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離晚間照常到大理寺回稟菀月小姐的狀況時, 沈丘正對着卷宗發呆。
卡離以爲沈丘被卷宗難住了,便單膝跪在地上等主子想完事情自己再回稟,等了約一炷香的時間, 主子竟然連動都沒動一下。卡離心中驚異, 主子做事向來快準狠, 到底是什麼樣的卷宗讓主子犯難?
難道是因爲菀月小姐的?
不過這大理寺的卷宗, 怎麼想也和一個閨閣小姐沒有關係, 菀月小姐父親向來廉潔,也不太可能會在這些東西上面犯事。
直到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沈丘還是那個眉頭緊鎖的樣子, 表情神態沒有一點變化,卡離這才察覺到不對勁, 他這總所周知爲了差事拼命的主子此時好像是在發呆???
發呆到自己進來和他共處一室都沒有一絲察覺!
卡離震驚的看着沈丘, 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緩緩壓住心中的驚異,裝作不經意間咳嗽一聲。
靜謐的室內想起的咳嗽, 終於喚醒了正在發呆的沈丘。
沈丘把目光轉向卡離,眼中一片清明,好似剛纔發呆的人不存在似的。
沈丘的目光漸漸如實物般投射到卡離的身上,還未等沈丘發問,卡離就自發說起了菀月的情況:“小姐還是未醒。”
話剛說完, 身上的眼光瞬間如刀彷彿要把卡離刺穿, 卡離跪在地上, 等着沈丘發問。
“菀星母女呢?有什麼動作?”
“現在母女倆吵得不可開交, 整個院裡的下人都在看笑話。不過秦姨娘是個沉得住氣的, 在房間裡和菀星分析了利弊。兩人晚間已經消停下來,甚至晚飯的時候還在一起合謀怎麼讓尚書大人放他們出去。”
沈丘聽完冷哼一聲, 淡淡的說了句:“尚書大人還是不太善於處理這些事情!”
卡離只覺得背後驀地被人放了冰塊般陰涼,想到主子殘忍的手段,就算是他這個經歷過百般捶練的大男人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沈丘說着,從椅子上站起來,衣服掃過桌案,走到卡離身旁,吩咐卡離:“今晚只用守在菀月那邊就可以了,秦氏這邊你不用管了。”
說完,沈丘就消失在了室內,如一陣風般走了。
*
尚書府。
沈丘去了秦氏所在的院子裡,這兩人一天留在這後院,他一天比一天更擔心她們會生出什麼幺蛾子,與其讓尚書大人留着他們,還不如自己一次性解決來得快活。
院子裡悄無聲息,沈丘搜尋了一圈都沒看到秦氏和菀星的人影,月色已經高高掛起,沈丘換來看守在這裡的侍衛,問道:“秦氏哪去了?”
侍衛常年在卡離手下做事,善於隱藏身形,由於其他本領不高,很少近距離和沈丘接觸,此時被沈丘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有些不適,僵硬的回答道:“晚間被王夫人喊過去了,一直沒回。”
沈丘沒見起來一道深痕,想起秦氏那糊塗勁兒,深呼口氣。
正猶豫要不要等在這裡,晚間秦氏回來的時候再了結了她。卡離匆匆過來,到了沈丘身邊,聲音欣喜道:“醒了,小姐醒了!”
沈丘暗沉的眼睛瞬間一亮,如黑夜裡都陡然出來的星光,閃爍着光芒。
看着主子明顯變化的神情,卡離暗道自己來對了,不然主子今晚又要不好受一整晚,在煎熬中度過。
卡離看着一旁鬆了一口氣手下,擺擺手讓他下去。
沈丘擡步欲往暢合院走去,差點就出了他們隱藏的角落,曝光在月色下,卡離急忙攔住自家主子道:“主子,我們是偷偷進來的,您別衝動啊!”
沈丘看着擋在自己身前的手臂,突然間眼睛裡血紅,緩緩似有水光在其中閃爍。卡離還要細看,沈丘已經別過眼去。
分明是自己的妻子,但是她的喜怒哀樂與病痛生死自己好像都只是一個旁觀者,並不能參與,沈丘在這一刻很是奔潰,可是沈世子有自己的驕傲,不想在下屬面前展露出這一面。
沈丘退回到角落裡,背對着卡離,深夜替他擋住了自己難得的脆弱與哀傷。
他很想去抱一抱她,告訴她,別怕。很想去跟她說,一切有我在。可是他卻連站在他牀頭都不行!
主子很關心菀月小姐的狀況,沒有人比卡離更清楚了,菀月小姐醒來,這是極好的事情,可是此刻卡離感受到了主子身上散發出的失落的情緒,卡離不太懂主子這種失落,隱隱察覺到是與見不到菀月小姐有關。
便試着安慰沈丘道:“等菀月小姐好了,主子就能經常見到小姐了。”
只是這種安慰似乎沒有效果,主子背對着自己,一點反應都沒有。
良久,才聽到主子有些滄桑的聲音:“你下去吧。”
*
暢合院。
菀月睜開眼睛,見到周圍熟悉的環境,神色複雜。
雖然只昏迷了幾天,但她卻像是經歷了很多風霜雨雪般,腦袋前所未有的慶幸==清醒,從前的謎團也都解開。
原來,自己前世並不是被沈丘所殺。
原來,自己那淒涼的喊着不嫁給沈丘的聲音是因爲自己以爲的一生依靠,不過是個心中早有他人的負心漢。
“小姐。”壁色看着虛弱地菀月,擔心的喊道。
菀月回過神來,壓下心中千萬種情緒,對壁色虛弱一笑,就着壁色遞過來的茶杯喝了口水。
脣瓣的乾澀被撫平,王氏得到丫鬟的稟報,來不及審問秦氏,匆匆從旁邊過來看菀月,見菀月已經醒來,正半躺在船上,走過來抱着菀月便哭了起來。
菀月被王氏勒住,原本瘦弱的身體呼吸起來更加吃力。
菀月咳嗽了起來,旁邊的壁色見菀月的樣子,慌忙扶着王氏,讓她坐到一旁放着的小杌子上,讓菀月喘口氣。
小廚房一直給菀月備着的粥此時也被端了上來,人還嬌弱着,壁色捨不得讓小姐動彈,自己端了粥站在一旁,探了探碗中的溫度,給菀月稍稍吹涼一些。
王氏拉着菀月的手,一聲一聲地喊着孃的乖囡囡,菀月被喊得紅了臉。
又接過壁色手中的碗道:“你下去吧,我來喂。”
壁色鬆開碗,也沒有出房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菀月看,一副生怕菀月又昏過去了的樣子。
菀月想起前世壁色爲了照顧自己,到三十幾歲都沒有出嫁,心中升起一股酸澀,又佯做調皮地衝她眨了眨眼睛。
果然壁色對着菀月笑了笑,神情也溫暖了許多。
王氏平時大大咧咧,此時面對昏迷了幾天明顯脆弱的女兒,難得的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喂到菀月嘴中的粥連溫度都是剛剛好的,菀月吃着吃着,突然淚流起來。
王氏見女兒如此,慌了心神,手中的碗差點跌到地上,王氏把碗遞到旁邊的小丫頭手中,慌忙用袖子給菀月擦眼淚,焦急地問道:“我的兒啊,這是怎地了?是哪裡疼不成?”
菀月眼中的淚珠被母親擦乾,見到王氏關懷的神色,忙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那你哭什麼,嚇娘一跳。”
“好久沒見孃親了,有些想念。”菀月被水潤過的嗓子不再幹澀,只是說起話來還有些緩慢。
王氏聽了,輕輕地摸了摸女兒的臉蛋。
“母親,女兒昏迷多久了?”菀月問。
“已經有三天了,你要是再不醒,孃親都不知道怎麼辦了。”王氏的語氣裡帶着後怕道。
聽到自己昏迷了三天,菀月的語氣有些焦急:“哥哥怎麼樣了?”
前世哥哥中毒,直到最後才知道城廟的安圓大師可以解毒,這輩子自己提前知道了,卻在去城廟的路上被人刺殺。哥哥要是因此錯過了時機,就會和上輩子一樣一直體弱多病,知道自己死之前,哥哥還是那副病怏怏的樣子,一直未好。
菀月不想悲劇重演,只求在自己昏迷的這兩天,沈丘已經幫自己哥哥找了安圓大師過來替哥哥診治。
“你還擔心你哥哥呢!還不如擔心自個兒!你哥哥都已經好很多了。”王氏聽到女兒才醒還問起遠哥兒,心中既欣慰又心疼,輕輕點了點菀月的額頭,嗔道。
菀月不理母親的的調笑,像是在問一間很嚴肅的事情,又追問道:“那哥哥的病可能治好?”
“當然,安圓大師厲害着呢,多虧了沈世子!”說道沈丘,王氏神色微變,又很快恢復過來。
菀月擔心哥哥的身體,沒有注意到這一細節,聞言,只覺得沈丘除了不喜歡自己之外,其他的事情一向很是穩妥,心中的擔心落地,人也慢慢躺回了牀上。
這時,菀呈和菀遠也一同過來了。
菀月聽到動靜,往被簾子隔住的外間屋子望去,只見從撩起的簾子處父親疾步走來。
菀月又準備起身,菀呈大步跨過來,壓住菀月的肩膀讓菀月不用起牀,暖笑道:“爲父聽說你醒了,就是過來看看你,不用起身。”
菀月輕嗯一聲,然後把視線移向默默分在父親身後注視着自己的長兄。
菀月一點一點地去打量哥哥,發現氣色很好,回想起前世哥哥病怏怏的樣子,菀月由衷地笑了起來。
真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