無法躲避,忽而心頭靈光一現,想下了一個姿態。當下並不怠慢,立刻矮身望下,一掌豎在胸前,另一手卻隨意地掠了出去。“砰”“匐”兩聲輕響過處,西門泰的第一掌爲她胸前之掌翻開爲實,互接一招。他圈臂點腰的那一招,卻被蕭環那隨手一揮之勢,不但完全化開,而且還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背上,第二聲輕響就是因此而發。西門泰龐大的身軀擊出一丈開外,氣血浮動,步履不穩,顯見得受了傷。

可是蕭環也沒有佔到便宜,她與西門泰所對的一掌,由於功力未能全注,被震得手腕脫了臼,疼得汗珠直淌。

杜素瓊飛步出去,爲她接了臼,開心地問道:“你怎麼樣?”

蕭環苦笑了一下道:“還好,若不是我臨時想起我師祖教給我的一招,幾乎要吃不了兜着走……”

西門泰道:“姑娘那一招叫什麼名字?”

蕭環道:“師祖只做了個模樣,我也不知叫什麼,不過由姿勢看來,不妨可以稱‘古佛拈花’!”

西門泰跟着唸了兩聲,不禁也苦笑了起來。

杜素瓊卻對蕭環道:“剛纔他用的不知什麼身法?”

蕭環笑道:“我到最後纔想通了,那叫呆鳥身法!”

西門泰微怒道:“那一招叫‘鵬搏九霄’,姑娘不知道最好不要亂說。”

蕭環道:“你不要生氣,我不是說你,而是說我自己,俗話說:‘呆鳥先飛’,我若不是爲了忍不住搶先出手,你那一招就使不出,我不是呆鳥是什麼?”

西門泰愕然不知怎麼回答之時,忽地窗外紅影一閃,翩翩地飛進來許多彩色的蝴蝶,每隻都有菜盆大小。

數九寒天,又是東北絕凍之地,這大批彩蝶之出現,實屬怪事。其他人還在翹望之際,蠱神祁天連的臉色上卻現出一種特異的神色。

那些巨大的彩蝶進來後,一直在繞廳飛舞,衆人起初都在驚奇地欣賞,蓋以這些彩蝶色澤十分豔麗,奪目生輝。

可是蕭環在注及祁三連的神情之後,內心突生驚覺,連忙出聲叫道:“大家快聚在一起!”

杜素瓊與慎修、公冶勤、澄空等人,也覺得這巨蝶來得怪異,聽見蕭環的呼叫後,立刻圍攏在一起。

蕭環目光一掃祁三連道:“這些蝴蝶可是閣下所豢養的?”

祁三連微微一笑道:“是的,這叫斑蝶蠱,爲世間五大毒蠱之一!”

杜素瓊眉頭一別,忍聲道:“閣下將它們放出來是何意思?”

祁三連笑道:“蠱蝶爲我所有,卻非爲我所放,這種蠱蝶豢之不易,稟性尤猛,一放出來,不噬敵絕不停歇,所以我一向將它們密閉在一個竹簍中………

杜素瓊急道:“那它們是怎麼出來的?”

祁三連道:“這就要問你們了,竹簍是藏在蠱神壇秘室之中,那間秘室除我之外從無他人進去過,不過這間秘室可擋不住太陽神……”

杜素瓊一愕失聲驚道:“閣下認爲這是韋明遠放出來的?”

祁三連詭異地一笑道:“我那秘室是巧匠東方未明兄的精心設計,除了韋明遠那等身手,別人要想摸進去還真不太簡單,天龍幫主既己來到此地,舍彼之外,別無他人!”

杜素瓊微微一曬,正想答話,蕭環輕扯了一下她的衣服,杜素瓊會意止口,蕭環卻含笑道:“我看閣下喜動眉宇,好像有什麼得意的事情?”

祁三連朗聲大笑道:“武林盛傳韋明遠英雄了得,據我看來也不過爾爾!”

蕭環不動聲色繼續問道:“閣下此話似乎太狂了一點!”

祁三連手指着空中的蝶羣,笑得更爲起勁道:“此蝶性子最烈,只要一現敵蹤,緊相追逐,不得不已,它們既然能夠脫身來此,則韋明遠必定已遭蝶吻!”

慎修等三個男人聞言俱都一驚,杜素瓊雖有急色猶能隱忍未發,蕭環則仍是一無所示,冷靜地道:“我不信這幾隻蝴蝶會有這麼利害?”

祁三連手指一彈,笑道:“你也不妨試一下!”

他的手指交相揮彈,由指隙發出一點細微的聲響,空中的蝶羣受了音響的指揮,立刻有兩隻飛臨他們的頭上,直降而下。

慎修觸目驚心,凌空揮出一掌,犀利的掌風涌上去,對那些巨蝶全無影響,也沒有阻遏它們緩緩下降之勢。祁三連又是一陣大笑,道:“彩蝶若是如此容易打發,又怎能名列五大巨毒之一,你們等着慢慢領略吧!”

蕭環與杜素瓊發現慎修的掌勁無功,也不禁流露出一絲驚愕之意。

彩蝶已飛至他們頭頂一尺距離,口中探出長長的觸鬚,那絢麗的彩色,也變爲十分可怖。

衆人正在忙着準備應付之際,澄空忽而舉起手中巨鍾,猛擊出去。

鐘身直接擊中了彩蝶,打得兩隻彩蝶折須斷翅,在地上不住翻撲。

祁三連睹狀大驚叫道:“喂!你手中的是個什麼東西……”

澄空不答話,雙目仍是緊盯着空中往來翔飛的蝶羣。

蕭環卻安心地一笑,徐徐道:“天下無不可摧之堅,亦無不可挫之利,閣下這幾隻彩蝶並非天下無敵之兇物,當然自有剋制它的東西!”

祁三連目注澄空手中的巨鐘有頃,突然面上泛起猙色,呵聲叫道:“你縱然有此一鍾,亦難擋我羣蝶齊攻!”

語畢提口一聲長嘯,蝶羣聞嘯之後,立刻飛集在他們頭上,巨翅所發出的風聲,也清晰可聞。

祁三連的聲音亦轉爲凌厲,嘿嘿大笑道:“這羣彩蝶還有一個名稱,叫做拘魂蝶,蝶吻一觸,名登鬼錄,我看你的大鐘能舞幾時。”

在笑聲中羣蝶蜂涌而下,澄空大喝一聲,舞起一片鍾影,可是這次蝶羣變得乖巧了,鍾勁未至,它們立即展翅高飛躲避,鍾勁過後,它們又撲了下來,動作雖不迅速,卻構成了他們極大的威脅。

澄空知道一切的掌勁兵器俱屬無功,只有他手中的驚神鍾還可以擋上一擋,是以毫不考慮,雙手掄鍾,潑風似地舞起,將衆人一起護住。

雖然有兩三隻彩蝶躲避較遲,被鍾掃個正着,掉落在地,其他的蝶羣仍在上盤旋不已。

如是過了片刻,澄空的手臂已漸有痠痛之感,而蝶羣凌厲的攻勢迄未少懈!

汗水在他的頭上流了下來,慎修看着頗爲焦急地道:“道兄!是否可讓我替你一下手?”

澄空喘着氣道:“不行!這些毒蠱逼得很緊,只要疏忽一下,立刻就會被它們乘隙而入……”

慎修急道:“道見之體力有限,如此長時消耗,總有力竭之時,…”

澄空漲紅了臉,已無餘力分神答話。

祁三連在一旁聽得很清楚,得意地狂笑道:“着哇!人非木石,總有精枯力竭之時,到那時候……哈哈……”

他的笑聲並未繼續很久,因爲場中局勢突然有了改變。

那些凌空撲人的巨蝶似受到一種外來的暗襲,一隻只無聲無息地停止了活動,恍若一片片高枝的秋葉,慢慢向地上落去。

沒有多久功夫,但見滿地俱是蝶屍,連一隻活的也找不到了。

衆人驚然四顧,廳門正中站有一人,神情飄逸,氣度懾人!

祁三連不認識此人,但是他心中有個直覺他是韋明遠!

顧不得去審視地上的蝶屍,沉着臉,寒着喉嚨道:“閣下可是天龍掌門?”

韋明遠瀟灑地跨前兩步,鎮定地道:“不錯!韋某特來拜候!”

廳中之中,除西門泰發出一聲驚呼外,其餘之人俱都屏息寧待,然而各有表情則又大相迥異。

澄空流露出的是驚異。

杜素瓊與蕭環流露出的是安慰。

慎修與公冶勤則表示出他們心中由衷的敬佩。

至於鬍子玉、文抄侯與谷飛等人則更爲複雜了。

大廳中一時變得很寂靜,良久之後,祁三連出聲道:“閣下用什麼手法殺死了我的彩蝶?”

韋明遠將手掌攤開,上面留着十數枚細如擰+的鋼針微笑道:“這東西江湖叫做蝶須針,以蝶治蝶,倒是不錯!”

祁三連搖頭不信:“彩蝶周身堅愈精鋼,豈是這小小的暗器所能奈何的?”

韋明遠笑道:“你也許不會相信,可是這蝶須針卻是採用海外天荊樹刺所制,不但可以洞穿金石,而且還有驅蠱治蠱之效……”

說着屈指一彈,一溜黑線帶着微風向祁三連的身前射去!

祁三連大驚失色,正欲起身趨避,韋明遠已笑道:“我是怕臺端不相信,特地送上一枚,讓臺端過目,並無出手偷襲之意,臺端不必太緊張。”

祁三連臉上一紅,忙把移動的身形停住,頓覺袖子上微微一震,低頭一看,上面正插着一枚細黑的小針。

手不由主地拈起一看,然後長嘆一聲,將小針擲在地下,俯首無語。

韋明遠的話絲毫沒有誇張,他只要有此一針在手,則所有的蠱都要無法得逞!

韋明遠神態安詳地走了過來,先朝杜素瓊與蕭環微笑道:“你們受驚了。”

杜素瓊淺笑一下道:“還好!你來得正是時候,再遲一步……”

韋明遠道:“我以爲你們不會打起來的,所以沒跟着進來,要不是有人通知我……”

蕭環突然插口道:“那蝶須針也是他給師兄的了!”

韋明遠點頭道:“是的!他自己不大敢見你,所以央我前來解圍。”

鬍子玉卻訝然道:“聽幫主之言,好似敝派另有能人進人!”

韋明遠笑道:“不錯!闖入秘室,誤放毒蝶俱非我所爲,韋某身爲一派之主,縱然你們設下無數的圈套,韋某均正大光明以對,這先行私探之事,韋某尚不屑一爲!”

鬍子玉微微沉默一下才道:“其人可得聞乎?”

韋明遠道:“這個恕我不便奉告!”

鬍子玉低頭沉思不語,韋明遠卻目注澄空道:“道長極爲面熟,只是韋某記憶不佳,記不起在何處見面了。”

澄空作了一個稽首,欲言又止。

杜素瓊立刻解圍道:“大傢俱是故人,敘舊不必忙在一時,刻下最重要的事是解決目前之問題。”

韋明遠道:“這不算什麼問題,你們既然已經來過,禮數已盡,應該可以告退了。”

文抄侯立刻道:“韋大俠遠道而來,怎麼連茶都不喝一杯?”

韋明遠凜然地道:“本來我認爲各位創派立幫,是想革面洗心,在武林有一番作爲,所以才同意遣人前來造訪,方纔見你們那一番待客的手段,覺得你們總難脫去下等江湖人的習氣,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爲謀……”

文抄侯勃然色變怒道:“韋明遠,你別欺人太甚。”

韋明遠根本不理他,只回頭對杜素瓊等人道:“我們走吧。”

五人剛欲舉步,四神幫中四神一起移步,攔在門口,韋明遠長眉一挑道:“你們意欲何爲?”

鬍子玉排衆而出,站在四神之前,道:“韋明遠,我想你一定明白,四神幫之設立,決非在武林插足。”

韋明遠故作不解地道:“那你們想幹什麼呢?”

鬍子玉眨着獨眼道:“你別裝糊塗,四神幫創立之目的,就是爲了對付你。”

韋明遠毫無所動,朗然一笑道:“韋某幸何如之,能得各位賞識,但不知各位將如何對付我?”

胡於玉切齒厲聲道:“不擇手段,不計犧牲,殺死而後甘心。”

韋明遠爲他狠毒的語氣,逼得怔了一下才道:“以目前的情形論,你們是不肯放我走的了。”

鬍子玉點了點頭道:“不錯!我們大多數人與你們都是仇深恨切,好容易碰上面,怎肯讓你輕易離去。”

韋明遠雙手一攤道:“假若我一定要走,你們將用什麼方法留住我呢?”

鬍子玉猶在考慮,文抄侯已經開口道:“我們四人各爲你準備了一點東西,以之留駕或許並無太大把握,但也未嘗不可一試,但不知閣下興趣如何?”

韋明遠一笑道:“文兄說得太客氣,此時此際可有我選擇的餘地?”

餘人俱皆默然,鬍子玉突地發言道:“韋明遠,你真要沒有種接受,我們便任你安然離去。”

韋明遠哈哈大笑道:“老狐狸,你真太聰明瞭,明知韋某不會在威脅之下折服,你落得送個順水人情了。”

鬍子玉淡淡一笑,文抄侯已微表不耐地道:“你到底作何表示?”

韋明遠道:“我當然接受了,只是你們這番盛會,不知邀請多少人蔘加?”

鬍子玉笑道:“主客僅閣下一人,但是如果隨行諸君也有興趣的話,當然一併歡迎。”

韋明遠道:“既是他們可以不參加,我想請他們先行告退。”

杜、蕭二女對韋明遠的性情已然熟知,不作表示,慎修卻頗爲焦急地道:“掌門人何苦以寡敵衆,有我們在一起,多少總可以幫一點忙……”

韋明遠微微一嘆道:“師兄盛意可感,但是我深知今日之會必非易與……”

慎修道:“那掌門人更不該單身犯險……”

韋明遠莊容道:“惟其不易與,所以才請師兄退出,天龍幫對外尚有一年後丈人峰頭之約,今天我如有不測,那場約會就要師兄費神主持了。”

慎修沉吟片刻道:“上官宇宙兄弟功力不凡,屬下難當此任。”

韋明遠徐嘆道:“我們組了天龍幫。就是自惹麻煩上身,師兄只好勉爲其難了,還有蕭師妹新膺奇遇,她或許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蕭環略有惻色道:“師兄!您今天也不是必死之數,何以盡望壞的地方想呢……”

韋明遠笑道:“這是我一貫的作風,不管臨大敵也好,臨小敵也好,我總是希望能先將後事安排好,然後臨敵之際,我纔可以一無牽掛!”

這幾句話說得聲振金玉,豪氣四溢,衆人無分敵我,都不禁悚然動容。

慎修默默地領着衆人,起立離開,杜素瓊走到韋明遠身側,望了他一眼,然後嘴皮動了幾下,卻未講出聲音。

韋明遠根據她的嘴形,揣測到那句話大概是“早晚下三巴,預將……”

這是李白的長幹行,他在激動的心中,不由得暗中接着向下念道:“預將書報家,相迎不道遠,直到長風沙……瓊妹!假若我能無恙而生還,我一定儘先告訴你,否則,我希望你別再存着從前那種念頭。”

在無比的感動中,他也回報她一眼,一種雋永而神聖的情操在他心中升起,萬千種激情,盡在默默中表露無遺。

蕭環走過時投給她一個含有深意的眼光,低聲道:“師兄!您多注意自己,無論何時何地,您都應該想到我會與您同在!”

韋明遠怔了一下,纔回過意來,忙回答道:“師妹!這次我不希望你再冒着危險來救我,你常令我感到欠你很多,再這樣下去,我會感到永遠也無法償還……”

蕭環悽然地一笑道:“我從未給過您什麼,您也不欠我什麼……唉!現在講這些似乎不是時候,您還是多珍重自己吧!”

慎修沒有說話,公冶勤無話可說,澄空似欲有所言,囁嚅了片刻,最後還是默默地走過。

一行人都走了,韋明遠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文抄侯木然地道:“閣下可以開始了吧?”

韋明遠雙手一揮,灑然地道:“開始吧!”

四人都木然地,站着不動一動,韋明遠不禁詫然地道:“在下在等着各位大顯神通。”

文抄侯輕呼三聲道:“我們雖然合組四神幫,卻是各自爲政,因此還要閣下有意先光臨哪一個?”

韋明遠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各位所準備對付在下之物可先告一下嗎,這樣我可以審度厲害有所抉擇。”

文抄侯接道:“我們既號稱四神,當然各盡所長,其他人的我不清楚,我自己的那一關叫做幽冥路……”

韋明遠淡笑道:“閣下還在玩那套驅屍作悵的老把戲。”

文抄侯一撇嘴,接道:“那太低級了,舊調不堪重彈,閣下既爲一代高人,我怎敢仍以那種俗調相對。”

韋明遠頗感興趣地道:“既承文兄如此器重,在下就從文兄那兒先開始吧。”

文抄侯一躬身道:“不勝榮幸之至,如此兄弟先走一步,少時胡兄自會引閣下前往。”

說着飄身而去,其餘之人也逐次離開,谷飛臨走時,狠狠地盯了韋明遠一眼,寒着喉嚨道:“我希望你能順利地通過幽冥路,因爲下一關就輪到我的了。”

韋明遠哈哈大笑道:“谷飛你儘可放心,韋明遠若不死於鬼手,定然也不可能葬身獸腹。”

谷飛冷哼一聲道:“那很難說,不過我總希望你命長一點。”

說着急步離去了,西門泰與祁三連走時沒說話,一剎時廳上只剩了鬍子玉一人,端着茶杯,呆呆地發怔。

等了片刻,韋明遠忍不住催促道:“別忘記你是帶路的。”

鬍子玉放下茶杯,壓低喉嚨道:“韋明遠!你還是走吧,何必跟他們逞一時之意氣。”

韋明遠奇道:“你仇我之心,比海還深,怎地忽然替我打算起來。”

鬍子玉道:“正因爲我與你仇深如海,所以纔不願你不明不白地死在別人手上,我總希望有一大我能親手殺死你。”

韋明遠不以爲然地道:“難道你認爲我今天必無幸理?”

鬍子玉點頭道:“是的!雖然這二十年來你走足了運,處處逢凶化吉,遇難成祥,但是今天你想安然渡過四關,卻是絕不可能之事。”

韋明遠不信道:“他們真有如此厲害?”

鬍子玉道:“這四人論修爲造詣是比不上你,不過他們並不是正面與你相對,每個人都仗着一些邪術異物,你就是退去了,也沒有人非議你。”

韋明遠沉思了一下道:“胡老四,憑閣下剛纔那番話,我十分高興,也十分感激,不過我還是不能離去,終我一生,從未退縮過一次,從前我功力不深,獨對六大劍俠,明知必死無疑,我也沒有皺過眉頭,現在怎可被這四個旁門左道的下流江湖人物嚇退。”

鬍子玉道:“君子不逞匹夫之勇。”

韋明遠沉下臉道:“自反而不縮,雖千軍萬馬,這怎麼能說是匹夫之勇。”

鬍子玉一嘆道:“你定要執迷不悟,我也沒辨法了,跟我走吧。”

說着領先走出廳門,韋明遠默默跟在後面,走出後廳,迎面一派雪原,只有中間開着一條小徑,遠處雖有屋宇,卻在裡許之外。

鬍子玉手指前方道:“那裡就是文抄侯的幽冥路,通過幽冥路就是百獸崗,然後是千禽谷,最後是萬疊園,上天保佑你能連闖四關,在泰山丈人峰,我再祝你順利地擊敗天璇地璣上官兄弟……”

韋明遠微笑道:“看來那時你還有打算。”

鬍子玉道:“是的!我另外還覓得能人,不過他驕傲,非要等你打盡天下無敵手之際,他才肯出頭對付你。”

韋明遠冷笑一聲道:“那你在天龍總壇下毒,半途向山主等人投書是何用意?”

鬍子玉道:“那是給你一點警告,只要你今天能生離此地,不等你回程,我立可設法解除那些毒!”

韋明遠默然一下道:“出乎爾,反乎爾,我相信你早先並不是如此計劃的。”

鬍子玉笑道:“不錯,可是看了你方纔的氣度,我寧可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打擊你。”

韋明遠道:“說要親手殺我,可是你的計劃仍不免因人成事。”

鬍子玉神秘地一笑道:“一年後的事情很難說,到那時候你自然分曉,過去我或許說了許多空話,但是今後我發誓言出必行。”

韋明遠不信地道:“我不懷疑你的改變,可是我不相信一年之後你會有那麼大的進展?”

鬍子玉一笑道:“我……”

剛說了一個“我”字,他立刻止口不語,韋明遠被弄得莫名其妙,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鬍子玉壓低了聲音道:“我自會有辦法,我相信你,所以我能這麼告訴你,可是我無法再說下去了。”

韋明遠不解道:“爲什麼?”

鬍子玉的聲音放得更低,然後方道:“我已有了計劃,但是不能宣佈,閣下屢膺異遇,很少是靠着苦修……”

韋明遠笑道:“我明白了,你大概是想動……”

鬍子玉臉色突變,大聲道:“住口!我相信你,所以對你直言無隱,你怎麼……”

韋明遠道:“此地除你之外,別無他人,你怕些什麼?”

鬍子玉道:“此地也許無人,但是一件事若是變成了語言就不能算是秘密,你一生中做過許多事,但是有哪一件你敢說是絕對秘密!”

韋明遠想了一下不禁悚然,壓低聲音道:“老謀深算,我不得不佩服你,雖然我不齒你的計劃,可是我仍衷心希望你成功。”

鬍子玉低聲道:“謝謝你,今生我能以你爲仇,當是莫大之榮事……”

二人再不說話,在默默的行進中,這兩個不共戴大的仇人竟有惺惺相借之意。

在一片黑暗的屋子前,鬍子玉站定了身子道:“入門就是幽冥路,老夫只能伴送到此爲止。”

韋明遠望着那扇深閉的大門豪笑道:“我出身幽冥谷,闖過黃泉路,現在又要走幽冥路,看來這一生倒是與鬼有緣。”

鬍子玉卻正經地道:“你最好小心點,我雖然是四神幫中護法,這四人也由我負責拉攏,可是對他們此刻的能耐,我恐怕還不如你清楚,這裡面的佈置除了文抄侯外,誰都不清楚話語未畢,門中傳出文抄侯陰陰的聲音道:“胡老四,你假用我們名義的那筆賬還沒算,現在倒又吃裡扒外了。”

鬍子玉嘿嘿乾笑道:“文老弟,胡某本不該在此時扯腿。可是我不得不告訴你,我現在正式辭去四神幫護法之職,麻煩你轉告別人一聲吧。”

說完又對韋明遠道:“你多加小心了,但願在丈人峰頭,你我還有相逢之日。”

語畢返身在雪地上飄然而去,文抄候在門內急叫道:“胡老四!等一下……”

可是鬍子玉已經聽不見了,韋明遠目送着他拐着一隻鐵腳,在雪地上飛躍而逝,不禁在神秘莫測中又帶着一絲惆悵。

文抄侯在室內恨恨的罵了兩聲,又對韋明遠道:“鬼門關內香燭已俱,幽冥路上慰鬼歌起,閣下還等什麼?”

韋明遠在惆悵中回味過來,豪聲地一笑道:“重門深閉。在下雖有求死之心,卻還沒有心急得破門而入。”

文抄侯陰笑道:“這倒有理,閣下生非常人,死爲異鬼,我理當遣鬼卒相迎!”

語音一落,那兩扇門呀的一聲,緩緩地打開了。

韋明遠望過去,只見一片烏黑,惟覺陰冷之氣撲人,他雖已至寒暑不侵的境界,卻不禁隱隱感到寒意。

提神凝氣,單手比在胸前,一步跨了進去,背後的門自動地閉了起來,將他關在無際的黑暗裡。

韋明遠心中了無怯意,提聲朗吟道:“人道泉下黑,身歷信不虛,願得夜明珠,毫光燭九幽!

吟聲方罷,身畔忽有一個枯澀的聲音接着吟:“泉下苦無珠,磷火導君遊……”

韋明遠吃了一驚,忙朝發聲之處看去,只見兩具白骨,枯瘦的手中各持着一盞綠幽幽的燭炬,那炬身是用人的胚骨所制,頂上放出微弱的光芒。

這景象雖然有些怖人,韋明遠卻因從前已見過多次,絲毫不覺恐懼,笑道:“二位大概是引路的鬼使了?”

左邊那具白骨將頭點了一下,仍以前那種枯澀的聲音道:“昔爲青樓女,紅燭呼廬娛行客!”右邊的白骨接着道:“今作黃泉使,青磷火鬼引歸人!”韋明遠聽罷微微一笑,帶點怒意朝暗中道:“文抄侯!你不該命兩個妓女來迎接我。”

文抄候沒有回答,左邊的那具白骨卻接道:“娼妓並不可恥,市身市笑不市心,生前粉紅,死後枯骨,貴爲天子,富甲王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到頭來還不是與我們一樣!”

韋明遠聽了倒覺得頗爲有理,遂一笑道:“如此倒是我失禮了,就煩二位帶路吧!”

那兩具白骨遂開始移動,在前慢慢走着,走路的姿勢卻是楚楚有姿,想來她們生前,確曾顛倒過不少章臺王孫,走馬紈褲,韋明遠微有一點感慨,可是他並沒有放棄戒意與驚覺,在微弱的光亮引導下,一步步地向前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也沒有什麼意外發生。

韋明遠倒覺得有些不耐,出聲又道:“還要走多久纔到盡頭?”

前面的一具白骨答道:“不曉得,泉下的路是很長的,也許永遠不會有盡頭。”

韋明遠一皺眉頭道:‘那我們就永遠這樣走下去嗎?”

枯骨道:“不曉得,泉下是很寂寞的。”

雖是答非所問,卻給了韋明遠許多感觸,回首往事,不禁唏噓。

走着走着,忽然在黑暗中傳來一種模糊的聲音,韋明遠傾耳聽去,卻又不甚清楚,忍不住又道:“這是什麼聲音?”

枯骨道:“心有所思則耳有所聞,這隻有你自己纔會明白。”

韋明遠道:“我聽不清楚,也不明白。”

枯骨道:“泉下惟心神相通之人,才能互相感應,你專心聽去,自然會清楚明白。”

韋明遠心不由主地凝神聽去,果然略略有些明白了。這是一個女子的慢聲低吟,聲間倒是頗爲熟悉,隱約可辨: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客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低離離三月雨。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韋明遠聽罷心中暗忖道:“這是思婦怨詩,不知是在哪兒……”

正想之間,那聲音又響,這次彷彿更近了一點。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相見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地難爲情!”

韋明遠又忖道:“這聲音頗爲熟悉,這詞意尤爲纏綿,但不知是誰家女子……”

就在他一心去探索這個問題,竟忘了身在何處,此來是爲了什麼……

前面兩具引路的枯骨亦不知何時隱去,可是此刻周圍竟微微有些亮光,雖是暗昏昏不辨東西,卻能看見前面的路。

因此韋明遠仍在不斷地向前走着。

那吟詠之聲更清楚了,彷彿就在不遠之處。

“宿昔不梳頭,絲髮披兩肩,腕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與君相知之,多需殷殷夏雨雪,

山無棱,天地合,纔敢與君絕。”

韋明遠仍未想起這是誰的聲音,可是已被那悱惻纏綿的詞境所感動,一心只想找到那吟詠的女子,腳下的步子也快得多了。

“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這聲音彷彿就在身邊。

那麼輕柔,那麼癡情,那麼動人心絃。

韋明遠忍不住偏頭一望。

在微弱的光線中,他果然看到一女子。

不過這女子是以背對着人,所以只能看見窈窕素衣的背影,以及她披散在頭上長長的頭髮。

這背影都是那麼地熟,不過他想不起是誰。

走到離她五六尺之處,他停下來,不敢莽撞地過去,而心中又極想知道她是誰,停了一下,他只好輕輕地咳了一聲。

女子並沒有動,仍是悽楚地吟道: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系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發如霜……”

“十年生死……

千里孤墳!”

這兩句話提醒了他,使他意識到這是泉下。

那麼這女子應是一個死了的人,已經死了的人是誰呢?

由背影,由聲音,他記起這是誰了。

一時萬千情緒,都涌上心頭,他忍不住大聲叫道:“湄妹!”

女子回過身來,果然是蕭湄。

她的臉依然是那樣的娟秀。

她的一切依然那樣的動人……

韋明遠激動的道:“湄妹!十年生死兩茫茫,想不到我還能看見你……”

蕭湄的樣子先是一陣驚詫,繼而淚下如雨,顫着聲音道:“明遠!真的是你,我只道永遠見不到你了……”

她伸開雙手,期待着,期待着。

期待着投到韋明遠的懷抱!

韋明遠與她一樣的激動,望着她的雙手,毫無猶豫地撲了過去。

突然的身際又飄過一個聲音。

“明遠!希望你能安全地回來,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相迎分道遠,直到長風沙……否則,我只有追隨你到泉下了。”

這聲音太熟悉了,不待分辨,就能確定是杜素瓊的聲音。

這聲音也喚起他的迷憫,立刻他意識到身在何處。

毫無猶豫地屈肘,吐掌!

“轟!”

一道紅濛濛的光華直朝蕭湄的身上涌去。

“轟!轟!轟!”

無數光華向四周涌去。

“太陽神抓”發出至剛無匹的威力。

四周的情勢立刻改變了。

黑暗全消,斷壁殘垣中映進了白雪的光芒。

這鐵青色使他悚然心驚,少林的滌塵大師就是死於這上面。

那是中人無救的腐屍陰毒。

韋明遠深呼一口氣,卻禁不住心中猛烈的跳動,只有毫未之差,他就會與滌塵大師一般地死去。

文抄侯衣衫狼狽地站在不遠之處,臉上是一片從容,卻也掩不住驚奇與失望。

寂然良久,他才寒着嗓子道:“韋明遠!算你命長,我簡直難以相信你能及時醒覺……”

韋明遠的臉上泛起怒色,沉聲叫道:“文抄侯!你太卑鄙了,居然用這種惡毒的方法來對付我,要不是……”

說到這兒,他自己也怔住了。

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何以杜素瓊的聲音會在那時出現在耳際。

文抄侯瞪着他,希望他能說出那答案,可是韋明遠只道:“要不是我命不該絕,我險些就中了你的毒計。”

文抄侯仍是盯着他道:“姓韋的!告訴我,你究竟用什麼方法躲過我九陰迷神大法?”

韋明遠沉吟了一下道:“我什麼方法也沒用,只是突然地警覺過來,如若你一定想知道,只能算是天意了,天意使你這種邪道毒計不逞。”

文抄侯搖首道:“我不信,先前那具行路的枯骨,已能將你的心志迷惑了一點,後來……”

韋明遠點頭道:“不錯!你這種方法果然厲害,那兩具枯骨的談話的確使我失去了戒意,自然而然地進入你所佈置的情境,只是後來我何以驚醒,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所以我說是天意,我從不說謊,這一點你該相信。”

文抄侯大喝一聲,口中鮮血直吐,使他的臉色更爲蒼白,猛然地撲了過來,兩隻枯瘦的長臂,直朝他的面上抓去。

韋明遠左手一格,右手由肘下翻出

“咚”

一掌印實在胸膛上,不過未用全力,只打得文抄侯跌倒在地上,口中鮮血不住地又往外吐。

韋明遠走上去,屈指在他肋下一點,這一指並非殺他,卻是替他止住了胸間翻騰的氣血。

文抄侯咳了一陣,將口中的殘血吐出,厲聲道:“姓韋的!你爲什麼不殺我?”

韋明遠凜然道:“以前我能放過你,現在自然也不殺你。”

文抄侯叫道:“你現在不殺我必有後悔之時,將來我必不饒你。”

韋明遠朗然一笑道:“將來的事將來再談,不過我不會後悔,即使你將來殺死我,我也不會後悔今日放過你之舉。”

文抄侯在地上爬起來,切齒道:“姓韋的,你不必故意市恩,有朝一日你落在我手中,我絕不會學你這種虛情假意的大方……”

韋明遠仍是含笑道:“我不管你如何想法,不過我不殺你絕不是爲了市思。”

文抄侯一怔道:“那爲什麼?”

韋明遠莊然道:“我厭透了廝殺,從前我殺過許多人,除了白沖天及我的殺父仇人之外,沒有一次出手是我本願的,所以我能放手時,我儘量控制我自己。”

文抄侯呆了一下,一言不發,回頭就走。

韋明遠聽任他離去,毫無一絲阻攔之意。

文抄侯走出十幾步又回頭說道:“假若你能闖過以後的三關,則一年之後丈人峰頭,你會多一個敵手。”

韋明遠點頭道:“很好,只是我有一個要求。”

文抄侯道:“什麼要求?”

韋明遠莊容道:“那時我們若有緣再會,我希望彼此以真實功夫決勝負,別再指使那些冥中枯骨,擾得他們死後猶不得安寧。”

文抄侯略作思量才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韋明遠朝他一拱手道:“謝謝你了,但願後會有期。”

文抄侯頭也不回,踏着地上的碎瓦走了。

直等他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韋明遠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對眼前的殘象略一尋視,才大踏步朝一條路前進。

第二關是百獸崗,對於獸神谷飛,他有着由衷的厭惡如仇,當然也最痛恨這種敗類,曾經有兩次的機會可以殺他,可是他都放棄了。

一個人在路上默默地前進是很快的,沒有多久,他就爬上了一座崗。

這應該是百獸崗,可是卻聽不到獸羣的咆哮。

而且也不見谷飛的蹤影。

在崗上等了一下,仍是毫無聲息,他有些不耐煩了,於是對着崗下爲雪所覆蓋的樹林,提足了氣,朗聲道:“韋明遠遵約來此。”

聲若鳴鐘,震得枝上的積雪不住下落,可是林中仍是悄悄沒回音。

韋明遠心中有些奇怪,遂順着山徑,向林中走去。

前行不遠,只見地下一泓鮮血,觸目殷紅,血旁橫着一對死狼屍。

狼屍俱是齊胸至尻,爲人用利器剖開,腸腑流在地上,血腥刺鼻,可是那心臟還在跳動,可見爲時不久。

很明顯已有人先他而入,這人也是與谷飛作對的。

“這人是誰呢?可不可能是杜素瓊等人去而復返……”

他心中揣摸着一切的可能,慢慢的再往前去……

韋明遠的腳步略爲躊躇了一下,接着又繼續地前進。

沿途都充滿着獸屍,有虎豹,有猩猿,不過最多的是狼。

這些猛獸的死法俱都一樣,齊胸至尻,爲利器所剖,而且都爲時不久。

韋明遠一面在詫異谷飛豢養之豐,一面也在詫異這下手的人的功力之深。

現在他已確定不是杜素瓊等人所爲,因爲這種殺獸的手法利落,認部位之準確,同來五人中,無一能達此境界,甚至於連他自己也不一定辨得到。

一面心中狐疑,一面也有點替那些野獸們悲哀,它們的稟性雖然兇殘,到底也是一條生命,只爲了受軀於兇人,落得如此慘死,同時也隱隱覺得那下手之人心腸過於狠毒一點。

走着,走着,忽然一片短崗阻路,隱隱可聞人聲。

韋明遠立刻快步竄到大石之後藏起,諦耳細聽,他原無意隱蔽自己,只是想先行知道一下對方是誰而已。

聲音更爲清楚了,那沙啞的喉嚨,一聽就知道是發自谷飛的,他語音中帶着憤怒的腔調,悻悻地道:“臺端也太不夠意思了,我們過去雖然不太愉快,可是閣下既有意與天香結盟,咱們應該是同一陣線,臺端爲何要在這個時候來搗亂……”

他的對方不說話,只是冷冷地哼一聲。

由哼聲以及谷飛的話,韋明遠已經知道那人是誰了,暗暗地道:“我應該想到是這孽畜了,除了他,無人有此利器,剛纔在前山他留下一包蝶須針,連面都不露就走了,待下子我定要好好地問問他……”

正想之際,谷飛又開口了。

“臺端老不開口,到底是什麼意思?”

話中雖有怒意,語氣還是溫和的,想來谷飛也是有點顧忌,不願意把事情鬧得太僵,韋明遠聽了,心中倒是另有一種滋味!

這人不問可知是韋紀湄,也是神騎旅的首領戰隱。

這回他開口了,不過聲音是冷冷的。

“問你自己?”

谷飛一怔道:“臺端這話是什麼意思?”

戰隱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笑了一聲。

這一笑令谷飛頗不受用,可是等了一下,谷飛仍是捺着性子道:“臺端不是有意與大家合作,共謀天龍派嗎?”

戰隱冷冷地道:“不錯!”

谷飛道:“那我們好容易將韋明遠誘到此地,正要對付他,臺端不但不合作,反而與我搗蛋,殺死我許多野獸是什麼意思呢?”

戰隱冷冰冰地道:“什麼意思要問你自己。”

谷飛道:“我實在不明臺端之意。”

戰隱道:“你應該明白的。”

谷飛有點急了道:“我們別打啞謎了,請臺端放明白說吧。”

戰隱道:“我從不與缺乏誠意的人合作,尤其是與我作對之人。”

谷飛有點急了道:“我怎麼沒有誠意,又怎麼與臺端作對?”

戰隱的聲音突然一轉爲嚴峻,冷若寒冰,利如鋒刃,高聲道:“你把莫邪雌劍交還,再把徐副首領與那姓文的姑娘交出來,我就相信你有誠意。”

韋明遠本來想現出身的,聽見這話心中一動,又隱忍住沒有動。

谷飛卻似爲人揭着瘡疤,期期艾艾地道:“話從何說起……”

戰隱冷笑一聲道:“當然要從三個月前說起,本派徐剛副首領護送文姑娘經過此地,遇見了你,下文如何,不必我再說了吧!”

谷飛急得囁嚅道:“這是什麼話,臺端一定是聽人造謠了……”

戰隱哼了一聲道:“鬍子玉不會造謠吧。”

谷飛大驚道:“怎麼?是鬍子玉告訴你的。”

戰隱道:“鬍子玉告訴了卓方,卓方又告訴我了。”

谷飛怒罵道:“背信賊子,無義匹夫……”

戰隱一哼道:“這兩句話該罵你自己纔對。”

谷飛道:“這事或系訛傳,我的確碰到他們過,但是……”

戰隱道:“你別再狡賴,卓方看準你不足共事,所以把一切都告訴我,現在我勸你乖乖地把劍交還,再把人交出來。”

谷飛無可奈何,只得道:“劍確實在此,至於人我當時就放走了。”

戰隱道:“他們並沒有回到長白總壇,現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還是要你負責。”

谷飛猶在委曲求全道:“劍可以壁還,至於人……”

戰隱怒聲道:“人要你償命。”

谷飛忍無可忍地道:“臺端實在欺人太甚,要知道我是爲了大計,並不是怕你。”

戰隱微微一笑道:“那很好,你現在也有一柄利劍,我們較量一下。”

谷飛厲聲道:“較量就較量,老夫一生中從未對人如此低聲下氣過……”

戰隱冷笑道:“低聲下氣就夠了,我要你屍橫此地,像你那些寶貝野獸一樣,開胸裂膛。”

谷飛厲聲吼道:“狂妄匹夫,老夫今天非教訓你一番不可。”

戰隱嗆嘟一聲,撤出雄劍干將道:“我不反對,干將莫邪,雌雄劍未真正碰過頭,這機會不容易!”

谷飛也拔出了腰間寶劍,一道寒芒,映雪生輝。

韋明遠見他們立將動手,關心戰局,忍不住在石後探出頭來觀看。

戰隱仍是臉蒙黑紗,手執長劍,氣度從容,峙如泰山。

谷飛則微微有些抖動,想是對戰隱近日的進境,略有耳聞,心中確實沒有多少必勝的把握。

二人面對而立,正要一觸即發之際,遠遠忽地飄來兩條人影。

谷飛見了心中大慰,忙叫道:“西門兄,祁兄,快點來!”

兩條人影至跟前,果然是西門泰與祁三連,見了二人對峙之局,不由心中頗爲感意外,忙夾身在中間,西門泰急道:“谷兄,韋明遠已經突破了幽冥路,馬上就要到這兒來了,你怎麼又跟別人衝突起來了。”

谷飛臉色一變道:“暫時不管韋明遠,先將這匹夫打發了再說。”

西門秦朝戰隱望了一眼,遲疑地道:“這位想是戰隱首領吧!”

戰隱哼了一聲,以示回答,西門泰又接道:“大家都是一家人,強敵將臨,二位何苦在這時候鬧意氣。”

戰隱鄙夷地看了二人一眼道:“我雖然答應與你們合作,都是互相利用,要說一家人,你們還不夠資格,尤其是現在,你們合作都不夠資格了。”

祁三連與西門泰都不禁有了怒意,祁三連不高興地道:“戰首領,大傢俱是一幫之主,多少該客氣點。”

戰隱冷笑道:“四神幫是什麼東西,你這種臭苗子也配稱一幫之主,從前我讓你們在此立足,是念在同屬武林,現在你們既然背信忘義……”

西門泰沉聲道:“我們何事背信忘義?”

戰隱冷笑着不說話,谷飛卻似怕將真相揭穿,忙岔嘴道:“西門兄不要跟他多說了,這匹夫如此狂妄,目中何嘗有你我,還是讓兄弟教訓他一場吧。”

戰隱一搖手笑道:“你一個人不夠,還是三個人一起上吧。”

西門泰亦怒道:“混賬匹夫,如此狂妄無禮,少時本座無論如何,也要給你點顏色瞧瞧。”

戰隱微笑道:“你不過仗着幾頭扁毛畜生作威作福,要論手上功夫,你談都不要談。”

西門泰勃然大怒,厲聲道:“谷兄,第一場先讓給我。”

谷飛樂得下臺,立刻走過一邊,裝作開心地道:“西門兄要留心,他手中所用的是干將雄劍,鋒利異常……”

西門泰點點頭,掀開衣襟,在腰間解下一支長達數尺的彩色羽毛,迎風一揮,呼呼有聲。

戰隱微微一動道:“你就用這根鳥毛來對付我的長劍?”

西門泰傲然地道:“儘管你手中所執乃上古神劍,但是要想跟我換這根鳳翎,我還不幹呢。”

戰隱心知他這根鳥羽必然大有妙用,卻故作輕視地道:“所謂鳳凰不過是古人胡謅,四靈中只有鳥龜是真貨。”

西門泰輕哼了一聲道:“龍鱗鳳也許是胡扯,對牛彈琴與井底之蛙直截了當是事實,我們別擡嘴仗,還是在手底下見真章吧。”

戰隱聲音中含着怒意道:“現在你罵得痛快,等下我要你以兩枚牙齒作代價!”

西門泰一言不發,手持羽毛一抖,斜斜地掃過來,戰隱爲了一試那雀羽的功效,立即一劍反撩了上去。

劍鋒觸及羽毛,不但毫無所損,反而在羽毛上產生一股柔力,將劍反彈來,二人稍沾即退,戰隱哼一聲道:“不錯!當真還不易斫斷。”

西門泰繃緊的臉上,此刻纔有了笑意,傲然道:“那好處還多呢,你等着瞧吧。”

他手腕急抖,鳳翎在空中呼呼急響,變爲滿大的影子置將下來,戰隱手揮長劍,也舞起了一片劍幕,迎將上去。

雙方用的都是快身法,一時但見劍光霍霍,翎霞燦燦。

戰隱每一劍用的都是強勁,不住地把深沉的內勁藉攪隧傳過去,可是他發現並沒有佔到便宜。

因爲西門泰根本不需出力,那根神秘的鳳翎竟有意想不到的妙用,不但將戰隱的勁力消弭,而且還能反彈回來,若非他功力精純,幾乎要吃自己的虧。

而且風翎上彩錦般的色彩,一揮舞開來,彷彿像個萬花筒似的,令人目眩頭暈,根本看不清他的攻勢。

經過二十幾個回合,戰隱漸漸己有不支的樣子,喘息微聞。

韋明遠在旁看得非常着急,可是不能出手幫忙,而且他發現戰隱的劍招十分凌厲,並不比自己的伏魔劍法差多少,自己即使加上去也沒有多大用處。

祁三連頗有喜色。

谷飛在旁不但顯得很興奮,而且對那根鳳翎更是流露出一絲貪色。

戰隱越來越不支了,西門泰高興地道:“狂徒現在你知道厲害了。”

話聲中橫翎一揮,剛好在劍鋒中切了進來,戰隱避無可避,只好騰出另一隻手,抓起劍鞘來一擋。

“嚓!”

一聲如裂帛,如破竹,劍鞘被鋒利的羽芒削爲兩截,不過已將來勢撞歪,躲過了一招,西門泰哈哈大笑道:“狂徒,你嚐到厲害了,這鳳翎削鐵如泥,並不比你的寶劍差。”

谷飛卻大叫道:“好利器,西門兄,加點勁,把這狂徒活劈了。”

戰隱的臉上有了汗,臉色卻是十分平靜。

這種平靜使他的對手西門泰略覺心慌,可是一旁的韋明遠卻十分安慰。

他喃喃地低語道:“勝負生死都沒關係,難得是臨敵的氣度,紀湄不愧是我的孩子……”

場中兩個人仍是捨死忘生的決鬥着,片時之後,西門泰又找到了一個空隙,在戰隱的劍鋒過後,羽尖反繞,又擲了進來,直指向戰隱左胸。

這一招是無法避免的,谷飛立刻鼓掌叫好來。

韋明遠一陣心痛,父子的天性使他幾乎失卻了鎮定。

可是戰隱的劍卻在萬不可能的情形下撤了回來,劍尖內翻,硬把羽尖封了回去,而且他劍把上長長的流蘇巧妙的在西門泰面前一晃。

“嗒!”

一聲輕響。

西門泰猛地撤身,嘴角流下鮮血。

戰隱以劍拄地微笑道:“我這一招就叫‘對牛彈琴’只取你一顆門牙,絕對沒多打。”

西門泰兩眼圓睜,雙脣緊閉,又狠又毒地瞪着,表情上是驚怒參半。

谷飛才叫了一聲好,立刻又噤住了口。

祁三連也流露出難以相信的樣子。

戰隱的神色仍是那樣鎮定如恆,微笑着對西門泰道:“我勸閣下還是吐出來吧,打落門牙和血吞,這硬充好漢的滋味並不好受,何況閣下,還欠我一顆門牙。”

西門泰氣極地猛吼一聲,腳下一步步地移向戰隱,鳳翎舉在胸前,手臂在微微地顫抖,眼中卻幾乎冒出了火。

顯然他凝聚功力,想把戰隱一舉擊死。

戰隱依然拄劍呆立不動。

西門泰走到距他四步之處站定,手一抖,羽翎幻起一團錦綠,直罩過來。

戰隱拔起地上的劍,振腕直刺進羽影,然後反手一絞,羽影抖散了,他的左手突鉤雙指,朝西門泰的眼睛挖去。

這一招用得險極,可也瀟灑之極。

因爲他雖在羽影中搶招,所攻的步位手法卻美妙之極。

西門泰基於本能的將頭朝後一仰,戰隱的手勢朝下一落,在他面門一晃,然後迅速退後。

西門泰吭了一聲,雙眼緊盯着他的手指。

大家也跟着望去,戰隱的指間赫然正夾着一枚門牙。

他將門牙舉起看了一下,然後丟在地上笑道:“這一招本來應該叫‘火中取栗’但是爲了應景,就從權改作‘井中之蛙’吧。

西門泰氣極無言,腮上的肌肉顫動了半天,才長嘆一聲道:“閣下好身手,我算服輸了。”

戰隱微笑道:“你罵我兩句,我取你兩顆門牙,大家算扯平,咱們再來過。”

西門泰掉了兩顆門牙,講話不關風,含糊吐詞道:“不打了,我自承不如。”

戰隱一收笑容道:“說輸就輸,哪有這種便宜事。”

西門泰怒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已經認輸,閣下還想怎麼樣?”

戰隱道:“不怎麼樣,你當知道,神騎旅的前身是馬賊幫,我身爲首領,自是賊性不改,俗語說得好:‘賊無空手……”

西門泰作色道:“閣下還有什麼條件?”

戰隱道:“拙荊專好蒐集各種鳥羽,你手上的那根羽毛很新鮮,你我萍水相逢,此緣殊屬不易,閣下何不將這根羽毛送給拙荊,爲下次相見留些情分。”

西門泰聞言色變如土,額下汗珠直滴,張口結舌,不知如何回答。

谷飛急叫道:“不行,這種重寶如何可以輕易與人。”

戰隱朝他冷笑道:“閣下如果有興趣,不妨也湊上一角。”

谷飛兇睛暴突,但是他看過戰隱方纔的劍法,自己萬難取勝,空自急得青筋暴露。

戰隱又朝西門泰道:“其實我向你明討還是客氣的,若出手搶奪,你連命都保不住……”

西門泰又長嘆一聲,緩緩的將手伸出。

谷飛又抽出劍上前急道:“西門兄別屈服,拼着我們三人齊上,也要替你保全這重寶。”

戰隱突然挺劍虛空劈出一招冷笑道:“就是你們三人齊上,能躲過我這一招否?”

祁三連與西門泰三人看了他這一招後,個個臉上失色。

戰隱這一劍端的奧妙無比,三人雖俱爲一時高手之選,卻也無法躲得這一招。

西門泰眼中流着淚哽咽着道:“你拿去吧?技不如人,夫復何言。”

緩緩地伸出手,戰隱一把接了過去。

戰隱接過羽毛,微笑着對西門泰道:“這東西還是交給我保管的好,若是在你手中,保不住別人覬覦,或許你會爲了它,不明不白地做了屈死鬼也不一定。”

口中說着話,眼睛卻膘着谷飛,口角的笑意突地變爲十分陰沉。

谷飛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噤。

戰隱將羽毛圍在腰問道:“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谷飛一怔道:“此地原是我們的基業,你叫我們走到哪兒去?”

戰隱道:“武林之中,誰不知道關外白山黑水都是神騎旅的轄區。”

谷飛道:“可是武林中也知道我們在此創立四神幫?”

戰隱輕鬆地道:“哦!我近在颶尺,怎麼倒沒有聽說過?”

谷飛急道:“你就耍賴,四神幫創立近三個月,你怎會不知?”

戰隱冷冷道:“是嗎!可是你們連個正式帖子都沒有給我過,我雖然略有聽聞,還知道是一批無聊的江湖人在鬧着玩兒呢?”

祁三連沉聲道:“臺端難道絕得連個容身處都不給我們留一個嗎?”

戰隱哈哈大笑道:“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閣下也說得太可憐了!”

西門泰放柔聲音道:“難道連一個棲身之地,臺端都不肯商借嗎?”

戰隱一擡頭,冷冷地道:“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

西門泰想了一下,嘆息道:“好吧!一切都依你,不過請你容個期限。”

戰隱點點頭道:“這倒可以商量,明天日出之前,跟你們離開此地。”

西門泰垂首無語,片刻才擡頭毅然道:“今天閣下算是志得意滿了,不過你記住,終有一天我會奪回鳳翎,在此地重建四神幫。”

戰隱毫不在意地微笑道:“可能有那麼一天,因爲那時我已死了。”

西門泰沉聲道:“不錯!不是你死了,就是我死了,只要我西門泰有一口氣在,我會記得閣下今日之賜。”

戰隱道:“壯哉!壯哉!三個人中就是你還有點人味,因此我給你一個保證,異日不論何時何地重逢,我絕不取你性命。”

西門泰無言,只是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回首徑去。

祁三連也跟着走了,谷飛留在最後,想動而又不敢動。

戰隱冷冷地膘着他道:“臺端還有什麼可戀戰的?”

谷飛微感詫異,但立刻恢復了原狀,回首拔腿飛奔。

戰隱笑着道:“你慢慢地走好,今天我不找你討劍,但是希望你能好好保管着,別給人家搶了。”

谷飛的腳步略頓一下,但立刻也急若喪家之犬,如飛而去。

戰隱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但是他的笑聲並沒有維持很久。

因爲山崗上緩緩地走下一人,布衣青衫,神態雍容,宛若玉樹臨風。他就是韋明遠!

他的臉色上透着莊嚴,一派肅然。

戰隱連忙閉上了嘴,失去了那份平靜,連手腳都顯得侷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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