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木槿下線
二爺與章知府如何相談甚歡且不說,兩人就金礦的事情又達成了何種協議也不提。
只說等雲鶯回後院休息時,一更的梆子早就敲響了。
她洗過澡讓穗兒給她塗抹了消腫祛瘀的藥膏,如此過了一晚上,等翌日起身,那疼痛不僅沒消減,反倒疼得更爲厲害了。
且聽穗兒說,今天的患處比昨天看着還瘮人。
她整個尾椎骨都腫了,還青紫發黑。尤其她的皮膚還那麼白,就襯得她那傷處更加慘不忍睹。只是看着,就讓人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雲鶯只聽穗兒形容,就忍不住瑟縮幾下。
她疼得幾乎站不起身,硬撐着去淨室裡洗漱更衣,回來疼得面上出了一層冷汗。
穗兒見狀就說,“這樣不行啊姑娘,我去請大夫過來給您看看吧,您別不是傷到骨頭了。”
雲鶯也怕留下什麼後遺症,就點頭說,“去吧,你快去快回。”
穗兒應了一聲,快步跑了出去。
穗兒離開,柳兒就留在雲鶯身邊伺候。
她見雲鶯趴在美人榻上,人還不時的倒吸氣,就說,“昨晚上就該請大夫的,偏姑娘不讓。這下好了吧,您硬是忍了一晚上,如今還不是要請大夫來?您說說,您這不是白受了一番罪麼?”
又道:“說來說去都怪木槿。木槿看着小意溫柔的,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狠人。姑娘摔倒指定與她脫不開關係。真想雷霆快些找出木槿使壞的證據,把她攆出府裡纔好。”
柳兒正絮叨着,忽聽外邊傳來動靜。
一個小丫鬟在外邊喊叫着:“不好了姑娘,出大事兒了,雷霆帶人來後院抓人了,把木槿姑娘和如珠都帶走了。”
屋內一靜,柳兒火速跑到門口掀開了簾子。
“你說什麼?木槿和如珠都被帶走了?”
小丫鬟點頭如小雞啄米,“都帶走了,好些人圍着看呢。大家都在說,指定是雷霆查出來,昨天姑娘摔倒一事和木槿主僕脫不了關係,這就把她們帶過去審問了。柳兒姑娘,咱們姑娘要過去看看麼?咱們姑娘可是苦主,一定要讓二爺重懲那對主僕,好爲咱們姑娘主持公道。”
柳兒進屋問雲鶯,“姑娘,咱們去看看麼?”
柳兒滿臉激動,看着雲鶯的目光非常熱切。
雲鶯知道她想看熱鬧,更想看到木槿和如珠惡有惡報,她也想去看,但是她現在疼得走路都困難。
柳兒聞言立馬道:“姑娘我背您去。”
“算了,我自己走着去,咱們走慢點就是。”
“好,好。”
如此雲鶯簡單收拾過,就和柳兒一道出了門。
才走到院門口,雲鶯頭上的冷汗又下來了。柳兒見狀,也不等雲鶯反抗,直接弓起身就將雲鶯背到了背上。
雲鶯笑着說,“我是磕到了尾椎骨,不是傷了腳。”
“不管磕到哪裡,您也受傷了。受傷就少挪動,要多修養。姑娘,咱們就湊這一次熱鬧,之後咱們關起門來養傷,什麼時候傷好了,什麼時候出門。”
兩人說着話,很快就跟着人流到了一處院子。
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雷霆的說話聲。
雷霆指着院子中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你當初指使這小孩兒幫你買桐油,並給了他十個銅板做跑腿費。如珠你可承認?”
如珠自然是不承認的,她跪在地上眼淚鼻涕齊飛,一口一句“我冤枉。”
那七八歲的小孩兒,只穿着一身滿是補丁的短褐,他臉蛋黑乎乎的,一雙眸子卻亮的懾人。
小孩兒說,“你雖然蒙着臉,但你騙不過我。我這雙招子最管用了,只要我見過一面的人,我就沒有認錯過。況且,你左耳後還有一顆紅痣,你還用着桂花味兒的香囊,這些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如珠聞言,條件反射去捂自己左耳後的痣。這個動作剛做出來,如珠就頓住了。
她已經不打自招了。
雷霆冷聲道,“你老實交代,府裡還能留你一條小命,否則,呵,後果自負。”
雷霆素來冷麪冷聲,整個人就跟個冷麪煞神一樣。
可以說,二爺身邊四個屬下,就屬雷霆威懾力高。
後院的丫鬟婆子們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要多規矩有多規矩,要多老實有多老實。
如今被雷霆黑着臉威脅,如珠的心裡防線直接潰敗。
她哭着趴在地上,“我招,我全招。是我們姑娘……”
“如珠你敢胡說八道,看我不把你的臉打爛。”
木槿直接撲上去,上手就給如珠兩個耳光。
那耳光脆生生的,用了十足的力氣。如珠的面頰迅速起了兩個紅紅的巴掌印,又片刻,她臉都腫了。
周圍圍觀的丫鬟婆子,哪裡見過木槿這兇悍勁兒?
木槿給衆人的印象,一直都是小心溫柔。雖然她說話陰陽怪氣、綿裡藏針,讓人知道這不是個好惹的。但不好惹到直接上手捶打自己的丫鬟,且簡簡單單的兩巴掌就把人臉打腫了,這個兇惡殘暴的勁兒,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木槿還欲繼續行兇,卻已經被雷霆身邊兩個婆子摁住了。
木槿打不着如珠,便開始踢腿,不出意外,如珠被她踹了一腳,狠狠的倒在了地上。
到了這步田地,如珠對木槿只有恨,沒有畏了。
她三言兩語就將木槿吩咐她做的事情說了。
還說,木槿之所以這麼做,全是因爲聽聞雲鶯懷孕,她心存妒恨,便決定給雲鶯個厲害嚐嚐,要讓她墮胎。
木槿想出的辦法,就是在雲鶯慣常走的路上潑桐油。
至於如何不動聲色買來桐油,木槿也早有算計。
她將中午屬於她的那道紅燒排骨例菜,賞給了守門的婆子吃。
守門的婆子頻繁腹瀉,一下午往淨室跑了好幾趟,她還以爲是自己的腸胃承受不住那油膩的東西,卻全然沒想到,那排骨中是下了藥的。
如珠就是趁着婆子出恭的時候,偷偷跑了出去。
爲防被府里人認出來,更怕雲鶯出事後府里人追查,如珠用帕子矇住了面孔,用十個銅板僱傭了一個小孩兒幫她買了桐油。
熟料,這人海里撈出來的小孩兒,竟然能被雷霆尋到。且那小孩兒還有個記人臉的本事,只一眼就將她認了出來。
如珠絮絮叨叨,說她也不想做惡的,可木槿威脅她,說若是她不肯聽她的話,她就要藉口她虐待她,要讓人將她趕出府,更甚者將她賣到髒地方去。
如珠怕了,只能聽她的命令行事,於是,一步錯,步步錯。
如珠哭的泣不成聲,鼻涕眼淚順着面頰往下流。
她平日裡也是個愛俏的姑娘,雖然長相普通,但打扮起來頗爲清秀耐看。可此時再看,這姑娘真就跟個瘋婦一樣,全然沒了體面。
再看木槿,卻依舊是那副平靜坦蕩的模樣。
好似如珠口中控訴指責的人不是她一樣,她就如同一個事不關己的局外人一樣站在旁邊,偶爾斜睨如珠一眼,眸中都是狠厲。
等如珠說完,木槿悠悠的道:“好你個如珠,枉我把你當親姐妹照應,平日裡連一點粗活都不捨得讓你做,有什麼好吃的,更是要帶着你一起吃。卻原來你是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你說,你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竟然將這屎盆子扣在我頭上?你說,你是不是聽了雲鶯的吩咐行事?我就知道,這場戲就是雲鶯自導自演的。她不就是怕我得了二爺的歡心,所以才用這麼一出苦肉計,迫不及待將我趕出去。”
雲鶯在門口聽着,聽到這裡整個人都氣笑了。
柳兒更是摩拳擦掌,恨不能將木槿的嘴撕爛了了事兒。
再有旁邊那些丫鬟婆子,此時也都“轟”一聲炸開了。
他們倒是不覺得,這齣戲是雲鶯自導自演,因爲完全沒這個必要。
大家都長着眼睛,都能看清楚後院到底是個什麼形式。
可以說,雲鶯獨寵的局面已經形成,秋寧和木槿完全就是兩個隱形人。
秋寧還有些自知之明,不怎麼往二爺跟前湊,木槿呢,她那心思全寫在臉上了。
可神女有心,襄王無意。
那次她想算計雲鶯,與她同乘一輛馬車,與二爺一道出門,都被二爺趕回來了。
這件事當時鬧了好些天,後院的丫鬟婆子看足了笑話。
說這件事就是想說,木槿上趕着去送,二爺都不把她看在眼裡。這種情況下,雲鶯還有必要忌憚她,有必要暗算她,將她攆出府去麼?
那不是六個手指頭撓癢,多那一道麼?
木槿這指控完全站不住腳,可這人的無恥與狡詐,可真是出乎衆人的預料。
不說丫鬟婆子們如何激憤,如何嘖嘖稱歎木槿的厚臉皮,只說雷霆的心思此刻卻全不在這上邊。
他的腦海中,全被那五個字轟炸了——
雲鶯懷孕了!!!
雲鶯懷孕了?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兒?
孩子是誰的?
總不會是二爺的吧?
雷霆抖抖手,不敢置信的看着雲鶯,又看看雲鶯的肚子。
雲鶯此時已經走進了院門,就站在距離雷霆不遠的地方。
雷霆喊了她一聲,問她,“你真懷孕了?”
懷孕?
哦,她都忘了還有這件事沒解釋。
不過眼下也不是解釋的時候。
雲鶯就說,“先把木槿和如珠處理了,稍後我再和你解釋我懷孕的事兒。”
“什麼懷孕,你懷孕了?”
說這話的正是剛走到院門口的二爺。
二爺送走了章知府,聽隨雲說雷霆已經抓住了謀害雲鶯的幕後黑手,且雲鶯也在這邊看熱鬧,他就沿着路走過來了。
誰知道來的這麼巧,纔剛走到門口,就聽雲鶯說她懷孕了。
二爺此時的面色啊,青了又白,白了又紅,紅了又紫,紫了又黑,真跟打翻了顏料盒一般,五顏六色好不精彩。
圍觀的丫鬟婆子們,一聽二爺的聲音是從她們身後傳來的,衆人忙不迭讓開路,趕緊給二爺行禮問安。
還有那心思靈巧,想在二爺面前露臉的,此刻迫不及待的說了一句,“雲鶯姑娘懷孕了!木槿就是嫉妒她懷了二爺的孩子,這纔想用桐油算計雲鶯摔跤落胎。好在雲鶯姑娘的身子骨結實,小公子也健壯,這纔沒出大事。”
雲鶯一整個如遭雷劈。
那來的小公子啊!
她真的真的沒有懷孕啊!
論現在這場面的烏龍程度,着實和在西王母娘娘村時有的一拼。
但當時二爺沒在跟前,她羞恥一把也就過了。
現在卻不同,二爺就在她跟前,且還被人喊破她懷了二爺的小公子……
雲鶯熱的快自燃了,她現在只想找個地縫,趕緊鑽進去再不出來見人。
雲鶯一臉崩潰,人都快囧哭了。
二爺先時還有些震怒,可從門口走到雲鶯身邊這一段,已經足夠他冷靜下來。
冷靜過後,再看雲鶯這羞恥、羞愧,欲哭無淚的模樣,二爺如何還不知道,這就是一場誤會。
說實話,得知這是誤會,而不是真的,二爺還小小遺憾了一下。
若是雲鶯真懷了他的子嗣……
想太美,不敢想!
二爺收起了遺憾的心思,眸含淺笑看着躲躲閃閃的雲鶯,“是誤會你怎麼不解釋清楚?”
雲鶯聞言看向二爺,眸中含着瀲灩的水光,很是羞恥的說,“我解釋了,但她們不聽。”
“哦。也是因爲你‘懷孕’,纔有了這場無妄之災?”
雲鶯捂住額頭,“是的。”
二爺笑了。
雲鶯哭了。
在兩人附近站着的木槿,她從二爺露面開始,視線就一直落在二爺身上。
二爺與雲鶯的對話,她自然一個字也沒漏聽。可正是因此,木槿才愈發崩潰。
她顫着聲音問雲鶯,“你果真沒懷孕?”
雲鶯一秒變臉,“我懷不懷孕,都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所以,你真的沒有懷孕?”
周邊人又嗡嗡開了,“什麼沒有懷孕?雲鶯姑娘明明懷孕了啊,這件事兒還是秋寧姑娘親口說的。”
“先別打岔,安靜點,咱們聽雲鶯姑娘怎麼說。”
雲鶯道:“我是沒有懷孕,怎麼,你發現自己多此一舉了麼?”
“你竟然真的沒有懷孕,你沒有懷孕……啊,二爺你聽見了麼,雲鶯沒懷孕,她沒有懷你的子嗣。”
二爺連看都懶得看一眼木槿,木槿卻又古怪的笑了,“既然雲鶯沒有懷孕,就不存在我故意害她流產的說法,這就是一場誤會,這是誤會啊。”
雲鶯嘆口氣,再是沒想到,木槿竟是這樣一個胡攪蠻纏的人。
剛纔她還打死不認故意謀害她,如今知道她沒懷孕了,又改口說這件事是個誤會。
論顛倒黑白,雲鶯只服木槿。
雲鶯懶得與她繼續爭執什麼,就看向二爺,“她謀害我的事情證據確鑿,二爺您看要如何發落她。”
“發落我?憑什麼發落我?我又沒害你落胎。是你自己沒本事,沒懷上二爺的小公子。二爺你要發落,也該發落雲鶯纔是。她就是個不下蛋的母雞,你寵幸了她這麼長時間,她都不能給你懷個一男半女。二爺你發落了雲鶯吧,二爺我給你生個兒子可好?”
二爺看着雷霆,“把人帶下去,罰去挖河渠吧。”
如珠攤到在地,人都傻了。
木槿卻還在負隅頑抗,她又蹦又跳的躲避婆子們的抓捕,往二爺身上撲過來,“二爺您在說什麼啊?我是伺候您的啊二爺,您怎麼能罰我去挖河渠?二爺您好狠的心,二爺您不能這樣對我。”
木槿的身段纖細小巧,非常玲瓏有致。往日裡,她打扮的都很清新甜美,往那一站,就讓人心都軟了。
可今日,木槿依舊打扮的甜美可人。但她神色卻猙獰的宛若一個瘋婆子一樣。
她還胡言亂語,嘴裡說着些有的沒的話,那模樣,真就跟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的婦人沒什麼兩樣。
木槿到底是落在了兩個婆子手中。
兩個婆子擰着她的胳膊,要將她壓出去。木槿卻又慘兮兮的哭起來,“二爺你不公平,我也是府裡欽點要送過來伺候您的,可您心裡眼裡只有雲鶯一個人,您將我們棄如敝履,不管不顧。二爺,我也是心儀您的,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您,二爺您怎麼能將我丟出去呢?二爺,您可憐可憐我,您收了我吧。”
直到木槿被帶出院子的最後一刻,她還在叫囂着二爺的不公平,爲自己癡心錯付瘋狂吶喊。
她請求二爺能多看她一眼,能留她伺候一晚,只是一晚就夠了,她會讓二爺知道,她比雲鶯更好……
兩個婆子受不住木槿的吼叫,也是看出了二爺對木槿忍耐到了極限。
她們生恐自己辦事不力,也被主子發落了,就趕緊拿了擦汗的汗巾塞進了木槿嘴裡,狠狠的堵住了她的嘴。
木槿嗚嗚咽咽,眼裡終究流下了淚水來。
秋寧站在院門口,將這一幕全都看在眼裡。
這一刻,她不知道木槿有沒有爲自己的所作所爲後悔。
但是,想來是後悔的吧。
若不然,她怎麼會流淚?
秋寧看着木槿,又似乎在看着未來的自己。
她眸光漸漸空洞起來,忍不住又一次問自己,就這樣無望的守在二爺身邊,絕望的等待着那絕不會出現的寵愛,這真的有意義麼?
她還很年輕,她還有很多選擇,她難道這輩子就真的甘願耗死在二爺的後院裡,做一個只知道吃吃喝喝等死的廢人?
秋寧摸着自己砰砰狂跳的心臟。
她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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